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若是无事,还请速速离开吧,静安园毕竟是女眷的住处,苏公子在这里,恐怕是不妥。”云初轻飘飘说道。
苏锦泽又往后退了两步,慌忙做了个长揖,“娘子赎罪,多有打扰,在下这就麻溜地走。”
说着急急转身,朝站在一旁的暗卫使个眼色,主动勾上暗卫的脖子,飞一般被架过墙去。
容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苏锦泽也算是京城里头出名的纨绔,又长得一副好皮囊,平日里小娘子见到他恨不得虎扑上去,虽然是个不懂武的弱鸡,扎个架子骗骗人总还是及格的,从不曾见他露出这样……既惊又怂的样子……
“你究竟怎么他了?竟将他吓成这个样子?”容姝好奇问道。
云初揉揉脸,十分无辜地摊手,叹息道:“三姐,你看我这样子,吓人吗?这年头,说原谅的要被打,长相和善的要吓死人,还当真是人心不古!”
“罢了罢了,你可知道隔壁住的是谁?”容姝朝她摆摆手,指着竹园问道。
“……顾公子莫非还有别的身份?”云初佯装不知。
容姝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是秦王殿下!”说完,见她神色平静,奇道:“你怎么不惊讶?”
“之前对顾公子的身份隐隐有些疑惑,三姐这么一说,豁然开朗。”云初不想骗她,却也没办法说出真相,只能含糊道。
“秦王殿下一向深居简出,极少出现在人前,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苏锦泽那货好歹也是同我和三弟一起长大的,从来没告诉过我们这事,你说我能给他好脸色吗?我就住你隔壁,下次他敢再这么爬墙,我让暗卫打断他的狗腿!”
容姝这话虽说的是苏锦泽,却让云初脸上火辣辣的。
她慌忙转个话题:“三姐……可曾见过太子殿下?”
容姝眉梢高高挑起,“并未见过,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莫非怕太子因为顾婉容的事为难你?”
云初讪讪笑笑。
“放心,说起来太子和秦王两个殿下,都有些古怪,秦王殿下身子不好,鲜少在人前露面情有可原,太子殿下也整日只呆在东宫,有什么非他出席不可的场合,匆匆露一面就回了,史书上都没见过这么低调的太子……”容姝疑惑地说道。
云初闻言,上前一步,拉着容姝的袖子,仰起脸求道:“三姐,我估摸着这次水陆道场声势这么大,顾婉容又‘捐’了那么多银子,太子殿下也有可能会露面,若是殿下来了,三姐陪我远远看一眼可好?免得太子跟秦王一样,也是个喜欢微服私访的,万一哪天又和顾家姐妹碰上,太子跟在旁边,我不认识,岂不是要倒霉?”
容姝极少见她这副样子,心里虽有疑惑,却还是点头答应。
云初见她点头,暗暗松口气,面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有一股愁云挥散不去。
那个画面一遍又一遍在她脑中浮现:周雅静雍容华贵坐在惜欢宫里,轻笑着对她说:“顾婉柔这个太子妃,真是白捡的,要不是她姐姐死了,容羽的三姐也死在边关,这位置哪会有她的份儿呢。”
第151章 熟悉
竹楼的书房里,秦王正坐在书案后面批阅公文。
苏锦泽透过窗棂,看见桌子上堆的密密麻麻的纸片,伸出去推门的手,讪讪收了回来。
“进来。”秦王淡漠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苏锦泽赶忙推门进去,面上带着几分欢喜。
“六哥怎么知道我在外头?欢书和欢无呢?怎么不在一旁伺候着?”他虽然性子跳脱,进了这屋,却不敢东张西望,立在门边,看上去有些拘谨。
秦王径自埋头在书案上,没有回答。
苏锦泽百无聊赖地甩着腰间的玉佩,一下一下,心里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自从他醒来以后,阿娘也好,六哥也好,对中毒这事都讳莫如深。
虽然从阿娘那里隐约听说,他是被那个云七娘救的,今天一见,不知怎的,竟然会觉得非常眼熟,好像是以前见过一样。
但是他绝对绝对可以肯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娘子。
想他京城鼎鼎有名的苏二公子,好歹也算是阅女无数,怎么可能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似笑非笑看上一眼,就吓的两条腿直打哆嗦呢?
这简直是他斗鸡走马人生中的污点啊污点!
秦王终于处理完手头的密报,一抬起头,就看见苏锦泽眼神不住往他这里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他淡淡问道。
“六哥,我究竟中的是什么毒?那云七到底是什么人?”苏锦泽惨绿着一张脸问道。
秦王将笔一放,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苏锦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见秦王缓缓伸出手,朝他脸上摸来!
他惊了一跳,直觉往后退,却没想到一个趔趄,直直朝门上撞去。
秦王见状大步上前,一把将他往回拉,等他堪堪站住,方才收回手。
尽管如此,苏锦泽此刻的内心,却是十分崩溃的!这!画!风!不!对!啊!
“六哥,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啊!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好这口儿啊!”他赶紧又往后退了又退,激灵灵打个寒噤。
秦王气笑了,轻掸袖袍,凤眼斜斜一睨,嗤道:“你躲什么!”
苏锦泽双手抱胸,“六哥,慈惠大师说过,你二十岁之前不能行房!不论男女!你可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
秦王凤眼一眯,大步上前,用力敲了他一记头栗,“你放心,你这种的我吃不下,要吐的。”
说着又伸出手,摸到他的脑后一点,快速收回手:“这个位置,有个图腾,你先是中了毒昏迷不醒,而后这个图腾会让你即便毒解也醒不过来。”
苏锦泽听的云里雾里的,只一样算是听明白了,六哥不是个断袖……至少没断到他的袖子上!
他胡乱点点头,又问:“那云七呢?她是什么人?六哥,我实话跟你说,那个女人不简单,特别是笑的时候,我的天啊,就跟个大尾巴狼一样的,吓得我两腿直打哆嗦!还有!更奇怪的是,我一见到她,就觉得非常眼熟,但我可以保证以前绝对没见过她!“
秦王敛去笑意,凤眼一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个熟悉法?”
“……样子熟悉,声音熟悉,一颦一笑,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无一不熟悉,就好似……认识了许久一样!”苏锦泽苦思冥想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完全没注意秦王的那张脸,随着他的话,一寸一寸地罩上了一层寒冰!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抱怨道:“六哥,你这屋里太冷了,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秦王跟在他的身后,漫不经心问道:“你刚刚才来,何时见过她?”
“就在刚才啊!原来她就住在竹园的隔壁!你没看见,那小娘子太彪悍了!原本我搬个梯子想看看隔壁桃树结果子没,嘿嘿……刚好瞧见她在治一个小娘子,一朵小娇花,话还没说两句呢,就被她差点掰碎手腕,得亏没跟姝姐一样习过武,否则可真是……阿嚏!”话说到一半,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还没到夏天,你看什么桃子?又从哪里找的梯子?”秦王的声音从他身后淡淡传来,却是带着寒意,让人心肝一颤。
他终于发现有些不对,慌忙转身,低着头朝秦王一揖到底,“六哥,我错了,我去面壁思过,您别生气,我这就去!”
连说带跑,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转眼便消失在秦王的视线里。
秦王见他跑的飞快,狭长的凤眼微眯,随即转头看向静斋的方向。
熟悉?……确实太熟悉了些。
……
善筑的西厢,“哗啦”一声茶盏摔碎的脆响,透过织锦帘子传了出来,把廊下的画眉鸟惊得乱跳乱叫。
顾婉柔脸色铁青地坐在榻几上,听着春樨将静斋门口发生的事一一讲给她听。
“史梦霞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会子在她住的院子里,吓得发起了高烧,净说胡话呢!”春樨垂着头,低低回禀道,身子虽是站的笔直,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攥了黏腻腻的一层汗。
她心里不是没有疑惑。
六公子的人在静斋门口守着,赵大娘子也专门捎信儿来说,这几日是多事之秋,不宜与那女人起冲突。
二娘子却坚持让史大娘子尽快动手……
若说二娘子是因为大娘子的事,忿忿不平,想为大娘子出头,委实有些不大像。
毕竟大娘子都风平浪静地说要放一放了,在水陆道场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大娘子身上,无论史梦霞有没有以大娘子的名义上门,她原本就是顾家的姻亲,又与两位娘子交好,任谁都要把她当成是大娘子的人!
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上门去,怎么看都不像是去出头,而是招祸的!
若说二娘子是因为一个月以前的那件事,对那女人心怀怨怼……就更是不像了,整一个月的时间,都没见二娘子想方设法寻过仇,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恨起来了?也太蹊跷了些!
她又攥了攥手,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件事……大娘子那里还不知道,要不要……”
顾婉柔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倏然轻笑出声,她仪态万方站起身子,施施然走到春樨的身侧,涂得红艳艳的青葱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肩头,声音带着三分寒意,娇声说道:“姐姐如今静心抄经,这种俗事,就不要打扰她了。”
第152章 摩擦
这几日随着水陆道场的日子越来越近,般若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静安园也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经常隔着院墙,就能听见园子里女眷的嬉闹声。
而云初却难得清静下来,因为见鬼的关系,她素来不喜热闹,像这样的场合,更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
李大总管不时派人请示温泉庄子的修缮事宜,张妈妈从庄子上挑了好些丫鬟仆妇,成日里忙着训练规矩,连角荷和商兰都被拉去帮忙。
云初每日或是认真读一读那本《大梁风土志》,或是跟着云影学打五禽戏。
容姝不时会过来指点两句,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阿晚却是不知为何,自从那天吹了一夜的竹笛以后,再没有出现过,让云初觉得好生奇怪。
她原以为阿晚或许在竹园的墓室里,便唤出慧娘前去查看,却不料刚一走近竹园的围墙,慧娘便被远远弹开,浑身像是触电一样颤抖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娘子,奴许……许多年以前……曾……曾试过要进竹……竹园,都会是这般模……模样,后来就……再也不敢尝试了!“慧娘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说道。
云初心里掀起惊涛海浪,面上却是半丝不露,她脸上带着歉意,赶忙说道:“抱歉,我以为你和阿晚一样能进去,没想到……”
慧娘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奴也以为能进去,不怪娘子。”
云初见状,温声说道:“你自去休息,我再将这事好好理一理。”
慧娘点点头,趴伏在地上,顷刻间消失不见。
云初独自在院中走来走去,将竹园的线索,又好生捋了一遍。
地震以前,慈惠大师的亡魂一直陪伴在楚沄身边,在他离魂之时,教导着他,楚沄也曾经说过,年幼的时候,在竹园见过零星的鬼魂。
由此可见竹园在地震之前,亡魂是可以进去的,但是慧娘却进不去。
地震以后,慈惠大师的魂魄受到波及,模糊的不成样子,也再也没有在竹园出现过。
她几次去竹园,也从来没有见过一只亡魂……
大概可以推断出,地震以后亡魂是不能进去的。
再加上种种迹象表明,阿晚和慧娘两个人,可能都是受青炎族的巫术所害,都有些许控物能力,并且同样都失去了记忆。
竹园的墓室又与青炎族有些关联,那么她理所当然的认为,阿晚既然能进去,慧娘也该可以进去才对……
却没想到,慧娘依然进不去……
她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不由得蹙着眉头,看向竹园的方向出神。
“娘子。”宫芷带着商兰和角荷走到她的身侧,面色凝重地低声唤道。
云初惊讶地转过头,对着商兰二人问道:“你们两个不是去了庄子上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见她们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角荷上前一步,眼眶微红,说道:“这两日奴婢同商兰和几个壮实的婆子,每天晨起下山,黄昏上山,各府的丫鬟婆子们在园子里和山下也遇见不少,总觉得她们眼神怪怪的,不大对头。”
她的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衣角,鼓足勇气又说:“原本以为是史大娘子的事情,让她们忌惮了,才会如此奴婢们就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今天却是越发不对头了,早上刚出院子没多远,就有两个面生的丫头,手里拿起鸡蛋就往奴婢们身上砸,嘴里还骂着‘贱货’。”
云初听到此,瞳孔猛然一缩,沉声问道:“是哪家的丫头?”
“奴婢们领着这么多人,岂会让那两个丫头得手,几下就把她们抓住按在地上,好生问清楚了才知道,那两个是永兴伯府的丫头,她们说……说……”角荷原本说的极溜,说到一半,却又犹豫起来,商兰站在后面更是脸色通红。
云初一听是永兴伯府的,瞳孔倏然放松,唇角微勾,撩起衣袍往椅子上一坐,淡然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怕什么,听见说什么了尽管如实讲来!”
角荷见她这副模样,心底一松,脱口而出:“永兴伯府的人说,现在静安园里住着的女眷们都传遍了,说娘子的贴身丫鬟被那个风流世子周明煦睡了……说我们这些个丫鬟,没一个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