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挑挑眉,扭头走在前面,见到小二,朗声问道:“苏二在哪里?”
小二早就迎了上来,一听这话,躬身回道:“天字二号房。”
说着便先走一步,上了左侧的楼梯,为她们引路。
云初听见房号,眉心一跳,迈出的腿犹豫一下,又缓缓落下,抬头接触到容姝站在楼梯上射过来疑惑的目光,她陡然对自己这般怂样十分看不上,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使劲攥了攥扇骨,抬头挺胸大步朝楼上走去。
苏锦泽坐立不安地在房里等着,听见开门声响起,他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小郎君俏生生立在门口,令人眼睛一亮,不由得邪邪笑道:“两个弟弟风姿出众,快进来聊一聊!”
容姝先一步走进来,二话不说对着苏锦泽的额头就是一记栗子,冷着脸淡淡说道:“再胡说八道,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了!”
说罢径自坐到窗前,朝云初摆摆手:“进来吧,大家都是一样的,无需在意性别。”
云初听见这句,嘴角绷住笑,大步走到容姝身边,端端正正往那一坐,抖开折扇,眼观鼻鼻观心的摇起扇子来。
小二轻轻退了下去,一时间屋里没人开口说话,场面格外安静。
“啪”的一声,苏锦泽突然暴起,大手朝桌面上狠狠一拍,脸上带着忿忿之色,张口说道:“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整那姓顾的!我和六郎是生死之交,你们竟然威胁着让我去坑他的庶弟,当真是其心可诛!可诛!!!”
他嗓门极大,唯恐别人听不到,一副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的忠贞模样,引得容姝像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他!
云初似笑非笑朝他看去,见他虚张声势瞪回来,眼神若有似无地往他背后的墙壁扫了一眼。
苏锦泽心里打个突,被这个眼神望的后背一凉,却仍是硬着头皮吼道:“你们让我如何跟六郎交代!!!”
说完,犹嫌声势不够浩大,又是“啪”“啪”两下拍在桌子上,原本意犹未尽还想拍第三下,挨到容姝的眼刀,肩膀一缩,手掌高高抬起又轻轻落下,一个无声的“啪”,完成了这场表演。
容姝正要开口讥讽,云初按住她的手,摇着扇子不疾不徐地问道:”那天晚上他是不是想睡你?”
此话一出,容姝和苏锦泽脸上皆是一滞!
这句话,简单!直接!粗俗!
和云初一向懂理守距的形象不符啊!!
“睡睡睡什么睡”苏锦泽先一步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问道。
云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幽幽,并不答话。
苏锦泽吞了吞口水,身子不由往后缩,接触到冰凉的椅背,他倏地往前弹一下,大声说道:“爷是个直的!怎么能让个断袖占了便宜!”
“那就是他想睡你咯?他还准备了春药?”云初摇着扇子又问,容姝听见这句,低头笑着咳嗽两声。
苏锦泽梗着脖子吼道,“还不是你们”
说到一半,却被云初截去话头,“他想睡你,还要给你下药,你堂堂一个直男,是不是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理所应当要报复回去啊!难不成他想下药睡你,你还躺着让他睡?或者为了你的六郎,一笑置之,视而不见?”
苏锦泽听见这话,吞了吞口水,心里虽然十分认同,但想到那人在隔壁,可能听的见
他正要拍桌子,云初又继续说道:“你还是不是个爷们,你的血性呢?贞操都保不住了,还想着兄弟情,莫非你也喜欢上壮汉了?”
苏锦泽听了这话,又往身后缩一缩,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
妈呀!这到底是不是个女的!
云初放下折扇,伸手往袖子里头掏了掏,掏出一个素锦的荷包,“啪”的一下,往桌子上一拍!
一脸豪气地说道:“既然你喜欢壮汉,我今天带的钱不多,这些银子拿去给浮、云买点补品好了,聊表心意,兄台莫要客气!”
“噗嗤”一声,容姝笑出声来。
她也“啪”的一下拍上桌子,笑吟吟地问道:“你们两个究竟在打什么机锋?”
苏锦泽被她几句话带进沟里,还在想怎么把桌子拍回去,云初却是画风一转,站起身朝他盈盈一福,笑着道谢:“多谢二公子帮了这么个小忙。”
苏锦泽见她终于正常点了,长舒一口气,随意摆摆手道:“虽是糊里糊涂帮了忙,爷却也看明白一件事,竟然真有人敢算计爷,也不知是那人无知无畏,还是爷看上去让他觉得太傻!”
语调终于恢复了正常,却是有些怏怏不乐。
“当初挑顾至才下手,一来是探到他的软肋,是个断袖的色胚,二来他长期在府里不受人待见,遇见你这样看上去和善一些的,一旦有机会,自然想要狠踩一脚,尝尝征服的滋味”云初见他这副模样,温声安慰道。
“你平日里习些武,也不至于让人如此不把你放在眼里。身上阴气太重,早晚贞操不保,你究竟是不是个断袖?”容姝笑眯眯地问道。
苏锦泽气个倒仰,斜睨着她俩:“爷是直的!直的!爷喜欢软娇娘,你们这种的,爷看不上!”
容姝冷笑一声,不再与他机锋,转头朝云初问道:“如今打算怎么办?把六喜的身份传出去?”
云初摇摇头,“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更想要一探究竟,六喜这名字是什么身份,便是在场的男人们不知道,他们家中的女眷总有知道的,至于后面”
她淡然一笑,“静观其变!”
苏锦泽看见她这个笑容,身上平白出了一层白毛汗,想到那个关在柴房里的丫头,为了能活命,跟自己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由得对这个小神棍更是好奇,“你们神棍家都会读心术的?”
第158章 邀请
云初有些不明白,“什么读心术?”
“你为什么笃定那丫鬟不会临时反悔?若她没有及时咬出史家,或者早早就说出自己是完璧之身,恐怕今天这局也做不成吧!”苏锦泽好奇问道。
云初和容姝一脸古怪地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仿佛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史梦霞强替人出头,让家里蒙羞,永兴伯夫人为了小施惩戒,堵住悠悠众口,把她贴身丫鬟关起来,史梦霞若是有心,六喜也不会一直被关着,若不是水陆法会,恐怕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是她唯一能活命的机会,为什么会反悔?难道要自己回去送死吗?”容姝难得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云初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永兴伯府那家人,只认为是顾三郎惹到了你,而没怀疑到我头上来?都是贴身丫鬟,想想最近的风言风语,随便被人挑拨几下,也能往我身上扯的。”
九溪园一散场,她们便让暗卫去打探消息,云影去了史家住的院子,回来禀报道:“史五郎去见了永兴伯夫人,说整件事情都是苏锦泽那个纨绔,为了报复顾至才设的局,六喜被关的柴房,因为防守最为松散,所以被钻了空子。”
这个消息让云初和容姝都有些纳闷,一度怀疑史五郎是猴子派来的救兵。
苏锦泽呷一口茶,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斜睨着二人,语气甚是自得:“爷不过是当着史五的面,喊了一声浮云而已!爷做的局,若是让人以为是你们这两个小娘子指使的,那爷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他虽是这样说,云初却知道他是一番好意。
想起当日她和容姝两个,把他堵在角落里,威逼利诱让他出卖色相帮她们演这出戏时的模样,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她和容姝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容姝十分仗义地说道:“二郎,你放心,有姐在的一天,一定会好好看着你,必不让你被人掰弯了!”
苏锦泽一口茶喷了出来,还好云初眼明手快用折扇挡在他的面前,反喷了他自己一头一脸,那模样实在是牡丹花上沾雨露,娇艳欲滴!
苏锦泽狼狈地站起身,用大袖遮着自己的头脸,转身就往外走,“你们先坐着稍待,我去换个衣服就来!”
容姝眉毛高高挑起,转头朝云初问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去哪里换衣服?”
云初“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蹙眉看了看湿腻腻的扇柄,扬起下巴朝隔壁努了努,“这间食肆和食园是一家,或许隔壁天字一号房,有老板在也未可知。”
容姝恍然大悟,嗤道:“你们两个还真能演!”
云初朝她呲牙一笑,心里却是有些不上不下的,她攥了攥手,连呼吸都隐隐有些颤音,好在容姝只顾吃茶,并未留意。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收拾一新的苏锦泽大摇大摆开门走了进来,一袭玄色长袍,将他衬的更加唇红齿白,雌雄莫辩,竟生生把容姝的艳丽容貌压下去几分。
云初看见这身衣服,脸色一僵,还来不及收拾起表情,秦王同样一身玄色长袍跟在苏锦泽的身后,也清冷地走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接,云初只觉得后背一凉,寒毛一根一根地竖起,如临大敌!
“这位是你朋友?”容姝一脸诧异,嘴角带着不可言说的笑容。
她从未见过秦王,也没见过顾六,自然不知道这人是谁。
打眼看见两人穿着相像的衣服,后面那个长得冷峻威武,而苏锦泽又这么的,怎么看两人都像是活生生的一对儿断袖!
苏锦泽自是最了解她,明白她想说什么,脸色瞬间绿得发亮!
却仍是硬着头皮对她笑着开口:“三郎,这位是这间食肆的主人,承恩公府家二房的二公子,顾六郎。”
云初回过神来,猛然站起身,引得苏锦泽和容姝纷纷侧目。
容姝挑了挑眉,敛住暧昧的笑意,拉着她同秦王见了礼。
等四人落座,她好奇问道:“承恩公府的六公子,怎会亲自出来做商贾之事?”
“不过是庶务而已,机缘巧合觅得好厨子,不忍独享,是以才做了这间酒楼,平日里自有掌柜打理,我得空便来走一遭,也算有趣。”秦王声音虽是清冷,态度却很温和,让人心生好感。
云初与他面对面坐着,听见这话,眼眸微垂,嘴角很微弱地抖了抖。
信你个鬼呦!有谁闲来无事开间食肆,仅供官员入场不说,还安排千里眼和专门窃听的人,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秦王一手执着茶盏,眼角的余光紧紧锁着云初的面容,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凤眼一眯。
苏锦泽总觉得左右两边,相对而坐的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眼睛左看看右瞧瞧,机灵灵打个冷噤。
“上次在竹园救醒锦泽以后,七郎匆匆离去,还没有来得及向七郎请教解毒之法”秦王放下茶盏,嘴角噙着笑意,对着云初意有所指地说道。
云初听见“七郎”二字,嘴角抽了抽,随即客气回答:“不过是老家上不得台面的解毒之法,当不得请教二字,不足以同六公子这样身份的人说道”
秦王凤眼一挑,清冷的眼神扫过她的眉眼,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那竹楼里,有些东西同七郎的解读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七郎可有兴趣一观?”
云初瞳孔猛然一缩!他说的是墓穴!!
楚沄说过,他知道地震之前原主曾经进过墓穴,若非她醒来以后失忆,他或许已经将她杀了!
这个时候,他竟然当着苏锦泽和容姝的面,在她面前主动提起墓穴,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是威胁?是试探?还是想要查证什么?
她抬眼看进他那双古潭一样平静无波的眸子,看不懂也猜不透!
但是她知道,打从用玉佩救苏锦泽的那一刻起,她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只有同他合作,揪出背后的那个人,这一条路可以走!
墓穴是关键,他猜到了,而她也不能拒绝!
“如有所邀,云初定当赴约。”云初深深看着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秦王脸上漾起一抹笑意,优雅地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陪三位用膳了,告辞。”
说罢,他有礼地同三人拱手告辞,转身离开。
第159章 密会
食肆走廊的另一头,与云初她们房间隔着一个雅间的天字四号房里,此时也有两个年轻人。
个子高的那个,脸色苍白,身形佝偻,仿佛刚受过一场打击,整个人萎靡的不成样子。
另一个身形娇小的,背对着门口站着,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气的浑身发抖。
只见他抬起手愤怒地指着对方,尖声质问道:“顾至才,你究竟发的哪门子疯!为什么去绑了史梦霞的贴身丫鬟!你是不是成心要跟我过不去?!”
声音太过高亢尖利,一出口便知道此人是女扮男装。
顾至才皱起眉头,撩开袍子坐在椅子上,支着头看向窗外,神色颇有些不耐。
这个态度让那个人更加愤怒,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你一个断袖便是绑了个丫鬟又能做什么!京城里这么多断袖,大大方方承认了便是!偏生要在这个时候搞出这么大动静,坏我的好事!”
顾至才一听这话,气笑了,扭过头来,面容狰狞了几分,阴恻恻开口道:“爷能不能干,别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么?爷绑了谁,睡了谁,与你有何相干?又坏了你什么事了?顾婉柔,别以为抓了爷那点子把柄,就他娘的随随便便找爷的事儿,告诉你,惹急了爷,你那点子破事也别想捂严实!”
此话一出,仿佛一盆冰水兜头兜脸地浇了下来,让顾婉柔那张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的脸,瞬间被浇的平平整整,只留下煞白一片。
“三……三哥……,刚才小妹太急了,口不择言,还请三哥多多包涵。”顾婉柔回过神,慌忙颤着声音软声道歉。
顾至才面色稍霁,却仍是不耐烦地说道:“鬼鬼祟祟把我叫到这里,究竟有什么事,快说!”
说着,他讥讽一笑,“有阵子没见,你倒是胆子大,敢私下见我,你就不怕被她知道?”
“小妹一听说三哥那里出了事,心里惦记着……三哥同史大娘子从未有过交集,为何偏生绑了她的丫头?”顾婉柔小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