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见完礼,还未落座,梅娘关切地看着云初,温声问道:“老爷原本要亲自来看您,却被天家匆匆招进宫里了,所以吩咐奴特地来跟娘子请安,娘子可无恙否?”
云初觉得奇怪,不由坐直身子问道:“我一贯住在这里,父亲从未如此挂念,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梅娘观她气色,并无不妥,长舒一口气,略有些尴尬地笑笑,福礼谢了座,却没有回答。
云初更觉奇怪,心思一动,斟酌着问:”昨天一早我曾劝父亲回京城,却被父亲婉拒了……后来救治完苏公子出来,又听……顾六公子说父亲已经走了,可是京城又出了什么事情?“
“并未出什么事,还是苏公子那件事,虽说长公主报官的时候说是遇刺,却没想到这边人还没救活,苏公子‘中邪’的传闻,却是一夜之间,在京城传的有鼻子有眼……”
云初一听这话,心里打个突,赶忙问道:“苏驸马呢?”
“驸马原本是不知情的,一听流言着急上火去食园,想要见公子一面,可谁知连园门子都没进去,便被京兆尹的官差和长公主的人拦下了!驸马爱子心切,没有办法,昨天一早就进了宫,跟天家求情,要见儿子最后一面……”
梅娘看了云初一眼,见她执着茶盏,若有所思,便继续说道:“天家派太监总管王元忠带着驸马去了食园,长公主一口咬定不是中邪,就是中了毒,说这毒十分难解,解毒期间闲杂人等不能打扰……王元忠没有办法,恰好老爷赶去,便将老爷带回宫里复命,后来苏公子毒解得救,老爷便被天家放了回来,只是今天一早又被急急招进宫里,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既然苏锦泽已经平安无恙,云初并不担心云颂会出什么事。
只是……食园封锁的那么死,外面却传出了“中邪”的传闻。
苏驸马不出现和出现的时机,都跟算好了一样。
而且他就那么笃定,苏锦泽一定会死?
“父亲如何猜到天家刚好有召?莫非是……”云初想到了秦王。
梅娘面上有几分犹豫。
“不要有顾虑,有事但说无妨。”云初微笑看着她,温声鼓励道。
梅娘脸色有些古怪,吞吞吐吐地说:“老爷是被……弄晕了……绑……回去的。”
云初猛然一惊,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她原本就好奇,秦王究竟用的什么手段,将父亲骗回了府,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方法!
“父亲被绑回去,可有受伤?”云初赶紧问道。
“只是被点了昏穴,没有受伤。好在过了晌午,顾六公子将苏公子全须全尾送了回去,又在朱雀街等老爷出宫,郑重其事地道了歉,老爷也不好与他一个小辈多计较,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还是揭过去了。却也实在担心您,便让我们连夜赶来了。”梅娘勉强笑笑说道。
云初可以想象父亲那张娃娃脸,铁青铁青地盯着人的样子。
虽说父亲脾气好,这回秦王恐怕是触到他的逆鳞,上一世贞妃不过是命人去伯府,训斥她不会生孩子,还霸着周明煦不让纳妾,父亲抓到机会就在天家面前上了眼药。
如今秦王不但不顾父亲的意愿,将她独自留在竹林,还把他绑了回去,这梁子恐怕是结的有点大。
云初默默按下此事,看着梅娘又问:“上次在府里交代你办的事,办的十分漂亮,只是为何后来京城出了不少事,竟没见你往我这递信儿了呢?”
梅娘认真回忆一下,缓声说道:“那件事说起来有些蹊跷,咱们这边听您的吩咐,只安排人将大老爷打晕了扔回院子里,又留了条子,却没想到非但着了火,还死了不少仆人,奴也有些措手不及。后来周世子查的十分仔细,奴怕打草惊蛇,是以不敢再主动上门联系……”
说到此,她又犹豫一下,忖度着问道:”因为之前一直是太夫人当家,老爷并未让咱们往府里安插人手进去。寿宴之前,奴曾经寻了人给娘子捎信,如今看来,那些信恐怕也没送到娘子手中吧?”
“什么样的信?我从来没收到过。”云初急忙问道。
看来大夫人当时为了封锁消息,是下了大功夫的,若是信上写了什么不该说的,又被她截胡,可不是什么好事。
梅娘知她心中所想,朝她安慰一笑:“娘子放心,上次临走时,奴特地教了宫芷几个暗语,信上写的都是暗语,旁人是看不出来的。”
“玉娘家的那把火,你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云初突然想起问道。
提到这个,梅娘脸色一变,挺直了腰板,肃容回道:“是她们自己放的……厢房里点了香,那些丫鬟被她们关在厢房里活活烧死的!”
“她娘呢?去哪里了?”云初皱着眉问。
“放完火,玉娘就领了人出城去了,阮娘……倒是没有走远,进了离那个地方不远处的一间宅子里,奴找人一直盯着,没有什么动静。只是……”
梅娘顿了顿,又继续说:“玉娘出城以后,外面有人接应,身手很利落,可见来历很是不凡,咱们的人担心身份暴露,就没有继续跟下去。”
云初朝她笑着点点头,“你做的很好,如今咱们在暗处,不能暴露出来,那玉娘被云冲救回了府里,如今已经和大伯接上头了。”
末了,她又吩咐:“阮娘那边找人好好盯着,这两母女不简单,总觉得她们背后还有人,费尽心思把玉娘送进府里,这件事太过蹊跷。”
梅娘点头称是。
“周雅静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云初又问。
梅娘想了想,疑惑地回答:“寿宴出事以后,府里换了一批人,咱们的人因为不是近身伺候的,倒是没换掉,只是这些日子周世子同渝国公世子来往甚密,前天周世子送了五千两银子给渝国公世子,周雅静好似有些不满……”
第147章 布置
云初凝神想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周明煦想必之前因为射覆的关系,和赵飞白搭上了线。
周氏想要在寿宴上快刀斩乱麻把她办了,结果打雁的却被雁啄瞎了眼,如今周明煦花名在外,顾婉容的名声,也因为之前他们刻意散布的传言,反而受到牵累。
赵飞白心里有鬼,周明煦的性子,更是不敢和太子抢女人,哪怕是传言呢!
为今之计,只能再以他们两人自己的名义捐一笔,把功德这事坐实了,谣言便不攻自破。
更或者,顾婉容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事揭出来,再明里暗里的,说有人在外头捕风捉影,散布谣言,把这个锅再扣回到她的头上,也算是补了这个局。
云初淡淡一笑,“一万两银子,抵上开国伯府日常两年的花销了,就这么扔出去,连个响声都没听到,周雅静自然是不乐意的,府里送过去的那两个侍妾,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梅娘愣了一下,面上有些疑惑,娘子怎会知道开国伯府一年花销是多少,却仍是点头说道:“娘子说的极是,听说那两个人一送进府里,就被关进了偏院,周雅静日日跑去骂,却也没有动手。”
云初自觉失言,话赶话地接下去:“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李大管事把人大张旗鼓的送过去,转眼就被虐待、或者死了,若是传出去,周明煦不仅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
说到此,她眉梢一挑,“你说,那两个人是关在一处的?”
梅娘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意外,凝神想了想,迟疑道:“听闻伯府的太夫人专门去院子里,亲自单独审了两个人,好像……那个娟儿审的时间更长一些,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两人都关在一处,世子从头到尾没有去看过一眼。”
“周明煦那边,还请梅娘派人盯仔细了,同什么人来往的,都一一向我回禀。”云初认真吩咐道。
梅娘暗暗记在心里,垂首称是。
云初沉思一会儿,迟疑地问道:“前日父亲曾带我去过儒雅斋,不知梅娘和儒雅斋之间……可有联系?”
梅娘听她这么问,心领神会,爽快一笑,“不瞒娘子,儒雅斋的掌柜齐远山和奴家外子是兄弟。”
云初了然地点点头,想了想,斟酌着问道:“父亲……可曾在永福坊那几家……安插过钉子?”
说到这个,梅娘神色有些黯然,“长公主府、承恩公府、渝国公府、平乐侯府都是一等一的勋贵之家,个个跟铁桶一般,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塞进去一两个极外围的粗使进去,而且……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轻易是不敢联系的。”
“吏部侍郎李元洲,李府呢?”云初又问。
梅娘摇摇头,“李侍郎为人谨慎低调,不曾安插过,不过……若是想送人进去,也并非不可能。”
“苏驸马和李元洲这两个人,还请梅娘在尽可能隐蔽的情况下,盯上一盯,万勿打草惊蛇。”云初慎重交代道。
这件事太过出乎梅娘的意料,她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这两位……皆是平日里十分低调的人,不知……与娘子有何过节?”
云初沉吟一下,梅娘这么问,也有她的道理。
在外面做事,若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机械按照指令去办,恐怕办起事来事倍功半不说,更有可能还会把事情办岔。
是以,她简明扼要地解释:“苏锦泽这事儿不单纯,或许同这两人有些关联,无论是谁,都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还请多加小心才是。”
“苏公子是驸马的亲生儿子……怎么会……”梅娘有些不解。
“苏锦泽中的毒,并非一日之功,况且……虽说虎毒不食子,那是虎!人……可就难说了。”云初意味深长地说道。
长公主和苏驸马育有两子一女,上一世苏锦泽和长公主死了以后,公主府便改成了辅国大将军府,天家念及与长公主的手足之情,对驸马和剩下的一儿一女颇为优待……
梅娘见她如此慎重,面上也越发凝重。
云初又想起一桩事,“我如今住在般若寺,离京城也算有些路程,若是有事该怎么联系你?”
“奴今日来,带了信鸽过来,以后若有吩咐,娘子只需用暗语写在纸帛里,绑在信鸽的腿上放飞即可。”
云初笑着点点头,执起茶盏,饮起茶来。
梅娘见状,知道此间事情已了,便借机告辞退下不提。
……
容姝带着人,从大门进来的时候,云初正在院子里跟着云影学打五禽戏。
只见她一袭利落的绛紫色窄袖男袍,头发束顶成髻,用根竹簪固定,加上身量比寻常同龄女子还高些,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
“你这架势扎的不错,比我家小妹那种歪歪扭扭的花架子好太多了!”容姝笑着赞道。
云初打的满头大汗,一见到她,心里十分欢喜,朝她笑着颔首。却是认认真真地收了势,接过角荷递来的帕子,擦擦脸,方才回答:“是三姐这暗卫送的好,教的好!小七怎敢辜负三姐一番好意?定当用心学才是。”
说着她又疑惑地问道:“三姐不是说昨日要来,怎么现在才来?”
容姝眉头微微蹙起,“还不是那个要命的祸害,昨天一听说这边水陆道场热闹,非求着我和三郎带他过来,就为这事儿,足足耽误了半天!”
云初有些懵,三姐虽然外表看上去冷冰冰,却是性情中人,再加上习武的缘故,一向最烦腻歪,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连理都懒得理,能让她出言抱怨的人,还真……不是正常人。
“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这样的祸害,三姐应该及早下决断,务必斩草除根,为民除害!”云初一脸严肃地用手比了个刀起落下的姿势,自己觉得看上去十分威武。
容姝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开口问道:“你既然如此说,为何还要救他?”
云初倒噎一口气,惊讶地看着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48章 原谅
“苏锦泽这个祸害,是全京城公认的,原本我还以为他真要死了,买了一斤桃花醉,准备庆贺庆贺,结果,你竟然把他救活了,还真是……”容姝恨铁不成钢的说。
云初扶额,“三姐,你堂堂镇国将军府的嫡女,怎么会和那种纨绔……认识?”
“家母也姓苏。”容姝咬牙切齿道。
云初愕然,苏夫人姓苏,苏锦泽也姓苏,可是……“苏驸马不是出身寒门吗?怎么会和苏夫人有关系?”
一提起苏驸马,容姝神色淡淡的,不愿多谈,只是简单说了句:“苏驸马和家母是失散多年的远方亲戚,尚了公主以后,认祖归宗的。”
云初其实很想开口问问,苏驸马家的祖坟迁没迁,但转念一想,既然这事连容姝都不想提,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估计最多不过就是在族谱上添一笔,把彼此当做亲戚走动的关系,牌位有没有列入宗祠,都不一定,更何况是迁祖坟呢!
云初了然一笑,命人在树下摆了摇椅和小几,又捧了茶来,请容姝坐下歇了,方才问道:“既然三姐是和师兄一起来的,师兄此刻去哪里了?”
“观星台还有事要处理,上山去了。”容姝喊丫鬟给她拿了把折扇,在摇椅上躺下,舒服地叹口气,“你在这里果然自在。”
“那是自然,过几日山下的庄子修好了,三姐好生来住些日子。”云初笑着邀请道。
容姝摇着扇子,得意一笑,“你何时搬?再过些日子,我可就不在京城了。”
“三姐要去哪里?”云初刚躺在摇椅上,听见这句,倏地坐直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父亲年纪大了,一直镇守在边关,我这性子在京城呆着也烦闷,便和母亲商量了,过些日子就启程,去父亲那里照顾他!”容姝眉梢高高扬起,笑容里满满都是自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