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白小圆
时间:2019-03-30 09:11:21

  见他不去问太医,而是直接问自己,云颂面上带出几分郑重。
  他沉吟一会儿,徐徐说道:“苏公子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云颂一直在留心观察,眼瞅着那人听见这话,面色依然冷静无波,似乎是早有察觉,他的语气更加慎重起来,继续说道:“这毒药来自降叟草,是西南边陲……极罕见的一种毒草。中毒之人先是头痛欲裂,待到毒素随着全身的血液蔓延,便会产生心痹之症,昏迷不醒,直至脉搏渐息,慢慢死去……”
  说到此,他又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若非我早年曾在老家见过这种毒,今天可能也会认为苏公子是中了邪……”
  秦王若有所思地走到苏锦泽的榻前,见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遍布着微红针孔,有一些还在往外渗着鲜血,他突然开口问道:“云公能否推测出,这毒……是如何下的?”
  云颂沉默一下,才忖度着说:“这毒是一种慢性毒,下毒之人把分量拿捏得极其精准,绝非一日之功。只是……”
  他抬起眼看了看秦王,面上有些犹豫。
  秦王深深看他一眼,温声鼓励道:“云公但说无妨。”
  云颂朝他急走两步,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降叟草,是西南边陲的一种巫草,药典和太医院皆没有记载,所以……若说苏公子中的是毒,是查无依据的……”
  秦王瞳孔猛然一缩,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又问:“如今……锦泽可还有救?”
 
 
第128章 挂件
  张太医原本拿着帕子,在擦拭苏锦泽身上的新渗出来的血水,听见秦王的问话,回头看了云颂一眼,有些垂头丧气。
  他自然是认得秦王的,躬身将浸血的帕子放好,上前一步恭谨回道:“下官已经在云大人的指挥下,用金针将苏公子的大部分毒素排出体外,他却一直迟迟未醒……毒易解,人却不易醒。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天,也会和中了那毒一样,慢慢死去……”
  云初站在门口,听见这话,呆愣在原地。
  她几乎可以笃定,这一世,即便父亲没有带着自己来食园,容羽也会因为怀疑苏锦泽中了邪,而去将父亲请来这里。
  莫非上一世,父亲与秦王的交集,便是从这里开始的吗?
  然而……苏锦泽最后还是死了,再过数月,长公主也会因为悲痛过度而死。
  原本父亲与这件事毫无关系,苏锦泽和长公主的死,却会将父亲扯进这件事里,连容羽和秦王都难逃干系……
  想到此,她的心脏狠狠跳了起来,她紧紧攥着手心,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了浮木一般,眼眸瞬间被一种希翼点亮!
  如果……如果……苏锦泽没有死,这一切会不会被改变?
  苏锦泽站在屋里,将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看着自己被戳成马蜂窝一般的身体,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愣在原地。
  他喃喃自语道:“这是……真的……要死了?”
  突然,他长啸一声,发疯了似的朝着自己的身体撞去!
  “不会的!不会是我!不应该是我!我不会这么早死的!”
  “为什么是我?是谁?是谁下的毒!是谁下毒害我?”
  “我不要死!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云初听见他不停地说着疯话,心里倏地一沉,慌忙闯进屋里,无视其他三个人脸上诧异的神色,惊讶地看着苏锦泽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撞向他自己的身体。
  他每撞一次,脸色便白了几分,直到脸上灰白一片,再无半分生气,仍是一次又一次机械地重复着那个动作,一直到……眼眸中的神采,也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下来,颓然躺在自己的身体旁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阿娘说过,让我陪着她去封地看看,我还没有陪她去过呢……”
  “容三说过,下次去大漠的时候,要带上我一起的……”
  “我答应过阿爹,要跟着武教习好好学骑射,我还没有开始学……”
  “烟霞居的媚娘,排了支新曲,还说等我去听呢……”
  “……院子里,我埋在树下的桃花酿,都三年了,我还没来得及挖出来喝……”
  这是云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生离死别……却是自己对着自己道别。
  谁会甘心眼睁睁看着自己死掉呢?
  谁又忍心见到至亲悲恸大哭,孤老无依?
  云初看着这一幕,无尽的悲戚之意从胸口蔓延到脸上,令她不禁落下泪来。
  她用帕子将泪水拭干,默默朝屋里的三个人福了一礼,哽咽地说道:“我有办法救他,需要顾六公子相助。”
  云颂从她进来的那一刹那,就觉得有些不妙,如今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张太医迅速将苏锦泽的中衣扣好,转过身茫然地看向云颂,眼中尽是不解的神色。
  秦王静静地看着云初,瞳孔里浮现起错综复杂的纹路,如同无星亦无月的深夜,让人看不懂。
  苏锦泽猛然抬起头,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连滚带爬地跑到她的面前,眼里闪着微弱的光亮,沉重而虔诚地跪了下去……
  云初没有看他,只是攥着手心,紧紧盯着云颂,眼睛里全是坚定的神色。
  过了半晌,云颂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艰涩地开口说道:“这是我的独女……略懂些……老家的……解毒术,如今这样的情况,姑且让她试上一试吧!”
  正说话间,长公主关切的呼喊声,从门外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二郎……二郎……我的二郎可是醒来了?”
  话音还未落,她已经被婢女搀扶着,从门外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秦王利落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将云初挡在身后。
  长公主打眼看见屋里的几个人,皆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脸色猛然白了几分。
  她一把推开搀扶的婢女,跌跌撞撞跑到榻前,双手颤抖着抚上儿子的面颊,眼眶里的泪,无声跌落在他雪白的中衣上,隔着薄薄的料子,沾湿了他皮肤上干涸的血迹,晕出一小块刺目的红色。
  她如有所感地扯开他的衣领,看见了皮肤上那些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针眼!
  她无助地看着那些伤口,青白的嘴唇微张,哆哆嗦嗦地问道:“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竟然……竟然……让我儿受到如此的苦楚……”
  她的声音带着仓惶和凄厉,让人听了心酸。
  苏锦泽悲恸地跪行到长公主的身前,想要同往常一样,抱着她的腿,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如空气一般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突然想起刚才他摸到秦王的玉佩,自己身体的手仿佛动了动……
  他顾不得起身,极快速地爬到秦王的脚边,伸出双手,死死抓住玉佩不放。
  巨大的痛楚从手心传到身体的各处,仿佛有一把火顺着他全身的血脉,熊熊燃烧起来!
  他咬紧了牙关,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格格作响,整个人痛入骨髓地颤抖着。
  张太医听见长公主的问话,面上露出踟蹰的神色,他抬眼看向云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突然,他看见苏锦泽的手,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慌忙喊道:“动了……动了!动了!又动了!”
  众人听见他的话,赶忙凑近榻边,凝神往苏锦泽的手上看去。
  果然!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长公主再也顾不得什么,慌乱地跪坐在榻前,在他耳侧,一声一声低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唤醒一样!
  云颂几个大步上前,把了把他的脉息,感觉到脉搏似乎比刚才更强劲了一些,却也不敢放下心,朝张太医又使了使眼色。
  张太医慌忙取出金针,缓缓刺进苏锦泽的几个要穴……
  秦王一直留心观察云初的神色,见她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的腰间,他困惑地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第129章 来历
  秦王打眼便看见了那枚神秘的玉佩,是他追查抓走舞娘黑衣人的下落时,无意间得到的。
  上面的花纹看着十分眼熟,他也是不经意才想起来,竟然和竹园下面墓穴里的壁画有几分相似!
  他原本为了引出黑衣人,将它时刻戴在身上,却没想到……
  秦王凤眼一眯,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若有所思朝云颂看去。
  云颂也在留心观察女儿的神色,见她一直往顾六公子的身上瞧,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那枚玉佩!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了握,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秦王见云颂的视线也落在这枚玉佩上,脸色看上去还有些不大对劲,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突然,他想起那天在食肆,眼前这个小娘子,第一次见到舞娘的巫舞之时,也曾经流露出和此刻一样的神色,似乎还因此勾起了他对她的兴趣……
  他转头看向云初,眼神越发幽深起来。
  云初一直看着苏锦泽,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她眼睁睁看着苏锦泽的魂体,因为极度疼痛而越来越扭曲,很想上前阻止,双腿却不能挪动半分,因为她也不知道,玉佩究竟有没有用……
  她只能不停地抹着眼泪,心里不住地祈祷,希望他能够魂魄回体。
  从玉佩传来的疼痛一直在加剧!加剧!加剧!苏锦泽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脉,仿佛被玉佩中间的那把火,烧成了灰,又压实了,再变成灰……这样不停的周而复始,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他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终于!他感觉疼痛已经到达一个顶点,再也不能加重半分。
  然而,他也绝望地发现,那具躺在榻上的身体,却依旧只是很微弱……很微弱地动着。
  又过许久,他陡然松开了手,无力地瘫在地上,眼中一片灰暗,仿佛死了一般……
  “二郎!二郎!二郎你怎么了!”
  长公主嘶哑的呼喊声,将大家的视线吸引到了苏锦泽的身上。
  只见他那双原本还会微微抖动的手,变得一片死寂。
  长公主声嘶力竭地唤着,他却再也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他的身体,如同之前一样,面容平静,却变得死气沉沉……
  长公主哆嗦着将手指伸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鼻孔里仍旧传来微热的气息,她赶忙收回手,急匆匆站起身,冲上前一把抓起张太医的衣袖,使劲把他往苏锦泽的身上扯!
  她声音嘶哑而颤抖地哀求着:”你救救他吧……救救他……我走……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你们快……救救他……快去救他!“
  说着,她慌手慌脚地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走,还没走两步,突然两眼一翻,直直晕了过去。
  秦王眼明手快几步上前,堪堪托住她的身子,将她抱至一旁的椅子上。
  苏锦泽猛然从地上坐起来,连滚带爬凑近长公主的身边,焦急地喊着娘亲。
  一直候在屋外的容羽和那两个郎君,也赶忙跑了进来。
  张太医急忙上前,衬着帕子把了把脉息,低声说道:“殿下无妨,只是一时急火攻心。”
  秦王沉吟一下,对着张太医低声吩咐道:”想想办法,让殿下好生休息休息。“
  见张太医微微颔首,秦王转头朝公主的婢女和内侍们吩咐道:”将殿下送进厢房,小心伺候着。“
  内侍们躬身领命退下,飞快从外头抬了一张铺的软软和和的春凳进来,把长公主小心翼翼地抬上去,由张太医陪着,送进了厢房。
  容羽犹豫地朝云颂看了一眼,也赶忙随着两个郎君一起跟在后面。
  屋子里便只剩下秦王,云颂和云初,就连苏锦泽也因为担心,急忙跟着长公主去了。
  秦王转过身,眼神专注地看向云初,缓声问道:“不知娘子有何办法可以唤醒锦泽?“
  云初有些踟蹰,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颂却是大步上前将云初挡在身后,对着秦王冷冷说道:”苏公子的毒已解,小女也无能为力,还请顾公子再请名医想办法才是。“
  云初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方才明明已经答应了,怎么突然转了画风?
  秦王目光凛冽地直视着云颂,眼角的余光瞥到云初紧紧捏着帕子的手,心里更是觉得古怪。
  “虽然不知道为何云公突然改变主意,但锦泽的病情,已经不仅仅是你我之事,还牵扯到许多人……若是真的就这么死了,恐怕谁也承受不起天子之怒!还请云公好生同娘子商量,再做定夺,顾某先去看看长公主。”秦王徐徐说完,朝云颂从容拱手告辞,转身离开。
  等秦王出了房门,云初急忙走到云颂面前,仰着头,哀求道:”父亲,我真的是有一些把握可以救苏公子的,他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且让我试一试,万一真的能活呢?“
  云颂绷着脸,快速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守着,他转身走近云初,压低声音说:”你也看见他腰上的那块玉佩了?“
  云初脸色一白,赶忙低下头,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你可知道,这玉佩是你母亲‘家族’的信物,十分宝贵!“云颂加重了语气。
  云初的头垂的更低,指甲隔着帕子,将手心刺的生疼,她轻咬着嘴唇,又点了点头。
  “这玉佩,在世上为父知道的,仅余两枚,除了我给你的那枚,还有一枚在你外祖母那里!如今却在顾六的身上,莫非当年的事,是顾家的手笔不成?”云颂快速地说道,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双手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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