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回过神来,揽着云初从阶梯上跃下。
”这个地殿,是两百年前,墨锡专门为我所建,我常常由此去勤政殿。
这里的秘密,同墓穴一样,只有我嫡传的后人才知道,临死之前,我曾封存此处,却没想到,还是被后人破了去。
若我所料不错,将皇帝刺杀于勤政殿的国巫,亦是由此而入。”
青女的声音幽幽从阶梯上传下来,说完便再次回到了她的眉心里。
“走吧,先回去。”云初闷在楚沄怀里低声说道。
楚沄将烛火熄灭,点燃火折子携起她的手按原路走回去。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又回到东宫,见到苏锦泽,云初才长舒一口气。
“我说什么了,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不相信。“苏锦泽一副”我早说过“的模样。
话刚说出口,发现他们两人神色都有些不大自然,他一摸下巴,抬眼看看那边荒无人烟的青鸾宫,陡然明白过来。
嘿!自家妹子,在“矜持”二字上,向来都是倒着数的!
“咳咳!”苏锦泽咳嗽两声,凑到云初身边,压低声音:“七娘,六哥身子弱,你悠着点啊!”
说罢,抬脚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云初满头黑线地与楚沄对视一眼,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坐上马车回了长公主府。
……
长公主和落雨还未回来,苏锦泽见状,撂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去了宣阳府上。
云初把楚沄带到水榭,沉默几息,将青女的话转述给他听。
“勤政殿里的那个女人,是赵灵。”
她垂下眼眸,这话题实在尴尬,却也不得不说。
“当初赵灵既然能在食肆跳出巫舞,她的身份必是青炎族人无疑。几乎可以笃定,她便是青老借康王之手送进宫的女人。
咱们方才在地殿的时候,也不过才午时,官家竟然和她在那样的时间,还是勤政殿上,做那事……
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楚沄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自己亲爹与人颠鸾倒凤,被自己未来的媳妇给看见了。
饶是他这般历来沉稳的人,此刻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初绞着手指,半晌没听见楚沄的声音,抬眼见他冷峻的面容上,带着窘意,不由得面上一红。
这些都是毛毛雨,你爹上辈子比这个浑的事,且多着呢。
尽管这么想,她还是忖度着开口:“赵灵这人,心机算不得深沉,被送上龙床这件事,不像是她能干出来的,这当中一定发生了咱们不知道的事……”
“事已至此,明日我会择机当面向父皇讲明此事,免得他们在背后搞鬼。”楚沄沉嗓说道。
云初点点头,想到父亲,又说:“尽管周明煦已死,可姜厉和李元洲还没找到。我已让梅娘告诉父亲,待到花宴结束,我便去与他会合,免得他误入别人的圈套……”
楚沄:“我陪着你。”
“可是……你若走了,京城怎么办?官家身边恐怕不太平。”
这等情势下,云初不认为他能走得开。
“我明日便把这些事情告诉父皇,他若不相信,那我也不管了。
反正阿兄知道始末,江山终归是他的,我何必管那么多,陪你去见岳父大人才最要紧。”楚沄淡淡说道。
云初:“……”
两人正说着,只见刘喜一路小跑来请:“殿下和郡主从康王府回来了,请两位去落霞院说话。”
云初和楚沄对视一眼,赶忙跟在刘喜的后头,往落霞院走去。
刚走进落霞院里,便听见长公主气极的怒斥声。
“都这个年纪的人了,还真是老不羞!”
“从今天起那个乌烟瘴气的王府,你也别回了!就在我府上住着!”
云初闻言,加快脚步,一走进屋里便看见落雨窘迫地坐在椅子上,就连旁边坐着的苏锦泽,脸上也不大自然。
“娘亲,这是出了什么事?”她上前福礼问道。
长公主抬起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要说,却是说不出口。
苏锦泽见状,赶忙上前劝道:“娘亲,你劳神了半天,想必也是累极,不如……我带着哥哥姐姐和妹子去怡红院坐坐,有些话我们在一处,也好说……”
长公主长叹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朝他们摆摆手。
苏锦泽对着几人使个眼色,忙从落霞院里退了出来。
……
云初和楚沄一头雾水地进了怡红院。
落雨遣退众人,朝苏锦泽使个眼色,自己咳嗽两声,低头避了出去。
云初看着这个架势,隐隐有了猜测。
“那个……刚才……娘亲和姨母带着人去了康王府上,康王舅舅避而不见。
后来无奈之下,姨母寻了个奴婢带路,要把康王舅舅逮出来。
结果……撞见康王舅舅和那个白姨娘,在做那种事。
舅舅说,这个时辰做那个,可以采阴补阳,延年益寿……”
苏锦泽磕磕巴巴地说完,整张脸也是红的不行。
“可有查到青老的踪迹?”云初满头黑线,岔开话题问道。
苏锦泽松了口气,赶忙回答:“娘亲和姨母一怒之下,把康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半点青炎族的影子。
就连大姐印象中的那几个密道,都找了,没有。
后来又审了几个心腹奴婢,说是自打那个女子进宫以后,便没在府里见过陌生人。”
“难道,青老跟着赵灵进宫了不成?”云初疑惑地看向楚沄。
“不可能,母妃、阿兄和我都没收到风声,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瞒得过我们进宫去。”楚沄笃定道。
云初沉吟一番,迟疑地问:“会不会……康王把赵灵送进宫里时,也是这番说辞?”
“什么说辞?赵灵又是谁?”苏锦泽睁大眼睛看着他俩。
云初硬着头皮回答:“若不是采,采阴补阳……什么的说辞,想必官家也不会这般……”
见楚沄意会,她松了口气,对着苏锦泽解释:“赵灵是我之前在般若寺认识的女子,会跳巫舞,是青炎族人,后来被青老抓去了,如今借由康王的手,送进宫里的人便是她。”
“莫非,官家也和康王舅舅一样?也……也……”苏锦泽转头看向楚沄,磕磕巴巴地问道。
见云初窘迫地点头,他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天,若娘亲知道官家也这般,非气坏了不可。”
“我去趟宫里,一切等到明天花宴再做打算。”楚沄对着云初说道。
第396章 血牛雾线
楚沄走后,落雨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又走回来,看向云初的神色,还是不大自然。
“父王现在确实越来越……”她喃喃说道。
“是青老太过狡猾。”云初安慰道:“只是我不太明白,明明巫蛊之事,是太祖和官家明令禁止的,怎地到了康王和官家自己身上,便……
那赵灵以前在外走动,向来都是异族妆扮,再加上会跳巫舞,很容易会被认作是巫族后裔……”
苏锦泽摆摆手:“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巫已经快死绝了,物以稀为贵。康王舅舅想要儿子的执念太深,前朝国巫又是神乎其神,受人蛊惑试一试也无可厚非。
至于皇帝舅舅……这些年,他越来越追求长生之道,像这种法子,试试又没什么损失,权当消遣罢了。”
“二郎说的没错。”落雨蹙起眉头:“眼下咱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明日花宴,那些官家的新宠,想必也会露面,到时咱们再见机行事,不能让那个女人在宫里惹出乱子来,否则我们府上也会遭殃。”
云初听见这话,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头闪过,快的让她抓不住。
……
入夜,云初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沉沉睡了过去。
不期然间,久违的梦境再次袭来。
眼前漆黑一片,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水流声汩汩在耳边流淌。
“我要去了,以后的事,便交给你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
“你是谁?”一个稚嫩的女声问道。
“我是……你的外祖母。”苍老的声音回答。
云初心中一凛,这是……原主和她那个失踪已久的外祖母?
“外祖母?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稚嫩的女声又问。
“你来,我带你看。”苍老的声音离得近了一些。
“好,是娘亲让你来的吗?你要带我去找娘亲吗?”
“嗯……等到这一切结束,就能去找你娘亲了。我会和你娘亲,在尽头等着你。”
“尽头?什么是尽头?”
“尽头就是……你睁开眼。”苍老的声音虚弱地说道。
“啊!”稚嫩女声似受到了什么惊吓,尖叫出声。
随着这声尖叫,云初的眼前亮起一道白光,她睁大了双眼。
触目所及,全是红色,狰狞的血红!
青炎族的图腾,用血画在一间密室的地上。
图腾的正中,缚着个奄奄一息的血人。
“不要害怕,来,到我这里来。”
苍老的声音从血人身上传来。
话音刚落,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魂魄,缓缓朝她飘去。
云初的脑中“嗡”的一声,警铃大作。
竟然是原主幼年的魂魄!
她惊恐又不受控制地挣扎在半空。
“别,别怕,我是你外祖母。
我被他们抓来,日日放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我,我终于要解脱了……
用最后这点力气将你唤来,你要小心……要小心,若不然这便是你的下场……
万不可告诉别人……”血人对着原主叮嘱道。
原主惊惧地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玉坠,玉坠……你醒后把血滴进玉坠里,便可知道事情的始末,他们要在你及笄那年腊月十五开启锁魂阵,万不能让他们得逞,切记,切记……”
血人叮咛再三,最终,声音无力地低落下去,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原主小小的魂魄不知所措地立在她的身旁。
“来人!来人!血牛死了!死了!”
突然,惊恐的叫声从房门口响起。
嘈杂的脚步声,从外头蜂拥而至。
“不是好好看着吗?怎么会死?”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房间外头传进来。
云初和原主的魂魄,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走进了房间。
他的眉眼极淡,有几分书卷气,面色苍白似终日不见阳光,清瘦高挑,眼尾的皱褶带着沧桑疲惫。
乍一看上去,和阿晚有几分相像。
姜厉。
云初直觉便是这个名字。
毕竟是天生的血脉亲情,原主意识到他便是罪魁祸首,愤恨地朝他身上扑去,却直直穿过他的身体。
“青老,她死了,如今要怎么办?”姜厉毫无察觉,威声问道。
一个枯瘦的身影走上前,躬身回答:“她的血咱们存了这么多年,尽够用了。当然,若能找到她的女儿,是最好不过。”
“嗯,吩咐下去,多派些人手,务必把她女儿找到。”姜厉命令道。
众人齐齐称是。
云初和原主的魂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外祖母的尸首,从房间的正中放下来。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没有放过外祖母的打算。
“她身上的血莫要浪费,去搬个木桶,盛些热水来,把尸首泡进去,将血水留着。”青老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原主大怒,“啊!!!”的一声,吼出声来。
云初眼前的画面,也随着这声怒吼,陡然黑了下来,戛然而止。
又是漫长的黑暗,夹杂着稚嫩的呢喃声,像是原主在吟诵青炎族的咒语。
血牛……血牛……他们把外祖母唤作血牛!
日日放血,供他们研究邪术之用!
云初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主一个足不出户的深宅闺秀,怎会知道青炎族的恩怨,又怎会学到了青炎族的秘术。
玉坠,传承,外祖母临终之际用血和命的召唤!
想到此,她突然感觉颈间的玉坠,开始剧烈地发烫。
这种烫意将她的心脏灼烧得怦怦直跳。
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屏息等待。
仿佛过了很久,眼前再度一亮!
纷乱的画面,一幕一幕从她眼前闪过。
她看见原主,站在永福坊的大门前,无数条红色缥缈的雾线,从平乐侯府里涌向她颈间的玉坠。
画面又是一转。
原主站在清虚观外,亦是无数条红色缥缈的雾线从观中涌向颈间。
画面最后一转。
原主站在东宫的外侧,仍是无数条红色缥缈的雾线从东宫涌向颈间。
血牛……密集的雾线!
云初恍然大悟!
只有积攒外祖母血液的地方,才会有那么多密集的雾线飘出来。
原主在那些漫长又无数次的轮回里,通过颈间的玉坠,分别在平乐侯府、清虚观和东宫的外头看见过那些密集的雾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