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柔小跑到她身前,“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低垂着头,凄声哀求:“还请娘子救救家姐的性命!”
云初脚步一顿,目光冷冷地看向她,到了这份上,竟然还有精力来坑她一把,看来早上她和顾至才对峙说的那些事,顾家还真是不放在眼里啊!
她侧头想了想,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顾婉柔见她落荒而逃,脸上阴冷一笑,站起身便朝她追去!
云初经常锻炼,跑起来脚步极快,不一会儿便将顾婉柔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顾婉柔跑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见她越跑越远,生怕让她给逃了,焦急地喊道:“都快出来!给我拦住她!”
话音一落,便有几个深衣侍卫朝云初追去。
“拖着他们,让顾婉柔追上来。”云初低声吩咐道,脚步未停,加速朝前跑去。
顾婉柔的侍卫们眼看就要追上她,不料却从斜里窜出几个暗卫来,那些暗卫伸手一拦,侍卫们只得滞后几步跟着。
顾婉柔见这副情景,咬牙喊道:“你也别藏着了,快出来,帮我追上她!”
话音一落,便有一个深衣女子冒了出来,抱起她朝云初追去!
云初一直跑到一个偏僻的拱门处停下来,等到顾婉柔从暗卫身上下来,唇角一勾,闪身进了拱门。
顾婉柔怕她跑个没影,赶忙小跑追上去,嘴里喊道:“七娘莫跑……”
转过拱门,声音戛然而止……
此时道场的诵经刚歇,拱门里面正是僧侣们施药施斋的地方,密密麻麻聚了好些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一前一后“追逐嬉戏”的小娘子,身后还跟着不少侍卫,等回过神,脸上不约而同都带着愤怒,窃窃私语道:
“佛门净地,如此场合,成何体统……”
“正是正是,衣冠不整,高声喧哗,破坏佛事,官府也不管管……”
“看她们的气派,倒像是官家娘子,不知是谁家的,竟然敢如此大胆!”
“后面跟着的那个,倒像是个来头不小的,带了这么多人……”
云初垂目站在人前,不跑不躲,也不言语,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
顾婉柔没料到云初竟敢跑到道场上来!不由得有些慌神,脚步微顿,正想板着脸往回走,看着人群突然灵机一动!
她缓步走到云初面前,半蹲下福礼,提高声音哀求道:“云家七娘,还请看在家姐捐了这场水陆道场的功德上,救救她吧!”
第192章 说毒
围观的善信们,一听见顾婉柔的话,再仔细看看这架势,纷纷对她的身份好奇起来。
“是顾家的二娘子!”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众人面都露出恍然的神色,随即又有些疑惑,这顾家二娘子为何追着一个小娘子不放,还追到了水陆道场?
“那个是云府的七娘子!”又有一个人惊呼出声。
这两日顾家大娘子中邪的消息,在般若寺里传的沸沸扬扬,最大的功德主在这样的时候,非但没有积功德,反要将性命搭进去,让人不由得唏嘘不止。
连带的,云府七娘子也声名鹊起,此时人群中便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之前听说这云七娘懂邪术,把顾家大娘子给……看这顾家二娘子的架势,莫非传言是真的不成?”
“我还听说,这顾二娘子不也被……怎么就醒了呢?”
“还有永兴伯府的小娘子,听说也是得罪了这个云七娘,起不来床呢!”
“前几天有官府的在九溪崖下搜山,说是要找个丫鬟的尸体呢!好像还是顾大娘子身边的丫鬟,也被邪术给……”
顾婉柔听见这些话,眼眸微垂,仍是半蹲着不起身,面更加楚楚可怜。
云初惊讶地往后退了两步,慢声细语地问道:“不知大娘子生了什么病?怎么不去求太医,却来求我?”
顾婉柔仰起脸,梨花带雨地看着云初,泣声道:“前些日子,姐姐的大丫鬟春樨,无意冒犯了娘子,还请娘子莫要怪罪。”
“春樨是谁?莫非与我相识?又冒犯了我什么?二娘子说这些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云初语气更加慢了一些。
顾婉柔哽咽了下,做出一副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的为难模样。
云初朝她和气笑笑:”二娘子恐怕是记错人了。“
”就是……前几日有人传娘子的……贴身丫鬟与开国伯府世子有染的事……是春樨那丫头无意间说了一嘴,又不小心被史家娘子身边的丫鬟听了去……“顾婉柔支支吾吾地说道,半蹲的膝盖却是有些受不住,身子微微晃了晃。
众人一听这话,“咦……”的一声,八卦的神色不住往云初身打量,这些人中有之前听说过的,也有没听说过的,不管是哪种,对于这种当事人在场的八卦,都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
云初惊讶地看着她,“敢问娘子,这件事春樨是如何知道的?”
众人又“吁”了一下,这敢情是承认了?
“自然是听说的……”顾婉柔眼眸半垂,身子略略放松了些,半蹲的姿势却因为放松的缘故,晃的更厉害了一点。
“那敢问娘子,史家又为何不知道呢?”云初笑着问道。
顾婉柔面一紧,张张口,原本想说一句“自然是没有听说”,察觉到有些不对,赶忙闭了嘴,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云初见状,和气说道:“好教娘子知道,那丫鬟是伯母从开国伯府要过来的丫鬟,放在我院子里做粗使,祖母寿宴走错了路,才被周世子碰了,并不是我的贴身丫鬟。这事永兴伯夫人和史大娘子都在场,史家的人自然都是清楚的……”
她顿了顿,环视一圈,又说道:“春樨是承恩公府的丫鬟,寿宴那日并未邀请承恩公府的女眷,娘子说是春樨知道以后无意间说给史大娘子的丫鬟听,继而传了出来……这样冒犯我的理由实在有些牵强,娘子不如再编个更好的?”
这段话信息量极大,在场施药施粥的,除了平常的老百姓,有头有脸的功德主们也不少,个个都是人精,一听便听出来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看顾婉柔这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心里自然都有一杆秤。
顾婉柔被不温不火地倒噎一口气,身子半蹲着,着实快蹲不住了,她缓缓站起身,腿一软,一个趔趄差点跌在地,被身边的暗卫扶住,更显得弱不禁风。
她呜呜哭起来,无奈又揪心地哀求道:“可是……春樨托梦给史大娘子,说是你给姐姐下的邪术,还请七娘手下留情,饶过我姐姐的性命吧!”
云初一脸古怪地看着她,朗声说道:“二娘子这话更是古怪了,大娘子乐善好施,又慷慨解囊,捐了一万两银子,为天下苍生做起水陆道场,供养十方三宝、六道万灵,功德无量,自然邪祟不侵才是。”
“我昨日也听说,太医院的太医诊断,令姐和你皆是中毒而非中邪,二娘子既已醒来,令姐自然也会醒来才是,如今非要把令姐的病症强扯到我身,究竟是何道理?”
“谣言止于智者,二娘子若真的关心令姐,不如好生查一查,为何堂堂承恩公府的大娘子,中毒昏迷不醒,贴身丫鬟还跳崖身死,究竟是谁能这么狠毒,可以将承恩公府的嫡女杀之无形?”
“哪怕娘子多为大娘子在道场诵读几卷经文,也比在这里捕风捉影地信些无稽之谈的好,还请二娘子悉心照顾好大娘子,大娘子身份贵重,倘若真有什么不测,岂非让奸人得逞?”
云初含沙射影的一番话,说的堂堂正正,有心人自然能听出来什么,无心之人看这架势也被唬住了几分。
“姐姐昏迷不醒,妹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笃定姐姐活不了,恐怕真的有什么邪术,也未必能算的这么准呢!”
人群里突然有人怪声怪气地说道,话音一落,众人看向顾婉柔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姐姐若是活不了,那妹妹岂不是就成太子妃了?”
“咦……所以才千方百计的想要把缸丢出去呀……”
“这么一想确实很有道理,谁敢……谁又能把承恩公府的嫡女下毒呀!”
云初听见这些话,眉头一挑,这刀补的简直太赞了!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往人群里看去,远远便看见苏锦泽和容姝躲在里头,当即心里一暖。
顾婉柔听见这些话,摇摇欲坠地晃了晃,她往人群看去,自然也看见了苏锦泽!
她站直了身子,半垂着头,哽咽地用帕子半遮着脸,泣声说道:“可……可太医说,为我姐妹二人解毒的法子便是出自七娘子,不久前大公主府的苏二公子昏迷不醒,也是七娘子给治好的,那毒听说就是出自娘子的老家呢!”
第193章 图穷
云初幽幽地看着顾婉柔,终于把杀招摆到台面了!
救苏锦泽这件事,秦王处理的极隐秘,连她去竹园,都是翻墙过去的,张太医又怎么会告诉顾婉柔!
这件事若顾婉柔早就知道,凌晨在墓穴对峙的时候,就已经丢出来了,何必再等到现在?
所以秦王分析的没错,果然是早她去庄子以后,暴露了行踪,而顾婉柔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云初一脸诧异地看向顾婉柔,“二娘子觉得,我一个小娘子既不懂医又不懂药的,能指挥着太医院的大人们给人解毒治病吗?”
众人听了这话,皆往云初身打量……瘦瘦小小的……脸俱是不信。
“苏公子中毒的时候,云大人是在场的……”顾婉柔含糊说道。
一提起云颂,众人看向云初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变了变。
云初有礼一笑:“我一直在静安园清修,娘子说的这些事,委实未曾听父亲提过,娘子怕是找错人了。”
说罢,转身欲走,顾婉柔见状,突然往人群里跑去!
“嗳嗳嗳嗳!顾二娘子,你一副病娇娇的模样,这力气还真大呀!”苏锦泽踉踉跄跄地被顾婉柔拽着走出了人群。
云初闻言,脚步一顿,惊讶地回过头来。
“太医说,苏锦泽中的是毒,但令他当日昏迷不醒的却是邪术!如今他头皮就有印记!姐姐和我一起中的毒,头皮也有一模一样的印记!云七娘,你还不承认吗?”顾婉柔凄厉地哀吼道。
云初正想开口,却被苏锦泽截去了话头,“顾二娘,我中的什么毒,怎么解的,头皮有什么,你怎么就那么清楚?男女授受不亲,你又拉又拽不说,还将我身的印子都如数家珍的说出来……我倒不知道,太医什么时候开始改领官媒的差事了?这是想把咱俩凑成一堆么?”
“噗嗤”一声,不知是谁笑了出来,连带的人群都哄笑起来!
“哪个不长眼的太医,会把贵人的病情到处乱说,这不是结仇么!”
“把男病人身的印子说给女的听,这不是做官媒,这是作死呀!”
“堂堂官家娘子,听见太医说这些话还不赶紧怒斥一通,当自己没听过,竟敢跑到人前,拽着人家理直气壮的说……莫非是想逼婚不成?”
顾婉柔听见这些议论声,面色通红,气的直抽抽,眼泪滚珠似的往下掉,不依不饶道:“为了能救姐姐性命,随你怎么说去!苏锦泽,你头皮有没有印记,敢不敢让人看一看!”
“敢呀!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敢的!如今下毒的凶手我还没找到呢!你先告诉我,凶手在哪里?”苏锦泽环胸站着,斜睨着顾婉柔说道。
顾婉柔气势顿时一蔫,“我如何知道凶手在哪里?要问你也去问会邪术的人才是!”说罢,不忘怯怯地看了云初一眼。
“等等!邪术?什么邪术?我怎么没听明白?”苏锦泽挠了挠后脑勺,迷茫地问道。
顾婉柔眼皮跳了跳,用帕子遮着脸,有些后悔把他拽出来了,胡搅蛮缠的功底跟那些三姑六婆也不差什么!
“太医说你中的是邪术!”她抽泣地说道。
“你不是说我中的是毒吗?怎么又说是邪术?怎么东一个西一个的,你究竟想干嘛?我看你脑袋缠着布,莫非是伤了脑袋,傻了不成?”苏锦泽皱眉看着她,面有些不耐烦。
顾婉柔不想与他掰扯,呜呜哭起来。
“她想救她姐姐!”人群里有人喊道。
苏锦泽笑着往人群斜了一眼,“要救姐姐,自去救便是了,非要把我拉出来,是为何?”
“她说是云七娘下的邪术!”人群里又有人喊道。
苏锦泽指着云初说:“既说是她下的邪术,自去喊官府的人来抓她便是,又在这里叽叽歪歪,还把我拉出来,又是为何?”
“她说是云七娘救了你!”人群里的神回复总是很及时。
苏锦泽吓了一跳,往后退几步,“毒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太医辛辛苦苦忙了两天,把我救了回来,怎地又变成云七娘了?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许,你倒是告诉我,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太医,竟敢这么跟你说?”
人群里没有人再回答,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顾婉柔。
顾婉柔在这一问一答中,躲在帕子后的脸越来越黑,身子晃而不坠,看的人眼晕。
“无论怎样,既有传言出来,姐姐又昏迷不醒,还请云七娘去看一眼姐姐吧!”顾婉柔泪眼朦胧走到云初面前,羸弱地福礼道。
云初面色一冷,“娘子既有心将你姐姐昏迷之事扯到我身,又苦苦强求我去见她,倘若令姐醒来,岂非真的要坐实了我会邪术不成!我与娘子素无恩怨,何必如此狠毒!”
顾婉柔似被这语气惊吓到,跌坐在地,呜呜又哭了起来。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全都鸦雀无声,有同情顾婉柔救姐心切的,亦有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为云初捏一把冷汗的,场面一时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