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候宋清风他们回来了。
先是把大红灯笼挂到门口早就弄好的柱子上，等天黑了在点亮。
宋爸拿着大扫帚扫院子。
宋清风则和他大哥在贴春联、贴窗花、贴年画、贴挂贴。
而柱子和虎子则拿着鞭炮跑到外面淘气去了。
每家每户烟囱都冒着白烟，热热闹闹。
快到中午的时候，家里人开始轮流洗澡洗头，新的一年，要干干净净才是。
洗完后堆了整整好几盆衣服，孔嫣和宋大嫂来搓。
井水也不冻手，还带着点温度。
宋清风已经贴好春联那些了，顺便还去了趟大姑子家送了点吃的过去。
大姑爷养病，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婆家又靠不上，恐怕也没什么功夫准备年夜饭，所以宋妈从家里省下了一点让宋清风送过去。
宋清风是知道孔嫣手上生冻疮的，也不好帮着她洗，毕竟大嫂就在一旁，怕人笑话，但又担心水冷，默默跑到厨房端来热水加进她洗衣服的盆里。
宋大嫂看的一脸惊奇，随即打趣道：“哟，三根这是干啥啊？咋不给嫂子也倒一点，大嫂手也冷啊。”
宋清风听的脸一红，顿了顿，去了厨房也给她弄了一盆热水。
看的宋大嫂笑弯了腰，没想到宋清风真给她整了盆热水过来。
对着一旁的孔嫣挤眉弄眼道：“没想到三根这孩子还挺会疼人的，他大哥比他差远了，跟个木头似的。”
孔嫣一听，得意的扬扬眉，“那是，三根最好了，毕竟是娶了我嘛，你看他娶别人试试，肯定跟大哥一样！”
宋大嫂笑容一僵，看着笑得一脸甜蜜蜜腻歪样的孔嫣。
心一堵。
啥意思啊？
因为娶了她所以不疼？
咋这么不会说话呢！
吃年晚饭时天已经黑了。
队里鞭炮声不断。
宋家也开吃了，就摆在宋妈他们屋子里，十碗菜，硬生生凑出来的，好像是这边风俗，后来菜不够，宋妈将有的菜分成两盘端出来。
宋爸跑到外面放鞭炮。
宋清风和宋大哥则跪在门口，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烧纸，还有几个装了馒头的碗，上面插着筷子，是给祖宗吃的。
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等宋爸宋清风好了后，孔嫣宋大嫂她们才跟着坐下。
宋爷爷率先举起杯子，“来，先敬你们奶奶一杯，保佑我们宋家来年平平安安。”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
“来，一起喝一杯。”
……
晚饭大家吃的很是爽快，一年里恐怕也只有这个时候吃的是最饱的。
北方人有守岁的习俗，就是一家人不睡觉等待新年的到来，然后十二点的时候吃年夜饭，有辞旧迎新之意。
这时候钟表没有普及，不过宋爸有一只旧手表，他是大队长，得有时间才能提醒人出工，所以也不用担心早了或晚了。
队里其他人也是，到时鞭炮一响，全队都知道了。
吃完饭，撤了饭菜后，大家都坐到炕上开始守岁。
先是给小辈红包，宋妈包的，连孔嫣都有，她是新媳妇。
偷偷打开去看，竟然有两块钱。
心里还挺开心的，至少比柱子和虎子两分钱好多了。
饺子早就包好了，家里也没事干，宋大哥拿了纸牌出来。
这东西还是他广播站发的，除了这个还有两条毛巾，一个搪瓷盆。
这个纸牌与后来的扑克牌不大一样，叫“瞧牌”或“看小牌”，长长细细的，用一种稍厚的纸片制成的，也是印有二饼，三饼，二条，三条等，跟麻将有些类似，大约100多张。
宋清风他们几个玩，孔嫣看了半天都看不懂，最后有些发困，忙了一天，怪累的，后来干脆靠在他背上听宋妈和宋大嫂聊天。
两人聊着风俗，由一开始的年兽讲到附近的土地庙，宋妈笑着对孔嫣说：“我们这边的土地庙灵的很，记得我小的时候过年，每家每户吃完饭就往山里和附近的土地庙跑，准备烧新年头一柱香，那些烧到第一柱的人家各个都是家和万事兴的。”
“这种事真说不定，但不管如何，鬼神那些还是得敬着。”
宋大嫂见孔嫣一脸怀疑的模样，对她道：“是这个理，你还别不信。”
转头看着宋妈问：“不知道妈认不认得我娘家队里的那个张老头？就是养牛的那个。”
宋妈点头，“认得，咋了？”
宋大嫂神神秘秘说：“他就碰到过这种事，前几年队里派他去县里买种子，架着牛车，这事每年都是他干，轻车熟路的，趁着下午太阳小了一点才慢悠悠的去了县里，回来天都黑了，也不怕，走了一辈子了，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回来。”
“哪知道路上碰到了七八个男男女女，看天都黑了，就问他们去哪儿，那些人说了地址，就是去隔壁大队，说是走亲戚，他想着也不算太远，就好心让他们上了车送过去，将人送到门口时那些人还给了钱，张老头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说着话一顿，看着孔嫣和宋妈。
孔嫣感觉不对劲，身体往宋清风身上缩了缩，但又想听，歪着头忍不住催： “然后呢？”
被她靠着的宋清风不知道，以为她冷，眼睛依旧盯着牌，不过却空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然后塞到自己的棉袄口袋里。
宋大嫂也不卖关子，贼兮兮道：“哪知道第二天把口袋里的钱翻出来一看，竟然全都是冥币，好家伙，张老头气的鼻子都歪了，哪有这么捉弄人的？傍晚下工后跑到隔壁队昨天送到的那户人家，说你家亲戚咋那么不懂事，不给也就算了，给什么冥币？多不吉利！”
“那户人家莫名其妙，问他啥亲戚？他们家没来亲戚啊。”
“张老头奇怪，细问才知，人家没来什么七八个亲戚，倒是昨晚母猪生了，刚好七八个崽子，隔壁大队不是每家都提倡养猪吗？那家刚好是头怀孕的母猪。”
“哎哟哟，张老头一听，当场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妈呀竟是赶上投胎的了。”
宋大嫂见孔嫣吓得脖子一缩，忍不住笑道：“哈哈哈，这有啥？这种事我们乡下多了去了，现在国家打压这些，没人敢往外说，但这些鬼神的事就是有人经历过。”
宋妈也看着孔嫣笑：“出息，我还知道比这更吓人的，算了，不跟你说，到时吓坏了就不好了，时间快到了，我去煮饺子。”
说着往外挪了挪下炕去。
第三十二章 怀孕
大年初二， 宋大嫂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宋二妮也带着孩子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宋妈宋大嫂嘴里的那个滑头刘铁树。
刘铁树长得不高， 瘦瘦小小的，但五官比较齐整，看着一副老实好欺负的模样，完全不像有一肚子的坏水。
宋二妮和刘铁树生了两个孩子， 一女一儿，女孩六岁，男孩四岁， 哪怕过年穿了身干净衣服，照样邋里邋遢的，尤其是两个孩子脸颊都冻得皴了，鼻尖处更是结了厚厚的鼻涕壳。
真是……都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刘铁树一来立马笑嘻嘻的喊爷喊爸喊妈， 连孔嫣也主动打招呼了，亲热的不行，哪怕向来对他瞧不上眼宋妈也不好说什么，转个身去了厨房。
宋二妮一点都不知道客气，拎着两个小的放到孔嫣面前， “快喊婶子，不喊没压岁钱。”
这架势一点都不含糊。
小的那个立马敞亮着嗓门喊：“婶婶好。”
大的那个却有些害羞， 往宋二妮身后躲了躲， 小猫似的喊了一句，“婶子。”
然后就低下头了。
孔嫣嘴角一抽，无语的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备好的红包。
宋二妮眼疾手快的抽了过去。
“妈， 那是我的！”小的那个不依。
宋二妮不管，快速揣到自己口袋里，“不要你的，我先帮你保管。”
说着抬起头看孔嫣，大概是觉得拿了红包也不好意思针对人，赶紧道：“我去厨房帮妈。”
说完一溜烟的走了。
留下小的那个站在原地生气。
宋清风过来了，手里拎着一点东西，“我们先去拜年。”
孔嫣点头，“行。”
俩人走到院子里，厨房里宋妈从窗户那儿看到了，喊了一声，“老四媳妇，过来一下。”
孔嫣忙转身去了厨房。
宋二妮正在灶洞底下看火，得意洋洋说着前两天的事，“李家那老婆子和那两个弟媳妇太难缠，我要是不去，姐他们家就要被搬光了，她们还说我偷，气的我就是不回去，看我是不是怕了他们？她们倒好，也不走……”
宋妈看到孔嫣进来，没好气的打断她，“行了行了，知道你好。”
转脸看着孔嫣笑道：“你跟三根顺道去趟大妮家，今天她恐怕回不来了，这些给送过去。”
说着递了一个小篮子过来。
孔嫣笑眯眯的应了，“我知道了，妈，我先给大姐送过去，篮子就放他们家，回来再一起带回来。”
宋妈高兴的点头，“行，就这样，早点回来。”
“哎”
孔嫣是新媳妇，按理应该得认认人，宋爷爷辈分大，明天会有很多人过来家里做客，这倒不急，不过宋妈那边的亲戚还是得去看看。
宋妈娘家就是隔壁五生产队，与大姑子四生产队距离不远，送过去也方便。
两人到了宋大妮家的时候，门口冷冷清清，大门上虽然贴了红色对联，但感觉不出来多少喜庆。
孔嫣偷偷看了一眼宋清风，见他神色平淡，随着他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个孩子正在堆雪人。
看到人来，眼里有些怯怯的，立马转身就跑。
过了一会儿，宋大妮就从屋里出来了，脸上有些憔悴，不过神色倒是挺轻松的，脸上带着笑，“你们咋过来了？”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头懊恼道：“哎哟，今天大年初二，我给忘记了，妈肯定担心了，没事，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孔嫣立马将手里的篮子递过去，“别，大姐别忙活了，妈特意让我来说一声，今年就别去了，反正住着这么近，多的是时间串门，呐，这是妈让我送过来的，篮子就放这儿了，我们下午回来再过来拿。”
宋大妮有些纠结的看着两人，“这……”
宋清风点点头，“先照顾姐夫要紧。”
人往屋里走了两步，问：“姐夫怎么样了？”
宋大妮转身跟了上去，“好多了，这两天休息没动，能吃能睡，你们先进来坐一会儿。”
屋里大姑爷正躺在炕上，原本高高大大的男人消瘦了不少，不过精神不错，看着他们笑。
“听你们姐的，先坐一会儿。”
孩子正趴在炕边上，见他们进来，往大姑爷身边挪了挪。
孔嫣笑着走到他身边，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的红包塞进孩子的口袋里。
抬起头对着两个大人道：“姐，姐夫，我们就先去拜年了，下午再过来。”
宋大妮也不强求他们，送他们出门，“那行，下午早点过来，在我这儿坐一会儿。”
孔嫣点头，“好，姐也别乱忙活，我们晚上回家吃饭。”
“行。”
……
孔嫣跟着宋清风去了他姥姥家，宋清风姥姥姥爷还都在，跟他大舅子一家住。
大舅子五个孩子，三男二女，都结了婚有了孩子。
目前是四世同堂。
几个小的都回了母亲娘家，两个外嫁的孙子辈女儿也带了孩子回来。
那两个女儿都比宋清风大，是他表姐。
知道宋清风能听得见会说话后，全都稀奇的围了过来。
热热闹闹的吃了午饭，然后坐了一会儿就准备走，走前要给红包，在院子里拉拉扯扯了半天。
孔嫣给了几个小的，但自己兜里也被塞了不少。
姥姥送他们到门口，拉住孔嫣手一脸满足，感叹道：“长得可真漂亮，还是城里水会养人，配我们家三根都委屈了。”
然后看着宋清风虎着脸道：“可得好好疼你媳妇，这么好看的闺女可不好找，别像你爸似的，整一个木头，就知道气你妈。”
宋清风赶紧乖乖的点头。
姥姥笑了，拍了拍孔嫣手道：“行了，你们俩快回去，不然天都黑了。”
孔嫣和宋清风笑着挥手离开。
待走远了，孔嫣忍不住将口袋里塞的满满的红包拿出来数。
都是五毛的，一块的，姥姥给的最多，竟然五块。
加起来刚好十块钱。
眼睛亮晶晶看着宋清风，显摆的甩了甩，“羡慕？全都是我的！”
说完一把揣到自己兜里。
还拍了拍，一副捂得紧紧的抠门模样，看得宋清风抿嘴浅笑。
俩人回到队里的时候，没想到竟在半路上碰到了赵卫国和林杏。
应该是从林杏娘家回来。
昨天就听说了，赵卫国除夕那天晚上回家的，很是热闹一番。
林杏挽着赵卫国的手，一脸娇羞，模模糊糊还听到类似“亲爱的”的字眼。
孔嫣牙酸，咬了咬唇，远远认出来后就一直看着两人腻歪劲。
赵卫国也看到他们了，脸上有些不自在，将被林杏挽着的手抽出来，正了正面色，对着两人点点头。
宋清风也点点头。
四人沉默着同行了几步路，然后分开。
孔嫣忍不住侧过脸看宋清风，见他脸色正常，心里舒了口气。
不过又想到赵卫国那么正经的人都愿意陪林杏腻歪，咋就他不行呢？
平时牵个手都死活不同意！
宋清风被看的莫名其妙，挑了挑眉，“怎么了？”
孔嫣嘴硬，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