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吊诡极了。
在那里,林湘并未毁容,依旧是他爱的一副娇憨可爱模样,二皇子也并未获罪,而是成功登上了皇位,自己则从龙有功,成了大周人人敬仰的王爷,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为过。
他还看见了顾怀瑜,与现在不同,她性子软弱连话都不敢大声的说,对自己恭敬有加,可不知道为何,林湘并不喜欢她,闲来无事便是一通折磨,他爱林湘,对顾怀瑜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也喜欢不起来,便由了她去。
场景纷乱复杂,大多都是在他和林湘厮混上头,起先他不懂,天下间美人如此多,为何他对林湘情根深种,后来才发现,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无不是在勾引自己。
吃饭时她会用脚勾着自己的腿窝,拥抱时她的指尖会沿着腰窝游走。大抵是个男子都无法拒绝吧,这种禁忌的感觉,刺激过任何。
最后的画面停在了厮混后,林湘伏在他身上说:“那日在花园的假山里,顾怀瑜看见了我们……你现在还没给我找到新身份,要是她将我们两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林修睿捏着她胸前软肉:“她成日被关在府里,不敢的。”
林湘往他耳边吹了吹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永葆秘密,只能斩草除根。”
人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般卑微,他能亲手杀了二伯,杀了林修言,自然也能对顾怀瑜下得去手。
于是他点头:“那便杀了吧。”
画面碎了,转眼他看到了残废的顾怀瑜。那一天残阳如血,倒影在她漆黑的眸中,夹带着仇恨与不甘,如同团团跳跃的鬼火,几欲将人吞噬,莫名的他有些害怕。于是,命人割瞎了她的眼,砍了她的四肢以石碑镇压。
顾怀瑜的死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他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以为等着他的是无上荣耀,可惜,好日子没过两日,最终还是遭了报应。
他不知道宋时瑾是怎么查到了这件事,也不知二人之间有何纠葛往来,居然能让宋时瑾不顾大好前途,带人围了王府,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头被利剑砍下来的瞬间,他才知道,那有多疼。
“呼!”自梦魇中惊醒,林修睿浑身冷汗密布,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里仿佛有一条线,正死命的勒着他,又像是砍头的伤口还在,痛至骨髓。
为防止他畏罪自杀,进来的第一日他便被卸了下颌,所以只能大张着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幽暗的甬道中,脚步声响起,宋时瑾带着顾怀瑜缓步行至牢门前,立在了摇晃不止的灯下。林修睿看到了顾怀瑜的眼睛,与梦中的毫无二致,昏黄的油灯入眼,森然渗人。
林修睿猛地扑了上去,将手伸出围栏,张着嘴“啊啊”喊叫着,依稀间能分辨出,是在说:“求你饶了我!”
宋时瑾往前一步,挡住顾怀瑜,浑身萦绕的煞气冻得林修睿慌忙撤回手。
“呜呜……不是,我,杀的你……是,林湘。”尽管口齿不清,他还是努力说着。
顾怀瑜面上带着笑,略微上扬的眼微微眯起,毫无波澜看着匍匐在地上不停说话的林修睿。
“哦,你想起来了?”
林修睿浑身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半步跌坐到地上,他盯着顾怀瑜,如同看到了爬出地狱的恶鬼。你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所以你回来就是报复我们的!
张氏一家的死,林湘的消失,他的落魄屈辱,那些曾经对不起她的人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唯有二房与老夫人还活得好好的。若她有这些记忆,便不难解释了。
你怎么那么狠毒?那些都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顾怀瑜看懂了他的眼神,笑得更加灿烂,踏过满地污秽,她身上依旧整洁无比。
“是啊,我的确歹毒,不过不及你与林湘三分,这些事可是你们手把手教我的,你知道四肢被砍有多痛吗。”
默了片刻,她看向林修睿绝望的眼,缓缓道:“好好享受吧,哥哥。”
人的一生有太多执念怨恨与不甘,当这一切积累到足以毁灭一切时,厉鬼将徘徊于世间,入不了轮回,等着的只有两条路,或迎来机遇,或堕入无间深渊,她很幸运,是前者。
说完,随着宋时瑾扬了扬手,便有狱卒拖着铁链而来,“时辰到了,拖出去行刑。”
似催命的阎罗忽降,林修睿毫无反抗之力被套上了铁链拖出牢房,若是重来,他定不会如此野心勃勃,更不会做下这些事,从他答应卫峥杀了二伯开始,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顾怀瑜转身看着,心里那口怨,仿佛呼出去大半。余光一暗,宋时瑾向着她伸手,“我带你离开。”
“好。”顾怀瑜将手放了上去,“去哪里?”
“回家。”有我的地方。
午门口早已聚集了大批观刑的人,高高的刑台上架起了十字柱,林修睿被拖捆上去的瞬间,有黄浊的液体顺着囚服留下。
刽子手将泛着寒光的短刃喷了一口酒,放在火上烤了烤,向着林修睿走去。
割开衣料,剜下胸前第一刀祭天肉,皮肉高高抛起,落下的瞬间,周围人群叫好,林修睿嘶哑惨叫;第二刀遮眼罩,头皮撕裂,他浑身已经开始颤抖……每十刀一停,直到他断了气。
京中人绘声绘色描述着当日情形,一直到了月底才算消停,将话题转到了天灾上。
伴随着林织窈出嫁,次日临州发生地动,所幸贪官已斩,新上任的刘大人又是一心为民的清官,又加上早有一部分人逃离,所以灾情并不如上一世那么严重。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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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转眼滑到了十月,距离婚期只有半个月时间了,靖王府一改往日沉闷,早早便开始布置起来,护卫们暗中凑着份子钱,心意十足。
瞧着众人那架势,若是手边有个锣,都恨不得跑到街上去宣传,我们王爷要结婚了。
孟青才从宋时瑾院子里退出来,便看见孙神医带着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
宋时瑾身份揭露后,高黎自然也是瞒不住了,虽重新认回了高正远,可大多数时间他还是住在靖王府。
“老爷。”孟青唤了声,看着下人手中那沉沉的箱子,问道:“您这是?”
孙神医笑了一下,正神道:“正巧你在,把这箱书给王爷送进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孟青看着他飞快溜走的背影,挠了挠头:“这都到了门口了,怎么又走了……”
整个房间被孟青带着人重新装饰过,少了冷硬,多了些柔和温馨,宋时瑾瞧着,这些大多都是顾怀瑜喜欢的颜色,遂也就随了他布置。
他坐在铺了粉色锦幔的桌案前,正提笔写着喜帖,刚走出去的孟青又转身进来:“主子,老爷送来了一箱子书,叫您务必细细观摩。”
宋时瑾嗯了声,写得差不多了才搁下笔,起身打开箱子,厚厚的书册包裹着蓝色的封皮,上面写着小小的一行《春宫秘戏图》。
孟青老脸一红,磕磕巴巴道:“那……属下先退下了。”出门时,还颇为体贴的将门给带上。
盖上箱子,宋时瑾重新坐回桌前,刚提起笔心念又乱了起来。情到浓时不必人教,这些事情自会无师自通,只是……梦里演练千百回,实打实的经历,他却没有。
若是伤了她,怎么办?
左思右想,思虑许久,他还是无奈地起身,拿起一本随意翻了两眼……
然后猛地阖上。
当夜,便连书带箱一起烧了,孙神医第二日出现时,书册连灰都没有留下。
同样的境遇,也在林府发生了。
临近结婚的日子,也到了时候让人教导顾怀瑜。她没有娘,老夫人年岁大恐顾怀瑜害羞,又或许隔着辈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便将这事交给了江氏去办。
江氏颇为爽快,一口便应了下来。
当天,晚霞一点点消失后,江氏熟门熟路进了素馨院,前头才与林织窈嘱咐过,这些话再重复说一次便是。
从夫妻相处之道,到新婚那天该如何去做,江氏细细叮嘱一番下来,顾怀瑜已是紧张得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江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若不嫌弃,婶婶便拿你当女儿,这些话你牢牢记着,也不用害羞,从闺阁女子至人妻,每个女孩都要经历这么一遭。”
顾怀瑜点了点头:“我省的了,谢谢婶婶。”
江氏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小木盒塞到她手中:“一会你先看看,别害怕。”
顾怀瑜抠着盒子边缘,再一次点头。
“早点歇息,这两日养好精神,才能美美的出嫁。”
待江氏走后,顾怀瑜将盒子放到一旁,从枕头下将那块重新修好的玉扣拿了出来。
噩魇消散,剩下的只有满心欢喜,不止宋时瑾,她也等了这一日好久。
第146章
扫完当途荆棘,佳期吉时已至。
十月十九这日,天公作美,和煦的朝阳将碧空染成了金红,林府门前早早的铺好了红毯,挂上红绸,贴上喜字,四下一片喜气洋洋。
最后一季花期的丹桂绽开了花,香味伴着徐徐清风吹入喜房,顾怀瑜穿着绯红的嫁衣,由喜娘捏着红线替她开面。
幸而她天生鬓角整齐,额头光洁白皙,并未感觉到多难受,喜娘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绿枝在一旁跃跃欲试,誓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将小姐打扮的迷倒众生。时下的新娘出嫁那日脸上总是带着厚厚的脂粉,绿枝觉得若小姐被弄成那样,简直暴殄天物。
上好的脂粉薄薄在双颊晕开,黛眉轻染如新月,朱唇点红,两颊胭脂扫就,额间贴上金色的花钿,端的是千娇百媚让人移不开眼。
青丝绾成髻,凤冠两旁垂下的金丝上坠着流光溢彩的红宝石,微微晃动间,更加衬得她娇颜如花。
早在昨日就回了娘家的林织窈将手捂在眼睛上,隙了一条巨大的缝看着顾怀瑜,幽幽叹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再看了,一会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那你得看靖王殿下同不同意了!”陈欣澜笑道:“不过瑜姐姐今日可真漂亮,我若是男子,必须娶你。”
林织窈夸张地捂着心口:“我原以为我才是这时间最美的女子,今日一见,着实甘拜下风,在下佩服,佩服。”
顾怀瑜历来听她胡诌惯了,立即揶揄道:“非也非也,你在姐夫眼中可不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与顾怀瑜所料不差,陈渊便是林织窈命中注定之人,二人婚后可谓是蜜里调油,便是连斗嘴都成了情调。
林织窈睨了她一眼,清着嗓子抚上了鬓间的簪子,“这么多人呢,尽瞎说。”
忙了一晌午,几人还未多说上两句话,便听得院外炮仗声噼里啪啦响起。
喜娘赶忙道:“吉时已到,小姐做好准备,待会该哭嫁了。”说着便取过旁边的盖头替顾怀瑜盖上,扶着人往外走。
顾怀瑜听得外头热热闹闹的动静,嘴角止不住上扬,哪有半分哭的出来,不过有盖头遮挡,装装样子倒也成。
房门缓缓打开,金色的阳光照着她裙摆上的凤纹几欲腾飞,林修言看着她笑了笑,走到她跟前转身蹲下去,要背顾怀瑜上轿了。
大周的风俗,新娘跨出闺阁,一直到男方府上这段距离是脚不沾地的。
出阁这段路由父兄背着,行至花轿前,再由新郎抱上轿,这是男人对男人的交接,代表着自此之后,我便将女儿(妹妹)交给新姑爷照顾了。
门外八抬大轿已经候着,宋时瑾站在最前方,身后是穿着吉服的手下,整整一百八十抬嫁妆,摆满了街头巷尾,铺了火红一路。
顾怀瑜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她被人抱了过去,耳边低沉又有些紧张的声音压过了喜乐:“夫人,我来接你了。”
听到他的声音,顾怀瑜略微有些紧张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花轿沿着官道绕了一圈,稳稳地落在了靖王府门前,宋时瑾踢了轿门,将顾怀瑜牵了出来,刚一落地,她手中便被塞了条红绸。
一系列繁杂的礼行完,拜了天地之后,二人移步去了新房。
喜娘上前栓起了新人的袍角,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示意丫鬟将捧着的金秤杆端来,宋时瑾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颤着手接过秤杆。
遮挡视线的盖头被掀开,顾怀瑜抬眼便看到了身着喜服的宋时瑾。
他眉眼带着笑意,眸中全是自己的倒影,舍不得眨上一下。
宋时瑾喉头微动,捏着秤杆的手紧了紧。他知道她很美,也曾幻想多次她身着嫁衣看向自己的模样,如今真的瞧见了,却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撒帐之后,顾怀瑜怀中已经落满了花生、桂圆、枣子等物。喜娘端来一碗饺子放到宋时瑾手中,就着他的手吃了一个,便听得窗外两个小孩笑着问:“饺子生不生。”
顾怀瑜匆匆瞟了一眼,是卫尧伙同着林子谦在窗边支着脑袋探头看。
他二人今日被派了任务,经过柳贵妃好一番“开导”后,卫尧也明白过来,不能老说要娶顾怀瑜的话,那样是要被人笑的。
“生。”她说。
饮过合卺酒,结发为夫妻,方才算是礼成。
拥堵在新房内的人也随之散去,房间内就只剩下了宋时瑾与顾怀瑜。
龙凤烛腾腾燃烧着,关上门之后,光线有些暗了下来,烛火下,是宋时瑾略带侵略的眼,他眸中有火在跳动,倾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后,低声道:“等我。”
顾怀瑜眨了眨眼睛,心跳如擂鼓,还是开口道:“好。”
待人一走,顾怀瑜便豁了出去,迅速让绿枝和红玉拆下满头珠翠,命人备了热水,沐浴过后换了身柔软舒适的衣服。
又用了膳之后,才借口收碗筷将绿枝和红玉支了出去。
前院人声鼎沸,屋子里却安静得可以听到顾怀瑜沉沉的呼吸,她小心翼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声打开桌上放着的匣子。
那是江氏那晚给她的书,顾怀瑜这几日一直没来得及看,既然已经决定为宋时瑾克服心理障碍,该学的她还是要学。
毕竟二婶说,先学着洞房时少遭罪,不那么害怕后,于男女都是一件快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