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二家和往常一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虽然也很关心罗旭华的事情,不过谁也没有去打听,罗旭华已经老大不小了,至少是吃不了亏的。
秦氏和罗安国每天都会注意听那边的动静,看看秦红梅是不是闹起来了。
好在回去的几天,那边都还算平静。
不过罗安国却放不下心来,以他对秦红梅的了解,她不可能这么平静,肯定是酝酿着什么。
“你看吧,这要闹就不是小闹。”罗安国皱着眉头和秦氏聊着天。
“华子吃不了亏就行,其他的我都不管。”秦氏道。
她对那一家子,除了老大罗爱国父子,其他的都没一点好感,尤其婆婆和妯娌,没分家之前也没少折腾她,更是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提出分家。
罗安国何尝不知道秦氏的心思,叹了口气,别说秦氏,就是他这个亲儿子,都是寒心的。
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他最难的时候,秦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硬是靠着针线活养活起了一家子,而他的亲娘亲大哥,却在那个时候抛弃了他。
罗安国有时候觉得,分家了也好,各过各的,对于老娘他能孝敬就孝敬,还那养育之恩。
罗老太太一直嫌弃秦氏是个村妇,配不上他们这些城里来的,可罗安国却觉得,遇见秦氏是他最大的幸运。
秦氏最近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长肉了,仔细看,那眼里的白雾似乎也少了一些。
罗安国念头转到这里,忽然一怔,忙定睛看去,发觉真的不是他的错觉,秦氏黑眼珠上的那层白雾真的浅了很多。
“老婆子,你最近有没有感觉你那眼睛有什么变化?”罗安国伸着脑袋问道。
秦氏一听放下手里的辫子,摇头道:“没啥变化,就是不那么干了,以前老得眨嘛眼,咋了?”
“没事没事,这不是小甜儿说要给你治眼吗,我就是问问。”
罗安国闻言点点头,仍旧担心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她的眼睛这么多年了,万一要不是,告诉了她,不是又给了她希望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秦氏听闻倒也没觉得什么,重新掐起了辫子。
“哪是那么容易就治好的。”秦氏说了一句。
罗安国也不再说话,却是一直在看她的眼睛,越看越觉得没看错。
不多会,贝思甜从西屋过来,手里拿着刚写的楷书,打算给罗安国看看。
她进来便看到罗安国不出声地指了指秦氏的眼睛,便知道他发觉了,笑道:“黑眼珠彻底露出来之后,视力才会开始恢复。”
罗安国一听,他果然没看错,顿时大喜过望,对秦氏说道:“老婆子,说不定你眼睛真的可以治好!”
秦氏刚开始也激动过,不过现在已经不那么当回事了,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要是真能好,早就见效了。
“老婆子,我没骗你,你眼里那层白的变浅了!”罗安国都憋了好久了,终于说出来了。
秦氏一听,放下手里的活儿,怕罗安国是在安慰她,转头问炕上的罗安平,“你看娘眼里的白的,是变浅了吗?”
罗安平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了,闻言点头,“是变浅了,黑眼珠颜色深了一些。”
秦氏有些发怔,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转头又问贝思甜,“黑眼珠露出来,真的能看见?”
贝思甜知道秦氏是怕了,怕再一次失望,敛了敛笑容,笃定地说道:“能,因为娘这眼睛好长时间了,所以前期的调理铺垫时间要长一些。”
贝思甜的话让秦氏沉默下来,一旁的罗安国见状,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老婆子,你担心个啥呢,治不好也就是现在这样,还能更坏了去?”
秦氏一听觉得有道理,治不好就还跟以前似的瞎着,要是万一治好了……
虽然没有完全放松,但是心态比刚才好了许多。
贝思甜中午睡了一会,下午也没有练字,便开始将花样子结尾。
这几天她一直在翻看张宝丽给的花样子,各式各样的都有,她都不准备照搬,打算结合一下,画出自己的花样子。
她花了好几个花样子,却并不是很满意,画了撕撕了再画,最后画出了五六个花样子,都是贝思甜较为满意的。
最后的花样子,就从这几幅里边选了,贝思甜几次比较之后,从中选出了自己真正满意的,然后又做了几次改动,便动手开始往白色绸布上画。
第76章 闹腾(四更)
贝思甜将花样子画在白色绸布上,画的很精细,有了差池,绣出来的绣品也会有瑕疵。
这一次不是为了交差,而是为了惩治张宝丽。
贝思甜将最后一点画完,把绷框拿下来两面翻看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开始穿针引线了。
这一次张宝丽给她准备的家伙事儿非常全,小剪刀顶针这些基础的都有,其他的还有一些小工具,也都给准备好了,不过贝思甜不习惯用这些东西,便丢到了一边。
开始动针,贝思甜认真仔细,她以往的速度很快,这一次却放慢了速度。
这种大物件要的就是精细,考究的就是耐心,贝思甜在绣的过程中还要不断的调线配色,速度还要再慢上许多。
绣这种东西很费精力,所以贝思甜一开始就不打算接的,如果这一次不是张宝霞太过分,她也不会打算绣这种大物件。
而且她本来是打算等到字能够找到买家之后,她就不再刺绣了,刺绣很费眼睛,一般当绣娘的,瞎的都比一般人早。
写字可以养心怡情,贝思甜更愿意锻炼心境。
一旦开始刺绣,贝思甜便会全神贯注,这个时间基本上没人来罗二家,所以她也不用担心被打扰。
……
罗老大家。
饭桌上,罗爱国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了,罗旭华倒是还算镇定,毕竟提前知道了这些变故,再加上对罗爱国的失望,所以感情倒没那么宣泄。
罗老太太坐在炕里边,绷着脸不说话,罗旭强陪着罗爱国一起和罗旭华喝酒。
饭桌上的都是青菜,青菜里头能翻出一些肉丝肉末,也算是点荤腥了。
旭强媳妇因为要看孩子,所以家里头就秦红梅一个人忙活,她脸色有些难看,做饭也是摔摔打打的,锅碗瓢盆之间总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死穷鬼,出去那么多年,怎么没死在外边,居然让他给回来了!”秦红梅蚊子声叨唠着。
“可千万别欠一屁股债啊……”秦红梅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当年的事罗旭华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回来还能叫她秦姨。
罗旭华这么好的态度,反而让秦红梅警惕,她担心这小子是欠了一屁股债回来要钱的!
好多村里都有这样的人,说是下海了,结果没有那脑子,赔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下大笔的债,要是要点脸的,该跳河跳河,该上吊上吊,别再跑回来要钱还债。
因为没当着罗爱国的面,秦红梅一边做着饭,脸上一边露出狰狞的神色诅咒着罗旭华。
东屋里,酒过三巡,罗爱国就又要开始旧事重提,怀念以前的日子,说那时候罗旭华还是个孩子,漫山遍野的跑着玩,还抓条蛇当腰带回来跟他显摆种种。
提起来便忍不住红了眼眶,罗旭华只在一旁听着,这些事情的确让他伤感。
罗旭强劝着罗爱国别喝那么多,见罗爱国根本不听,只得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罗旭华。
“爸,聊会天,喝多了就该犯困了。”罗旭华说道。
罗爱国一听,忙放下酒杯,“你说的对,咱们得好好聊一聊,不能睡觉!”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啪’的一声筷子落桌的声音,三个老爷们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罗老太太。
罗老太太放下筷子,抬起松弛的眼皮看着罗旭华,“华子,这些年在外头都干什么了?”
外屋的秦红梅一听罗老太太问的问题,顿时支棱着耳朵开始听。
罗爱国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问,看罗旭华穿的衣服都洗的发白了,回来连个包都没有,怕是只剩下这身衣服了,他也就没问,怕问了心酸。
罗旭华似是有些局促,脸上颇为不自然,“先前当了一阵子学徒,没学成,后来打算做点生意,不过一直查的都比较严,林林总总的,反正,也就是这回事。”
罗老太太听着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的,脸色更难看。
“你回话都不叫人吗?怎么这么没教养!你爸可是城里人,出去净给我们丢人现眼!”
罗旭强低下头,这还听不出来吗,这是故意找茬呢。
罗爱国有些不高兴,“娘,华子这才回来,你少说两句!”
“怎么!”罗老太太一瞪眼,“我还不能说呢,我要说话,这家里没人有资格拦我!”
“是,没人拦着你,这不是华子刚回来吗。”罗爱国说道。
罗老太太冷哼一声,一双眼睛带着冷厉盯着罗旭华,“说吧,你这次回来到底是干嘛来了!”
“回来自然是回家的。”罗旭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看了罗爱国一眼,见他又是憋屈又是无奈,垂下了眼皮。
“回家?”罗老太太声音有些尖锐,“华子,不是奶绝情,这个家现在实在容不下你,你也看见了,家里一没住的地方了,二是总共就那么点口粮,你爸养了老的养小的,你老大不小了,自己能养活自己了,你爸有强子在,也不用你养老送终,你就自己管好自己就行!”
罗老太太仗着自己是这个家里资格最老的,说话连个弯儿都不带拐,直截了当地就说出来了。
外边秦红梅听见了,恨不得冲进去叫声好。
罗旭华的脸也冷了下来,这是要公然赶他走了?
罗爱国一听,顿时瞪眼,“娘你说什么呢,华子是我儿子,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吃的!华子,你就住在这,就跟爸住一块!”
罗爱国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罗老太太一听,差点气的没背过气去,罗爱国从来不顶撞她,在媳妇面前也都是向着她的,现在居然为了一个村妇生的东西顶撞她,让她在一家小的面前下不来台,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我不活啦~老天爷啊,你叫我走吧,我不活啦,我儿子就这么对我啊,你黑心啊,你丧良心啊!你这样对我将来好不了啊!”
罗老太太声音一嚎出来,别说前前后后,这一条街上的人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罗爱国脸顿时就黑了。
第77章 晕倒(五更)
罗老太太这是忍了好几天了,前几天罗爱国情绪一度失控,她这个当娘的也不敢在那个时候闹。
这两天罗旭华游手好闲,东转转西走走,家里的活儿是一点都不干,就连院子都是罗旭强扫。
一走十来年,没带回三花。俩枣不说,现在居然还把自己当成大爷了。
这两天秦红梅更是没少在罗老太太跟前嘀咕,说罗旭华这么多年没闯出点什么就算了,回来啥也没带回来,回来了也不张罗着赶紧找点事儿干,天天就是睡觉吃饭溜达。
罗老太太本身看他就不顺眼,秦红梅这么一挑唆,也就有了饭桌上的一幕。
只不过罗老太太没想到罗爱国会当场翻脸顶撞她,她这老脸彻底丢尽了。
外边秦红梅听见里边闹起来了,庆幸自己憋住了没闹腾,不然现在没脸的就是她了,罗爱国至少还不会跟亲娘动手,跟她可就不一样了。
罗老太太一哭嚎起来,可不那么容易好,即便最后不得不顺着她的心意,她这口气出不来,也还会继续念叨哭诉,而且是一整晚一整晚的哭诉,会将以前几十年的事情都翻出来说一遍,让人头疼不已。
罗爱国第一个怕的就是亲娘,不怕别的,就怕她这闹,第二个怕的是秦红梅,也是怕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家不能不要了,日子不能不过了,总有人要妥协,而每一次的妥协,就助长了她们的气焰,知道这招管用,下次还会继续用!
罗爱国捂着额头杵在桌子上,头疼的要命,罗旭强只能上前给罗老太太顺气。
儿子是眼珠子,孙子是眼眶子,罗老太太闹起来连眼珠子都不顾,更何况是眼眶子呢。
所以罗旭强除了给顺气,还真没什么能做的。
罗旭华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耳边传来的哭嚎声让他过往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娘还在世的时候,几乎总要面对罗老太太的嚎叫谩骂,还被指使干各种各样的活儿。
三九腊月的,他娘还坐着月子就得洗介子,家里水稀罕,柴火也有数,罗老太太不允许生火,就让她用冷水洗。
大雪天的,他生病了,罗爱国不在,家里没一个人管,他娘就拖着病痛的身子带着她去贝大夫那里看,那时候罗老太太掌家,他娘一分钱的诊费都拿不出来,一直在贝大夫那里赊账,却一直还不上。
这个家对于罗旭华来说,在他娘去世之后就覆灭了,罗爱国虽然没有在主观上成了‘后爹’,可在家庭压力下,还是被迫成了‘后爹’。
当年秦红梅那么压制迫害他,罗爱国不可能不知道,最后还是逼的他离家出走,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罗旭华耳朵里的声音变得不清晰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罗旭华一倒,罗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罗爱国和罗旭强慌忙过去将他扶起来,喊着去叫车,赶紧送到杨五郎那看看。
这时候秦红梅掀开门帘,不冷不热地说道:“送啥杨五郎那,咱家不是有个大夫吗,直接送到小甜儿那去不就完了,她前段时间刚治好平安。”
送那死丫头那,不用花钱,要是治不好,还意思跑出去说自己是个大夫?
大夫多金贵,一个死丫头瞎猫碰上死耗子,就说自己是个大夫了。
秦红梅觉得自己出的主意贼好,怕罗爱国不愿意,又加了一句,“现在这个时候想找车不容易,就先抬到小甜儿让她给看看。”
罗爱国知道她说的不假,他前段日子也听村里人说了,最主要的是,杨五郎亲口跟他说过,平安是小甜儿那丫头治好的!
所以罗爱国当即便决定将人送到贝思甜那边去。
罗爱国想要背起罗旭华,被罗旭强给接了过去,罗爱国再壮实也五十多了,罗旭华这大个子,还是他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