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她行动自如,不约而同地舒口气。
云冲和云朗笑着将云辰赶走,方才面色凝重地落了座。
云萱蹙着眉头,走到周氏面前,轻扯她的衣袖,迟疑地问道:“母亲,今天的事,女儿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表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
周氏没有说话,抬眼看向云冲,也是一脸疑惑。
云冲却看向云朗,朝他点点头,众人转头看向云朗,只见他斜斜倚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那个石洞里,味道不大对,仿佛被人燃了幽缘香……“
见众人眼里皆是茫然的神色,他自得一笑,熟稔地介绍:“这香是一种催情香,青楼里头的高级货,十两银子一根,味道闻上去十分淡雅,同玉兰的花香有几分相似,若只是燃来用,便只有催情的作用。若是……用的人饮了酒,再闻见这香,便能神思恍惚,醉仙欲死……”
云萱听见这话,脸颊飞红,立时瞪了他一眼。
周氏面色一沉,顾不上云萱在一旁,看向云冲,直截了当地问:“明煦可知道这件事?”
云冲点点头:“表哥一回平步院便说了,他今天为了好办事,没让小厮跟着,在石洞里呆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古怪,等到察觉到不对劲,就已经来不及了……”
“若是娟儿没有进去……倒还能克制几分,吃了酒、闻了香,只要再一闻见女人身上的味儿,便是神仙都把持不住。”云朗幽幽补充道。
“这也太巧了吧!七娘怎么知道表哥会藏在那里?又怎么知道表哥一定会饮酒?”云萱疑惑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疑惑。
周氏若有所思地说:“不见得是那小贱人干的,我看倒像你二叔的手笔。”
“母亲是说……二叔知道了咱们的计划?不可能!这件事只有咱们和外祖母、表妹知道,连三弟都没告诉。除非二叔手眼通天,否则断然猜不到。”云冲斩钉截铁说道。
话音刚落,云朗便坐直身子,冷冷一笑:“咱们叔父可不就是手眼通天嘛!”
云冲瞪他一眼,“咱们家是怎么一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神通!”
云萱则一脸骇然,急忙说道:“花厅那边还没开始动作,这边表哥便已经中了算计……若不是神通,也太匪夷所思了!”
“娟儿被外祖母调教那么久,如今还没进七娘的屋子,就被送了回去,那琴儿恐怕也留不了多久……如今母亲和妹妹被祖母禁了足,过不了几天祖母身边又多个姑洗妈妈,还有玉樨院那个……父亲一下多了两个妾室,大房还添了一个庶子!”云朗掰着指头数了数,说到最后,他猛然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云冲听见玉樨院三个字,脸上不大好看。
“我就说这次回来,看见七娘像换了人一样,现在想想,她可真是不简单呐!”云朗摸着下巴,一脸沉思。
周氏眯着眼,将云初从般若寺搬回府里以后的事,桩桩件件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先是云萱被打,赵妈妈吃了挂落,如今连一直深得婆婆欢心的她,都破天荒的受到厌弃。
她甚至觉得云茂发疯打人,都似乎与二房有关,还有那玉娘也处处透着蹊跷……
“今天这事,是咱们轻敌了,如今既然你们二叔父有所察觉,便不能再轻举妄动。六娘就呆在如意院里,哪里也不要去!大郎,你现在是非常时期,最近不要再和二房有冲突!二郎也要收收心,莫再出去胡混!”周氏对着他们慎重说道。
兄妹三人点头称是,面上皆是心事重重。
……
第二天一早,云初用过早膳,便带着徽竹来到星泽院。
云颂负手站在院子里,看见她来了,笑着朝她点点头,“随我去外面走走。”
说着便领着她往外面走去。
云初原以为只是在外院的湖边走走,却没想到云颂一路带着她出了府门、坐上马车、晃晃悠悠的绕了小半个城,才在一家大气磅礴的古董店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刚一停稳,只见一个面色红润,膀大腰圆的掌柜喘着粗气从店里跑出来,恭恭敬敬的跟云颂见了礼,一脸热情的招呼道:“云公,您可来了,我这边昨天刚到一批新货,您给掌掌眼吧!”
说着便躬着身子将二人往店里引去。
店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四面墙上是古朴大气的博古架,架子上零零落落摆些古董老货。
三个伙计神色恹恹地趴在架子前的柜台上,一见他们进来,强打起精神站直了,面上虽带着笑,却掩不住一股倨傲的神色。
云初心里暗暗称奇,这种服务态度,有客人才怪!
第122章 身世
穿过冷冷清清却古朴典雅的大堂,穿堂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雕刻精美的木质楼梯。
顺着楼梯向上,走到二楼,便有几间密闭的房间分列在过道两侧。
胖掌柜一脸谄笑地,将二人引到走廊东边尽头的房间,从里面关上门,回过头来,一脸肃容地重新向二人见了礼。
“这是儒雅斋的掌柜齐远山,这个地方是我的产业,日后若有什么事要办,可直接来找齐掌柜。”云颂一脸慎重地交代道。
听见这句话,云初脑中嗡嗡作响,她惊讶地看向云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脑海里儒雅斋,是怀陵城最大的古董店,其中古玩字画只是一小部分,更大的名气在于……它里面那些可以趋利避害的古董老货。
上一世,偌大的京城里,在歪门邪道方面展露头脚的,除了净善那个邪僧以外,就属儒雅斋名气最大。
不同与净善那种专攻后宅女眷的路数,儒雅斋售卖的一些古物,据说有扭转官运的奇效,因此在官绅中的名气最大……
想到此,她回过神,郑重向齐掌柜福了半礼,齐掌柜侧身避开,笑着躬身退下了。
云颂径直在窗边坐下,等云初在对面落了座,他沉吟一会儿,开口问道:“之前在山上听容羽说,你有事情要问我?”
云初沉默片刻,忖度着回答:“之前看过账簿,发现温泉庄子所耗不菲,好奇银钱的来历,所以想问一问……今天来到这里,女儿便心中有数了。只是……师兄曾说,父亲并非因为银钱才置的私产?”
云颂笑了笑,“此处算不上是为父的私产,这是你祖父在世时置办的,只是提前交到为父手中而已。”
说着,他转头望向窗外,云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是郁郁苍苍的一座座深宅,粉墙黛瓦,庄严肃穆,却散发着森森的寒气。
云颂面沉如水地看向远方,沉默良久,转过头看着云初,眼中闪烁着晦涩难懂的情绪。
他缓声问道:“你……可想听听你母亲的故事?”
云初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脸上却是坚定的神色。
云颂见她这副模样,长叹一声,眼中似是心疼又有些欣慰,他又沉默良久,方才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苍凉和悲怆的情绪,娓娓道来。
“你母亲的家族在前朝极尽荣光,天下大乱以后,避居在西南的大山深处。却不料被人觊觎,一夜之间全族被屠戮殆尽,你的外祖母也因此下落不明……”
云初大惊失色,猛然站起身来!
“我与你母亲相遇之时,她遭逢大难,跌落在山崖,失去记忆。你祖父与你高外祖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你母亲同你高外祖母长得有几分相像,因此认出了你母亲,将她收留在祖宅……”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怀念,声音却更加悲凉了几分。
“正因如此,我们才相知相恋……”
“你祖父经过多方打探,才得知你母亲的族居已经被血洗一空的事。”
“为了护你母亲周全,你祖父在张家为她虚造了一个身份,让我们两个尽快成了婚。”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窗外。
“没想到……你母亲怀孕以后,因为意外突然恢复了记忆,她一直想要找出真凶,找到你外祖母的下落,然而……凶手始终没有再露面。”
“后来,她终日郁结于心,最后才……”
说到此,云颂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咬着牙,放在身侧的手狠握成拳,“我答应过她,终我一生,都要替她找出仇人,以告慰她们一族的在天之灵!”
云初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感觉胸中似有无穷的酸涩之意,汹涌向她袭来,眼眶里的热泪止不住往下流。
她哽咽地问道:“儒雅斋建在此处……父亲可是查到了仇人的下落?”
云颂转过头,悲哀地看向她,“对方既然知道你母亲一族天赋异禀,又能查到他们的藏身之地,还能一夜之间将他们阖族屠戮殆尽,又能藏的这么深,必定身份极为尊贵……”
云初大惊失色,想到上一世云颂的身死,心脏狠狠跳了起来,她不安地开口:“莫非是……天家?”
“绝对不会。”云颂斩钉截铁的说,看见她面露疑惑,他低声解释道:“天家曾经受过你母亲一族的大恩,所以此事万万不会是天家的手笔。”
云初面上更加迷茫,她脑中想起那枚玉坠、玉佩和般若寺的竹园墓室,以及两次重生之时原主身上的异状,脑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突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一脸凝重的看着云颂,压低声音问道:“父亲,母亲的家族究竟是什么身份?”
云颂看着女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沉默许久,才一字一字的缓慢回答道:“前朝以巫治国,你母亲一族,是前朝的国巫。”
此话一出,云初脑中一片纷乱,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是巫,所以才能将她的灵魂召唤到此吗?
因为是巫,所以才能让她再次重生吗?
只是,为什么是她?
前世,父亲的死也是因为巫吗……
片刻之后,她看着云颂的双眼,满是质疑地问道:“本朝自开国以后,就禁止巫祝之事。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巫祝几乎被消灭殆尽,可见天家对于巫祝极端憎恶……即便如此,母亲一族被灭……也与天家没有关系吗?”
云颂摇摇头,沉声说道:“若非你高外祖母,这天下……恐怕还在前朝的皇室手里苟延残喘,不会有后来天下大乱,也不会有太祖一统江山的局面。”
云初脑子里忽然嗡一下,她猛地直起身,双手紧握成拳,“难道是云府……!!”
云颂直视她的眼睛,轻轻颔首。
云府的前身是前朝的一个亲王府邸,王妃因为亲王之死,一怒之下率亲信杀进皇宫,将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刺死在金銮殿上……
想到此,云初仍是不解,疑惑地问:“不是都说王妃是名将的遗孤吗?怎么会……”
不待云颂回答,她又喃喃道:“国巫之族身份贵重,嫁给亲王本就不妥,若是隐姓埋名,又怎么能嫁给皇室?”
第123章 之谜
“父亲对于母亲的家族究竟了解多少?”云初迟疑地问。
云颂沉吟良久,长叹一声,“所知甚少,据说前朝巫祝鼎盛之时,可度亡灵,可通鬼神。”
“所以……之前女儿说自己能感应亡魂之事,师兄竟然没有半分惊讶……莫非……父亲已将个zhong缘由告诉师兄了吗?”云初问道。
云颂点点头,“羽郎自小与我游走四方,此事并未瞒他。”
云初心里一动,又问:“父亲经常出门远游,可是为了寻访仇人的下落?那……这间儒雅斋……可是父亲打探消息所用?”
云颂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无忧无虑的长大,不应该再背负那么深的仇怨,若非容羽将她在般若寺的事告诉他,她回府以后,又发生这许多事情,恐怕他还会继续将这些事隐瞒下去。
如今在一问一答之间,他惊讶的发现,那个深锁在内宅之zhong的女儿,对于这一切,非但早有察觉,甚至让他觉得,她知道的事情似乎比他还要多!
这样的发现对于他来说,真是始料未及!
他感觉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不由得有些后悔。
“你外祖母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想来仇人定是有所图谋,这里虽然表面上只是一间古玩店铺,实际上却是在用术数为一些官员指点仕途……”云颂含糊说道。
见云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更觉不妙,赶忙又补了一句:“为父不愿你参与到此事当zhong来……”
话一出口,他陡然发现,这句话在如今的女儿面前,实在有些苍白无力。
云初怔怔望着窗外,那些重重的高墙背后,那一座座森森的深宅里,仿佛藏着一个又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随时等待着,将靠近它的人吞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沉默半晌,抚平心里的波澜,方才转过头来,目光沉甸甸地看着云颂,语气却是难得的坚定:“父亲,打从我死里逃生之后,这一切的一切……于我来说,便再也难以独善其身了。”
云颂第一次发现,女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坐在他膝头,软软糯糯跟着他呀呀学语的小娃娃;
也不再是那个泪流满面,颤抖着向他哀求出府的小可怜。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如同发妻当年一样……
半晌,他听见自己开口说道:“你想要做什么,需要什么帮助,就交代老齐,他会帮你办妥。”
云初回过头,站起身,一脸郑重的向他福礼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