阚妙青明显是变得很焦虑。
有的时候晚上睡觉,她有很多次忽然醒来,然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白舒晏又心疼又担心,带着她去医院好几次,医生却都说没有问题。
有的时候,白舒晏半夜惊醒,还会看见阚妙青闭着眼睛,眼泪却一颗颗地掉,他连忙把她叫醒,却撞见她迷茫的神色。
“我哭了?有吗?”
她疑惑地一句话,堵住了白舒晏所有的问题。
直到那一天,他回到家时,走上楼时,看见了走廊里面那间被他锁起来的房间的房门大开着。
他匆匆跑过去,却愣在了门口。
阚妙青站在房间里,水池里的镜水泛着细微的涟漪,而那盏被他珍藏了百年的莲灯里,那一寸莲火已经消失殆尽。
她忽然转身,看向他时,那双眼睛不再像平时那样盛满灵动活泼的神采,却一如他百年前在西山下再遇她时那样冷寂孤清的神色。
白舒晏瞳孔微缩,浑身僵硬。
后来她忽然晕倒,再醒过来的时候,又变得和往常一样,还是那么活泼好动,还是会缠着他让他变成白罴给她抱。
但就在白舒晏渐渐放下心来的时候,他又察觉到她的异样。
夜晚的白舒晏维持着白罴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怀里的女孩儿,这些天他的睡眠一直很浅,几乎是在听见她小声地啜泣时,就猛然惊醒。
“妙妙?”白舒晏用自己的爪子碰了碰她的脸颊。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阵阵,她睁开眼睛时,神色平静苍凉。
白舒晏忽然顿住,竟然有点不敢再触碰她。
她静静地盯着他那张熊猫脸看了好久好久,眼泪在一直往下掉,可她却一直显得异常平静。
“妙妙……”白舒晏心里很慌张,开口时,嗓音有点干涩。
他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
“西山下……”
她说话时,一字一句都很缓慢,而白舒晏在听见“西山”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浑身僵硬了。
“在西山下救我的,是你。”
她的语气很平缓,也很肯定。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就又掀起了数百年前的那段回忆。
白舒晏不知所措。
“我一直知道,是你……”她忽然弯起嘴角,笑得很温柔,眼眶里的眼泪仍在往下掉。
曾经江南多少年,她一直惦念着一只小白罴。
后来狼狈残生里,她唯一的慰藉,也是那只小白罴。
她也一直记得,自己白发苍苍,魂断西山下的那一天。
最后模糊的一瞬,她看见了小白罴抱着自己痛哭的模样。
于是那个从不露面的恩公究竟是谁,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后来灵魂飘荡世间还未入黄泉地府的那三天,她亲眼见他踏过镜水湖面的刀尖冰刃,为她求来神明的祝福。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什么都失去了,却没想到,那只她曾养过几月的小白罴,竟然是这世间,最在乎她的那一个。
爱她朱颜,也爱她的华发。
只是短暂的一瞬,她闭上了眼睛,仿佛睡去。
而白舒晏却僵直着身体,定定地望着她的面庞好久好久。
夜越浓深,窗外的风声更加明晰。
她知道……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白舒晏毛茸茸的身体微微颤抖,那双漆黑的眼瞳氤氲着一层浅淡的水光。
数百年的相思,漫长的等待,都值得了。
那一天以后,阚妙青又是那个活泼灵动的阚妙青,再也没有百年前的一点影子。
而谢明澈从天极山带来的一颗曾经谢子真炼的仙丹,让阚妙青从此脱离了黄泉轮回之苦,得以与白舒晏共享生命。
他不用再一世又一世的等,也不用再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死别。
这样就足够了。
她很快乐,而他也因她而变得很快乐。
所有人都好好的,生活平静如水,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