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白小圆
时间:2019-03-30 09:11:21

  云颂以护送云初去般若寺上香的名义,赶到凌山脚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在树梢半遮半掩,只能让人勉强能看清楚山路。
  秦王早已带着人,安静无声地守在山门处,等到云初下了马车,便遣暗卫上车背了苏锦泽的身体,先一步送上山。
  又使了滑竿,和云颂一起将云初护送到静斋门口,留了几个侍卫,细细交代几句,方才和云颂一起告辞离开。
  一进静斋,云初便发现,院子早已被人整理的干干净净,廊下挂着灯笼,在如水的夜色下,显得温馨又明亮。
  丫鬟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惊讶,等她们用随车带着的布设将屋子整理一番,不消半刻钟,屋子便和走时没什么两样了。
  云初独自站在桃树下,低低唤声慧娘,只见慧娘一袭红衣缓缓出现在她面前。
  云初惊讶地看着她,“不过月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又成了这副模样?”
  慧娘朝云初一福,脸上带着愧疚,曲着膝不敢起身,徐徐说道:“前几日,有个黑衣人趁夜闯了进来,奴进不去屋子,所以不知道他在找些什么,后来他从屋里出来以后,奴便靠近不了他了!”
  “奴想着……他或许是将娘子留下的宝贝给偷走了,便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他,没想到还未出园子,就有另一波人将他团团围住,话都没说一句就厮杀起来……最后,那个黑衣人力竭被俘,咬毒死了!”
  “奴看见那波人从他身上搜出来几个要紧的物什……全部送去了竹园!那个黑衣人死了以后,魂魄便出了窍,奴原本想要问上一问,却没想到,他倏地一下就不见了!”
  慧娘说完,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衣服的颜色也更是红了几分。
  云初让她起身,沉思半晌,方才对她笑道:“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责……那你身上的怨气,可是因为又见了死人的缘故?”
  慧娘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飞染出两坨红霞,“寺里马上就要举办水陆道场,这些日子园中来了不少女眷,平日里……奴没事就四处逛逛,听了不少闺阁怨事,没想到竟沾上了不少怨气……”
  云初眉心跳了跳,正想跟她打听,还未张口,便听见她说道:“有几家倒是经常提起娘子,话听着不像好话,娘子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是哪几家你可知道?”云初好奇问道。
  慧娘蹙眉想了想,迟疑地回答:“赵家、顾家和史家……”
  云初闻言,冷冷一笑,“倒是全来齐了。”
  说罢,又和她低声交代两句,便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入了夜,云初和衣倚在美人榻上,等着楚沄过来,昏昏沉沉一直等到三更天,她困得快要睁不开眼,才见他悠悠然飘进了屋子。
  还是那身玄色寝衣,墨发松松垮垮的随意绾着,狭长的凤眼微眯,晶亮的眸子仿佛是夏天月夜里的两池星湖,又似春天里半雨半晴的两树梨花。
  他唇角微微勾起,下巴上那一道浅浅的美人沟便显得越发分明……
  “在想什么?”楚沄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半蹲下身子,将那张清冷而又如雕刻般分明的脸,凑的极近。他那把低沉而微哑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扑打着她的耳膜。
  云初耳朵烧的通红,狠狠捂上眼睛,“你离远一些,我有正经话要问你……”
  楚沄看着她贝齿轻咬的粉唇,眸色一深,随即站起身,转身走到床边,悠然一躺,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床顶那张熟悉的青纱帷帐,轻笑出声。
  云初听见笑声在远处,声音却如鸿毛清扫水面,这下连脸颊也烧的飞红,她缓了几息,才放开手,恶狠狠瞪他一眼:“如今你既得了玉佩,便不需要住在我这里了,还躺到床上做什么!”
  楚沄侧过身子,支着脑袋,一脸无辜地说:“竹园里被你塞了那么多人,我没地方去了……”
  云初深吸一口气,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问道:“秦王殿下如今对父亲和我是个什么看法?此番……此番来竹园,可会犯了忌讳?”
  “玉佩是从一个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楚沄看了云初一眼,见她毫无惊讶之色,有些诧异,“你已经知道了?”
  “这院子里有只女鬼,在帮我看着院子,那天她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云初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微微抿着说道。
  楚沄凤眼一挑,冷笑着说道:“那个黑衣人便是那天抓走舞娘那个,自打上次他将人掳走以后,我便在这寺中各处布了人手,原本是为了防患未然,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回来!”
  说着,他眸色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云初又说:“那枚玉佩落到我手里以后,因那花纹同墓室的图案有些相似,所以留了些心思,将它系在身上‘钓鱼’的,却没想到把你们父女给钓出来了……”
  “既然是在静安园里截到的人,今天你又亲自将我送来了静斋,想必能洗刷嫌疑?”云初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楚沄深深看她一眼,“你们明明认出来这枚玉佩,却不敢相认,态度太过古怪,让我不得不怀疑。”
  云初脸色一白,猛然站起身来,往他身边走了两步,“那怎么办?我还想着把父亲和你凑做一堆呢!如今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楚沄打了个哈欠,笑着看她一眼,拍拍床边的空位,慵懒地说道:“娘子,夜深了,你先到床上来,把灯熄了,我帮你想想办法……”
  说着,他阖上双眼,躺在枕头上,半真半假地睡了起来。
 
 
第133章 进退
  云初怔怔地站在屋里半晌,也没见到楚沄再睁开眼,更是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她一饮而尽杯子里微凉的茶水,抬起双手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前熄了灯,摸摸索索挨着床沿躺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她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轻轻拉了张薄被盖在身,拉高到鼻子下方,呼吸声和心脏怦怦的跳动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她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感觉到自己浑身都热的发烫……
  尽管她心知肚明楚沄是在装睡,一时却也没办法开口,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在太紧张了,害怕一发出声音就会露馅!
  她试着扭过头去,猝不及防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笑着凑了来,鼻尖几乎和她的鼻尖碰在一起……
  她慌忙把薄被又往拉高了几分,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蹙着眉头,凶巴巴地说道:“你离远一点,好好说话!”
  声音因为紧张的缘故,听去低哑而颤抖,丝毫没有震慑力,反倒听去像是在撒娇一样……这个发现使她挫败地攥紧了被角。
  楚沄的眸色更深了一些,他额前的几缕墨发凌乱地垂下来,扫过她的眼角眉梢,和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云初鼓了鼓勇气,试着抬起眼与他对视,却毫无防备地跌进他眼眸的那片星湖里,湖中的星芒顷刻间如烟花一般徐徐绽放,清贵、高华却看去仿佛触手可及,她呆呆愣在那里,一时间竟然忘了躲开。
  直到楚沄低沉而性感的笑声传进耳朵里,她才慌忙将薄被再拉高,把整张脸都藏在被子下面,盖住她热的发烫的呼吸和面颊。
  “你再这样,我们没有办法好好聊天了!”云初瓮声瓮气地说道。
  半晌没有回应。
  她把薄被拉开一角,偷偷朝他看去,只见他侧身靠墙躺着,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欢喜。
  她对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却早已落荒而逃。
  云初强自镇定地扭回头,暗暗平复呼吸,缓缓将被子从脸拉下,仰面直直地盯着床顶,低低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方才开口问道:“如今我该怎么办才好?”
  “明天找个时间,单独找我将玉佩要回来便是。”楚沄微哑的嗓音带着酥麻,令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真是要命啊!
  “我不敢。”云初缩了缩肩膀,老实说道。
  楚沄有些好奇,“这是为何?我又不是凶神恶煞,鬼都吓不到你,你还怕我本人不成?”
  云初摇摇头,抓紧了被角,“那不一样。”
  “你不怕我,为何会怕白天的我?我和我都是一个人……”楚沄好笑地说道,自己都觉得有些绕口。
  “不一样,你们……一点都不一样。”云初扭头朝窗棂看去,“长得也不一样……我看见那个你,腿都吓得直哆嗦。”
  楚沄面全是不解的神色,他重重叹口气,“那可怎么办,我都怀疑这次这个局是你们父女做的了!倘若……苏锦泽真的救不活,恐怕……”语气里尽是惋惜。
  云初拍着脑门哀嚎出声。
  楚沄又叹了口气,安慰道:“现在只能期望你可以救活他了……其实……你既是丢了玉佩的人,理直气壮去要,也是人之常情,以我如今的身份……是顾六又不是秦王,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说到此,他突然想起什么来,疑惑地问道:“那个玉佩究竟是什么来历,让你们父女见了以后跟见了鬼一样?”
  云初沉默一下,转过身看着他,认真地说道:“那是我母亲的遗物,只是……来历有些说不得……”
  楚沄挑了挑眉毛,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云初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我母亲一族,是前朝的国巫……”
 
 
第134章 竹楼
  第二天一早,云初被宫芷低声唤醒,匆匆梳洗一番,换上一袭鸦青色的男袍,头发梳顶成髻,用一根青玉的竹节簪固定,身上一点装饰也无,打眼看上去,唇红齿白,倒像是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书僮。
  她不疾不徐吃过早饭,抱着琴正准备出门,又倏地止住了脚步,一脸沉思在院里来回走着,却迟迟不出门去,引得丫鬟们纷纷侧目。
  突然,她抬眼看见围墙外的那一簇绿竹,急忙低声将云影唤到身前,简单吩咐几句,只见云影几个跳跃就消失在围墙上。
  她凝神站在院中等着,又过了一会儿,云影回来朝她点点头,将她轻轻抱起,几下便跳过了围墙。
  云颂已经在围墙的那头负手等待,见她这副打扮,笑着点点头说:“你这法子不错,如此一来不会引人注意。昨夜睡的可好?”
  云初轻轻点点头,急步走近云颂,压低声音说道:“父亲还请回城吧,如今般若寺人多口杂,此事事关重大,女儿一人在这里,反而不会引人注意,若是被人看见父亲也在这寺中,恐怕”
  云颂看她一眼,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你一个女儿家,虽说那顾六看着是个好的,万一我不能冒这个险!”
  云初见他态度坚决,不敢强求,只是低声说道:“女儿昨夜又想了想,玉佩既然是咱们的,且昨天既然也认出来了,还遮遮掩掩的不去要,恐会惹人怀疑,倒不如直接由女儿开口去要的好”
  云颂一脸古怪地看着她,疑惑地问道:“你点名顾六帮忙,不正是为了玉佩吗?反正他不知道是咱们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云初倒噎一口气,她之前不知道秦王为什么把玉佩戴在身上,原想着借救苏锦泽的名义,将玉佩骗到手里,却没想到秦王原本就对玉佩起了疑心,若是再作死算计玉佩,说不定真被他认为是黑衣人的同党呢!
  个中缘由一时间没有办法跟父亲讲明,她只得左顾而言他地含糊答道:“嗯只要能要到就行了,方法不重要。对了,女儿昨天悄悄让师兄给殊姐姐捎信儿,晚些时候便到了,殊姐姐的能耐您是知道的,有她在,您放心!”
  云颂笑着看她一眼,大袖一挥,转身负手走在前面,半晌悠悠说了句:“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也不去,没什么不放心的。”
  云初看着他的背影,勉强扯了扯嘴角,万一苏锦泽真的救不回来,平白让您摊上事儿,真不如您在长公主身边陪着做戏好啊!
  她心思一动,小跑着走到云颂的身边,哀求道:“女儿还是想光明正大把玉佩要回来,过会儿还请父亲让女儿和顾六单独说几句话,玉佩之事,父亲还是装作不知情的好”
  云颂没有作声,沉默走了一会儿,方才勉强回答:“苏公子还有些余毒未解”
  云初一听这话,笑着往前小跑几步,回身朝他福了一礼。
  云颂无奈地摇摇头。
  这是云初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竹楼,原以为该是个很清雅灵秀的所在,或者是和食园的敞厅一般,处处皆是低调而奢华的装饰,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粗旷雄伟!
  整座竹楼十分宽阔敞亮,比般若寺的主殿略小一些,约莫有三层楼高,从屋顶到房檐,再到屋身和栏杆,一点多余的装饰也无,处处简洁结实。
  因为建成时间太久的关系,常年的风吹日晒,使整栋竹楼的外观变成了苍棕色,与满园妙曼的翠色格格不入,却更彰显出大气磅礴的气势!
  一阵风吹来,竹林上空掀起一阵竹浪,纷纷向竹楼涌来,零星几片竹叶从空中飘飘洒洒,打着旋儿落在楼前清澈见底的绿溪里,乘着溪水环绕着竹楼一圈,蜿蜒漂去竹楼后方,不知所踪……
  云初跟在云颂的身后,走过横跨在溪水之上的竹桥,径直上了二楼。
  她抬眼便看见秦王一袭墨色衣袍,在风中淡然翻飞,如凉月一般冷峻的身影,在身后一苍一翠的映衬下,显出几分遗世独立的孤绝,令她半点都不敢将昨晚那个——时时处处都在撩人的楚沄错认成一个人!
  秦王沉静地倚在楼梯口的栏杆处,见到他们上来,站直了身子,待彼此见过礼,便领着他们往西边的房间走去。
  房间的里面,和外面如出一辙的简洁粗旷,虽然只有简单的几样竹制家具,却油然生出一番韵味。
  云初抱着琴,立在屋里,不动声色地向站在窗边的阿晚和苏锦泽颔首致意,凝神看向竹床,苏锦泽的身体清冷躺在那里,没有半点生气。
  云颂几个大步上前,把了他的脉息,一脸凝重地说道:“又弱了些,恐怕再这样下去,撑不过两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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