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那朵白莲花——重槿
时间:2019-03-29 10:01:59

  德妃栽赃陷害顾怀瑜当日变成那般怪物模样,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多官员都有耳闻,如今再一听先皇后的死与德妃的倒台都与此人有关,看向她的目光都先带了七分恐惧。
  皇后目光复杂地看着苗仙儿,收回视线之时不着痕迹扫了一眼顾怀瑜,这才开口:“高大人的意思是,德妃是被人谋害成那样的?”
  高正远站直了身子,向着皇后拱手道:“不,老臣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德妃咎由自取,是她谋害先皇后的报应!。”
  话音如雷般乍响,如同在沉静如水的金銮殿投下一颗惊天巨石,激起千层跌浪。众人惊疑不定看着情绪激昂的高正远,还未从高黎的忽然出现中醒神,又被他一道雷劈至晕厥。
  皇帝神色莫测,淡声道:“高爱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到最后,已然有了威胁之意。众臣明白,龙之逆鳞不可触碰,凡事关先皇后,更是一个字也不能提。
  百官低头屏声,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外头分明还是烈日炎炎,所有人却仿佛被脚底升起的股股凉气冻结在了原地。
  “回皇上的话,若无证据,臣断不可能说出此番僭越之言。”高正远毫不惧怕,朗声而道。
  “高大人!”二皇子心里一慌,终是忍不住开口呵道:“我母妃对先皇后一向敬重有加,万不可能做出谋害先皇后一事,请您慎言。”
  高正远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二皇子稍安勿躁,还是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顾怀瑜与宋时瑾对视一眼,见他指尖微动意有所指,心中瞬间明白过来,皇帝为何要将德妃留在今日公审了。
  因为先皇后的遗言,高正远绝不可能冒着风险在这个关头将高黎带到皇帝面前,除非……这是皇帝示意。至于原因,若所料不错,只怕是想要借机公开宋时瑾身份了。
  孙神医闻言后,冷着脸将苗仙儿身上的绳索解开,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之后,便站到了一旁守着。
  蚀骨的疼痛来得太过突然,苗仙儿体内似万蚁啃噬,甫一被放开便摔到了地上,从鼻孔中磕出两条蛆样的白虫,正好落到孙神医撒下的东西上,极为痛苦地在地上弹了弹化为一滩污血。
  百官头皮阵阵发麻,终于明白过来,她脸上那些鼓鼓囊囊的包块里头装的是何物。
  “罪民名叫苗仙儿,便是当年与静秋一同随德妃进宫的凉夏,因我生于苗疆最擅毒和蛊,在皇后产下大皇子之后,德妃便令我在其二人身上下了混毒与噬魂蛊。”
  因为嘴唇上破了个大洞,苗仙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先皇后死后,德妃唯恐事发,找了具毁容的尸体,谎称我暴毙,命大将军暗中接应,将我接回了大将军府藏匿至今……”
  二皇子听她所言,眼角狂跳,猛地跪倒在地:“父皇,这老婆子分明是在胡说!凉夏在十年前便因病暴毙,若活到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六,您且瞧她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凉夏。”
  皇帝还未作声,苗仙儿便道:“我族之人养蛊皆是以心血喂养,我老成这样也并不奇怪。当年我便知晓德妃是个不择手段之人,所以在给大皇子下蛊之时,我同时也给德妃下了,若是你不信,可以想想,这几年每逢阴雨天,德妃是否总是心疾发作无药可医,只能硬生生挨过三日。”
  二皇子神色大变,德妃有心疾这事是事实,苗仙儿也确实是当年的凉夏,只是他如今已经因符家的事受到了皇帝的猜忌,若再牵扯出先皇后一事,而今往后想要翻身,几乎没有可能了。
  “我母妃有心疾,宫里宫外知道的人不少,并不能证明你就是凉夏!”卫峥心绪杂乱,疾言厉色道。
  苗仙儿嗬嗤嗬嗤笑了几下,并不再与他多纠缠,接着方才的话道:“直到日前我接到大将军命令,将引发噬魂蛊的药粉交给了蒋翰,等宋大人一昏迷,便会由我操纵蛊虫至其暴毙,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当年大皇子并没有死于走水。”
  大殿内落针可闻,在想明白苗仙儿的话之后,朝臣几乎个个都要瘫软在地上,下意识想朝宋时瑾看去,又忍住了,一颗心猫抓似地挠。
  他是大皇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也是皇帝念了多年的皇子……
  高正远仿佛突然愣怔在了当场,抖了抖嘴唇之后,看着苗仙儿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都以为死了的大皇子,便是如今的宋御史宋时瑾!”
  苗仙儿猩红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当年因为皇上对大皇子感情淡漠避而不见,加之皇后察觉到自己身患奇毒命不久矣,在德妃使计误导之下,命她身边的丫鬟火烧了椒房宫偏殿,将真正的大皇子与一具死尸换下,暗中护送到了宫外,那些护卫,还是符澜命自己手下穿了龙鳞卫的衣服去杀的!”
  真真假假参半,苗仙儿只是按照交代下来的话说,无怪她会这般老实,因为她还想苟延残喘活下去。
  她虽是人人惧怕的草鬼婆,可并不会武功,因从幼年便以身作皿养蛊,体力甚至还不如小孩。被抓的这些日子,她起初还想着要逃跑,但高黎那个杀千刀的在她全身泼满了狗血。
  干了又泼,周而复始在身上结下厚厚的一层血衣铠甲,蛊虫最是怕那东西,失去它们的帮助后,苗仙儿想要出逃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因为狗血加身,蛊虫长时间放不出去,便会开始反噬主人,这种噬体的滋味比死还难熬,若没有孙神医的药压制着,体内的那些虫子便会开始啃噬她的皮肤,疯狂繁衍撑破她的身子爆体而亡。
  所以她没有选择,只能屈辱的听之任之。
  苗仙儿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事,当年大皇子与皇上并不亲热,也是德妃命人做的。”
  孙神医蹙了蹙眉,这件事在审问她当日,她并没有说出来。
  苗仙儿在地上磨了磨后背,那里恶痒恶痛,她只是想早点说完早点解脱而已。
  所以,她转了转猩红的眼珠,看向宋时瑾大声道:“大皇子,你可还记得,记忆中最令你厌恶的龙涎香。”
  “你说什么?”皇帝勃然色变,心口重重起伏连嘴唇都开始发抖:“什么龙涎香?”
  “大皇子起初与您并不生分,见着谁都是笑嘻嘻的模样,可是后来见着您就哭,您不奇怪吗?”苗仙儿红眸锁着皇帝,极为缓慢的说。
  殿内落针可闻,朝臣额上挂着的冷汗一滴滴砸到漆黑光亮的地板上,一场御前公审发展至现在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本来好好的审着谋反案子,怎的宋时瑾摇身一变就成了大皇子,而且皇帝那模样并不惊讶,难道说,他一早就知道了。
  柳贵妃缓缓抚着指上带着的红宝戒面,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意外,今日之事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不着痕迹看了皇后一眼,见她眸中泛着晦暗不明的光,勾了勾唇角后,移开了视线。
  “是谁?”皇帝问道。
  毫不意外,苗仙儿回答:“是德妃。”
  “稚子年幼不识人,通常只是以气味及动作和颜色分辨,皇后出了月子后,大皇子依例由东六宫皇子所的奶娘照看,每日半夜,德妃会命静秋潜入皇子所,将熏了龙涎香的帕子盖住大皇子的眼睛,用针去刺他脚指甲盖,待他想要哭,便会捂住他的嘴。久而久之下来,大皇子一闻到龙涎香便会条件反射觉得痛楚……”
  “这个毒妇!”皇帝红着眼怒道。
  当年卫昭的出生让他很是兴奋,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甚至还生出了等他年满周岁便立为太子的想法。
  可是尚处襁褓中的卫昭生的玉雪可爱,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唯独看到皇帝便会哭闹不止,起初皇帝还不以为意,只道是自己长得严肃吓到了他。
  紧接着宫中传出了风言风语,说卫昭生得既不像皇帝也不像皇后,唯独像舅舅,难不成皇后是因为孕中日日思念高黎,所以才造成了这种缘由。
  皇帝听在耳里疑在心里,卫昭是他所出不错,可再见到他时难免就会想到高黎,他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一个高雅和高黎,成了他过不去的一道砍,再加上他得到高雅的手段并不光彩,高黎的离开也是他背义所为。
  所以每每见之,心中就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挫败羞耻,既想卫昭的亲近,又恐于见到他,随着他日渐长大,这种心情也就愈甚。
  “把她给我押上殿来!朕要亲自审问她,如何狠得下心来对着一个襁褓婴儿下此毒手!”
  卫峥张了张嘴,心跳仿佛要自嘴边冲出来,他筹谋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的时间,甚至不惜陷害亲舅舅保全自己,难道注定了今日是逃不掉的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头已经升至正中,自殿外涌进来的热风却吹不散殿内的阴寒,每个人脚都站至酸痛,还是不敢挪动半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外传来锁链的声响,四个人高马大的禁军神色凝重,盘布在德妃前后左右,手中握着的铁链在德妃肩膀处交汇,四方用力收紧之下,德妃不能动弹分毫,只能以屈辱的姿势被大力拉扯到殿中。
 
 
第130章 
  只昭华殿到此这么短短一小段路,德妃杂乱的鬓间已经起了汗,顺着侧脸汩汩流下,裹走脸上血污冲刷出条条白印。因殿内宫人被押至暴室,昭华殿形同冷宫囚狱,无人侍奉打理,加之蛊痛时不时发作,她脏得比当日更甚,形容若乞丐。
  甫一被带上殿,四个禁卫手上齐齐用力,德妃腿窝一弯,重重跪了下去又被拉扯着直起上半身。
  依旧跪在一旁的卫峥见状,浑身肌肉不自觉地紧绷,两腮鼓动些许牙龈间泛起甜腥味。他的母妃生来高贵,自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符慧柔,你可认得此人?”皇帝眼眸微阖,指着形容可怖的苗仙儿问道。
  符慧柔乃德妃本名,已经多年未曾有人叫过,德妃稍稍怔神之后看了一眼蜷缩成团的苗仙儿,然后抬眸直视着皇帝痴笑,状似疯傻并不言语。
  高正远神色冷凝,目光中不乏刻骨的恨意,在与孙神医对视一眼之后,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孙神医手握长针,撩袍蹲于苗仙儿面前,而后以迅雷之势将针对准苗仙儿腹部一处刺了进去。
  长针刺破皮肉,较之蛊虫啃噬之痛算不得什么,苗仙儿只稍稍抖了一下没有旁的反应,倒是德妃面色突变,口中痛嚎一声,被铁索捆成直跪状痉挛不止。
  二皇子卫峥红着眼眶抬头,厉声道:“高大人!你们这么做是否过分了些?”
  高正远冷冷瞥了一眼德妃,仿佛听不懂一般,不紧不慢道:“过分?二皇子是指老臣父子二人不该这么对苗仙儿吗?你放心,那针扎不死她,刺中的只是她身上的蛊虫而已。”
  说着,孙神医捏着针尾旋了几圈,德妃痛叫声更大了些,挣扎起的巨力险些让护卫拉不住。
  高正远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峥怒目相视,心口剧烈起伏,只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二人生吞活剥。
  “二哥方才不是说,此人不可能是凉夏吗?不过刺了她一针,你便心疼成了这样,难道说二哥口味如此独特,竟瞧上了这老婆子?”三皇子卫炎吊儿郎当看着他,面露嫌弃语气极为调侃。
  如此不着调的话,约莫也只有三皇子说的出来了。
  二皇子不着痕迹瞥了皇帝一眼,见他只是怒视着德妃并未理会,眼神如刀般剐着卫炎:“三弟慎言。”
  卫炎还想说什么,见淑妃视线又扫来,撇了撇嘴之后,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大声嘀咕:“德妃刺了大皇子那么多针,这才哪跟哪……”
  “符慧柔,朕再问你一次,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皇帝眉间沟壑加深,眼中有暗火跳动。
  孙神医适时停手,德妃已痛至喋血,自知装疯卖傻显然不成,大势已去之下无可辩驳,可终究还是想替卫峥争取一点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皇上可还记得臣妾入宫那日,您说过的话……”
  皇帝哪能不知其意,冷哼一声,重重打断:“朕只问你,是与不是!”
  如此,便是连一丁点希望也不给了!她知道天家帝王生来薄情,却不想绝情至斯。
  德妃看了一眼独自跪在地上的卫峥,满目哀戚:“是!全都是臣妾一人所为。”
  皇帝怒极反笑,面容几乎扭曲,声音如同数九寒潭坠落的浮冰:“好……好,如此歹毒若不严惩,朕如何对得起被你谋害之人!”
  德妃似没有听见般犹自开口:“呵呵……您以为您是真的爱皇后吗?”
  皇帝稍一怔忪,德妃已经飞快地吼了出来:“不,你爱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而已!您是天底下最为最贵的人,有什么不是轻而易得的,除了高雅。这种迫切想要征服的感觉让您误以为是爱,可是你不懂,爱是什么。
  是啊,皇后说的不错,金玉之物俗气,可你除了这些给不了她什么,您不甘心,却偏又自惭形秽,所以你不敢看到卫昭,所以你要派人去杀了高黎!
  皇上眼中只有皇后,可曾知道臣妾才是最爱你的那个,是皇上给了我机会,是你教我做的!害死高雅的是你,不是我!”
  话音在寂静的殿内回响,一众朝臣恨不得堵住耳朵,德妃这么不管不顾的吼叫,是要激怒皇帝将所有人都拉去陪葬吗!
  皇帝怒极攻心,一口淤气堵在喉头,喘着粗气道不出一言半语。
  高正远看了一眼孙神医,哀痛地闭了闭眼。
  宋时瑾则一直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德妃此言虽是实话,目的却不过是想故技重施,让皇帝心有芥蒂,他意不在此,也乐得随了她去。
  金銮殿门口斜射进来的阳光内有纤毫涌动,重重叠叠仿佛堵住了门口的空气,气氛近乎凝结带着透骨的寒凉。
  “皇上若是想要杀我,我怎能独活至今日。”孙神医低喃一句,仿佛有风吹化了竖立起来的坚冰:“你犯不着拿先皇后说事。”
  高黎这么一否认,倒是给了皇帝梯子下来,德妃所言不过是妄加揣测罢了。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皇帝面孔极怒,又隐含着些许惶然与哀痛,气息急促不可耐烦道:“如此不配为人,合该受世人唾弃!高黎,朕许你亲自掌刑,将符氏所作之恶悉数还报至其身,待之一一受过,再处以极刑!”
  德妃咯咯咯怪异地笑了两声,早在毒死高雅那日,她就做好了死无全尸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而已。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