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息道，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提才好。
云初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歹与父亲处了两世，做事的风格，她多少也揣摩的到。
如今明面上同意他们相处，不过是缓兵之计，想让父亲真正点头，恐怕且有几年磨呢！
两人静静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夜色温柔如许，只愿时间静止在此刻。
直到远远看见苏锦泽又在张望，楚沄顺势牵起云初的手，温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云初从他怀里退出来，手掌一转，指间与他交握。
她微微一笑，灵动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皎皎的清辉，令楚沄的心怦然直跳，刚毅的脸上尽是脉脉温情。
“莫送了，我走了。”云初朝他眨眨眼，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转身跑开。
一路跑回院子，顶着丫鬟们好奇的目光，她安排好明天的事，梳洗一番，低头看了看颈间的玉坠，赶忙上床睡觉。
……
原以为会在睡梦中再次感应到原主记忆，却没想到一夜无梦到天亮。
云初从床上坐起，轻抚颈间的玉坠，按下心中的疑惑，在婢女的服侍下梳洗用膳。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前往落霞苑与长公主和苏锦泽告辞，楚沄已经长身玉立地等在门口。
“昨夜睡得可好？”他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手，温声问道。
云初看向他修长的手指，面色微红，伸手抓住他的，略有些遗憾地摇头：“一夜无梦。”
“这样也好。”楚沄淡淡道，大手将她的小手拢进掌心，携着她往上房走去。
长公主笑盈盈看着两人相携而来，打趣道：“六郎，你这副模样若让云监正看见，亲事恐怕还要往后推。”
“方才三郎遣了人来告诉，云监正和他在五里亭等你们，六哥出府可要规矩点。”苏锦泽赶忙附和道，却是半点不敢抬头看楚沄。
云初收回手，落落大方地见礼。
“还请姑母为侄儿想想办法，能够早日说服岳父大人成亲之事。”楚沄一揖到底。
云初两颊飞红，攥着帕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当着长公主和苏锦泽的面，拉拉小手她还不觉得什么，提到成亲二字，她就窘的不行。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且去吧！”长公主冲他们摆摆手。
面上既是欣慰又是感慨：“六郎，我只说一样，云监正那里我自会帮你想办法，然则你出门在外，云监正又特地派了好些人看着，可要管好你自己，否则我可没法儿了。”
两人这才窘着脸告辞离开。
……
云初和楚沄，各自正正经经的坐在马车里，一前一后出了京城走到五里亭。
原以为会见到云颂绷着娃娃脸，再度诫勉一番，却没想到只有齐五夫妇和容羽等在那里。
“师父说，让你谨记他说的话。”容羽对着楚沄见礼，意味深长地说道。
楚沄肃容点点头。
“师兄此番跟我们一同出京，家中之事怎么办？”云初见礼问道。
苏溆的事排除承恩公府，就要在平乐侯府着手。
“有太子殿下和三姐去查，我陪你走这一趟，到李家祖籍，或许会有收获也未可知。”容羽笑着回答。
云初颔首道：“如此，咱们就启程吧，先去般若寺，我要去静斋一趟。”
……
一行人简装出行，马车飞驰到静安园，也不过半个多时辰。
云初独自来到静斋，遣了留守的婆子出去，轻唤慧娘。
慧娘渐渐显出身形，一身素衣，头发上一枚碧玉簪，面带笑容对着云初盈盈一福。
云初还未开口，只觉得眉心一道冷意。
眨眼之间，青女已经出现在眼前。
金色的面具下，她漆黑的眼眸盯着慧娘上下打量。
慧娘面上一惊，不知所措地看向云初。
“别怕，这是青女。”云初温声道：“这些日子，我已查出你的负心人是谁，今天前来便是要告诉你一声，即刻就去将你的骸骨挖出来。”
慧娘瞬间红了眼眶，连连福礼道谢。
云初看青女在一旁看的专注，心中一动，将原主和慧娘之事如实告知，又说出此番出京的目的，问道：“不知上次解开那名女子的咒术以后，女子的魂魄会去向何处？”
“一抹幽魂，飘在天地间，直到执念消失的那天。”青女回答。
“失去的记忆，可会恢复？”云初又问。
青女沉吟片刻，摇头道：“不知。”
云初看向慧娘，初来静安园便与她相识，到如今多少也有些情分，若挖出她的骸骨，解了咒术，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想到此，她的心中生出几分不舍，不由得对着青女问道：“之前那名女子，因是死后被人施咒附于画轴之上，才能随画而走，画在何处，她便在何处。慧娘终日被困在这里，可是也被附在了什么东西上？”
青女闻言，再度凝神打量慧娘几眼，问道：“你平日栖于何处？”
“奴平日栖在这棵桃树里。”慧娘回答。
青女围着桃树转了几圈，对着云初说道：“你去找些人来，把这树根挖开，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来。”
第357章 桃花树下
云初忙悄悄唤了人来，将整个桃树的根部挖开，赫然见到土里埋了一个青瓷的小坛子。
小心将青瓷坛子起出来，置于平地之上。
她弯下腰细看，坛子的外表只是寻常的青瓷，没有什么特别，坛子的封口很完整，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云初不由得朝慧娘看去。
慧娘一见那个坛子，身子趔趄几步，似想到什么，跌坐在地。
“这是我亲手酿的桃花醉，又与他一起埋在这棵桃花树下，我们约好，待到成亲时，再将它挖出来共饮，没想到，已过去这么多年……”良久，她喃喃道。
“她的魂魄附在这个坛子里，带着吧。”
青女淡淡地说完，再次回到了云初的眉心。
关于慧娘的事，云初听过太多，闻言，心里闷闷的，想要宽慰慧娘一番，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全家被屠，自己亦被挚爱之人亲手毒杀，魂魄还被封进带着两人承诺的酒中。
阴毒如斯，凉薄如斯，若没有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任何宽慰的话，都是多余的。
“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云初走到慧娘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
云初抱着青瓷坛从静斋出来，脸上犹带着几许哀戚的神色。
楚一直知道慧娘的事，见状，走上前接过满是泥土的青瓷坛，低声询问：“是她？”
云初点点头，这个时候，他知道一切，他在自己身边，从未有过的踏实感令她觉得十分温暖。
“是她，咱们走吧。”她对他感激地笑笑。
楚看着她水润的眼眸，牵起她的手，将她扶上马车，手指安慰似的轻按她的掌心：“别想太多，万事有我。”
云初用力回握他，重重点头。
梅娘、乐白是被云颂和长公主派来盯梢的，见到这副情景，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容羽原本在楚牵起云初手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再听到他这句话，面容缓和些许。
看来，这个秦王，对自家师妹，还算不错。
整整一天，楚多与容羽一道策马而行，除了那次牵手之外，与云初皆规规矩矩的保持着距离，令容羽原先的戒备，稍稍放松了一些。
到了晚上，一行人在驿站落脚，容羽更是不负云颂所托，全程守着楚，生怕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偷偷接触自家师妹。
云初和楚只能隔空默默凝视对方，仿佛两人之间横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银河……
牛郎和织女，何时才有鹊桥相会的一天呐！
这个苏锦泽式的念头蹦入脑海，云初瞬间满头黑线……
……
回到房间，云初梳洗一番，早早上床入睡。
这一次，原主的记忆，在梦中如期而至。
又是一堆零碎的画面，却都与静斋的桃树有关。
原主围着桃树不停踱着步子。
命一批又一批人，一次又一次从桃树的根部，挖出那个青瓷坛子。
这些看上去凌乱重复的画面，挖桃树的人有时一样，有时不一样，包括原主的衣饰也会发生变化。
每个画面，都在原主的手触摸到坛子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云初想在这些纷乱的画面里面，找出规律。
看了许久才发现，原主的年龄一次比一次小。
若说前几次，云初还看不太明白，这回的她，终于笃定了心中的那点疑惑。
原主……竟然是重生的！
一次又一次，重生，重生！
所以她才会对般若寺的地道那么熟悉！
所以她才会对开启锁魂阵，既麻木厌倦，又不得不为之！
所以云初才会看见那么多纷乱的画面，一年四季，许老太太和周氏对着不同年龄的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亲事！
这个发现，让云初如遭重击！
“嗡”的一声脑中警铃大作，眼前瞬间漆黑，她拼尽全力睁开双眼！
仍是夜晚，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的亮光，让云初勉强能看清楚屋里的摆设。
她习惯独睡，乐白和梅娘被安置在隔壁。
摸索着起身走到桌旁，点燃烛火。
云初定了定神，取下玉坠低声轻唤：“青女。”
青女从她眉心处出来，云初迫不及待地问道：“原主，是不是重生过很多次？”
“你都看见了？”青女诧异地反问。
云初点点头，想起生辰宴之前，青女第一次接触到玉坠时，看向她的悲悯目光，不由问道：“你上次拿到玉坠便知道了此事，为何一早不告诉我？”
“若你看不到，告诉你这些也无用。既然如今你已看到，自然另当别论。”青女淡淡回答。
云初的脑海里一片纷乱，想到这几次梦见原主记忆时，那些零碎的画面，觉得有许多话想要问，却不知从哪里开始问起。
青女坐在云初对面，幽深的目光静静凝视她的脸，面具在烛火的映衬下，泛出清冷的光泽。
“锁魂阵，究竟能逆什么天，改什么命？”良久，云初神色复杂地问道。
青女沉默一下，回答：“我的血脉以血为引，以命为祭，可轮回重生逆天改命。”
云初大惊失色，她从这次重生之初，便隐隐觉得如果再度死掉，很可能会不停重生下去。
是以才下定决心，要走和上一世不同的路。
只是，若锁魂阵当真可以重生逆天改命，却为何又有原主不停重生的结果？
从原主的言行看来，她的不断重生，似乎从来没有达到预想逆天改命的效果，非但如此，还在迫不得已的一直重生下去……
“既然可以逆天改命，为何原主会不断重生？”云初赶忙又问。
青女看向她，眼中的赞赏一闪而过：“不知，这才是我真正需要你查的地方。”
说罢，她站起身，踱着步子又道：“锁魂阵是上古大阵，我生前是被锁魂阵选中之人，与你一样，天生能视阴阳。
然而自我之后，我的血脉后人皆没有这个能力。
你这副身体的原主，强行开启锁魂阵，应是出现某种偏差，才导致如今的后果……”
她顿了顿，又道：“这是青女一脉命定的劫难，若不破掉，则会永无止境地重生下去。”
云初听到这里，立时想到第一次梦到原主记忆的时候，原主曾经疯狂将自己的血涂在墓穴的图腾上，是不是因为那一次，她才会被召唤到这个世界？
再次凝神细想，戴上玉坠以后，第一次的梦境，原主曾经喃喃道：“又是这一天……”
腊月十五！
莫非，原主第一次开启锁魂阵的时间，便是她及笄这年的腊月十五？！
第358章 腊月十五
“青女一脉命定的劫难，究竟是不断重生，还是整个血脉的覆灭？”云初再次对着青女问道。
还未等青女回答，她想起上一世，与周明煦成婚八年，不曾有孕。
若这副身体是青女最后的血脉，那是否意味着，不断重生的循环只要不被打破，她就不能有孕？
若不能绵延子嗣后代，等同于血脉的覆灭。
更甚至，她想到那些被用在青石图腾上的血线……
即便能生下后代，倘若自身不够强大，说不得还会因此被有心人利用……
更别提青女一脉皆只生女儿了！
无论怎么想，怎么推理，无论有没有子嗣，最后都是悲剧……
云初细想下去，面上泛起悲色。
若换成自己，重生那么多次，一次又一次都是同样的结局，恐怕早就疯了吧！
可即便是疯掉死了，仍会重来一遍，陷入无止境的痛苦当中。
“还是别这么活了，没有用。”
她想起原主在锁魂阵的阵眼上，一遍又一遍用血描绘图腾时，说过的话。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细细品味，胸口仿若压了一块巨石，令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用，无论原主重活多少次，不断计算着时间、机会，到头来仍是没有用。
云初越想，面上的悲戚之色越重。
这是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轮回。
如今原主的魂魄已经不知去往何处，换成她将继续在这场轮回里痛苦辗转。
“找出原主不断重生的原因，破掉这个循环，从此天下无巫！
这便是如今我与你的使命。从我开始，到你结束！”青女见她陷入魔障，立时断喝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