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要来查证的事情,赶忙拿着夜明珠,往广场下面最左侧的那面石壁跑去。
壁画上面的人群,比第一次来,又少了许多,云初逐一细看,找了许久,并未找到她想要找的东西,肩膀一垮,不由得有些沮丧。
“你在找什么?”秦王在她身后清冷地开口问道。
云初转过身,认真看向他,徐徐解释道:“我能看见鬼魂,这广场四周的石壁上,每一块石壁都有一副壁画,壁画上的场景与这墓穴几乎一模一样,每一副壁画里,在这片广场上,都会有一群人……”
她顿了顿,又说:“水陆道场诵经之时,这壁画上的人,会从画中剥离出来,变成亡魂,飘到内坛里。那日慈云和我在内坛里面,便是将那些飘上去的亡魂超度。”
“在赵飞白的庄子上,地下密道里的那副丹青……”秦王疑惑地问。
“那些飘落的花瓣,是用血画上去的,血落在黑衣人的身上,便是将他们的亡魂封印在那副丹青里,我用匕首把血刮掉,那些灵魂便从密道的石壁上剥离出来。”云初解释道。
“你现在想找什么?”秦王问道。
“顾婉容。”云初回答。
秦王看着空空如也的石壁,疑惑地又问:“为何在这里,我看不见墙上的壁画?”
“墓穴中的壁画,和密道里那副丹青,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上面没有血。你既然看得到血,便自然看得到人,而这上面没有血,你见不到鬼魂,自然也就看不到壁画。”
说到这里,云初脑中又有一个画面一闪而逝,快的让她根本来不及抓住!
她如有所感地看向那些人群,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代表着生前不同的身份和地位。
沉默一下,她又慢声说道:“自从上次地震之后,这京城方圆百里之内,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孤魂野鬼,只有冤死之人的魂魄,因为怨气的缘故,会跟在罪首的后面。所有的孤魂野鬼,应该就在这副壁画上面。”
“顾婉容是被人杀死的,也理应跟在罪首后面才是,你为何又来这里找?”秦王不解地看向她。
云初摇摇头,“她的头皮上面有图腾,恐怕是不会跟在罪首身后的。”慧娘便是如此。
“照你所说,这墓穴之中应有几十幅壁画才对,为何单在此处寻找?”秦王又问。
云初拿起夜明珠,将左右相邻两面石壁上的壁画看过一遍,确认无误,这才缓声说道:“只有这三幅壁画里的人,衣着打扮与本朝相似,而这一幅里,几乎与本朝一模一样。”
说到此,她又凝神朝壁画的高台上看去,那高台与墓穴广场上的高台,几乎一模一样,唯独多了一点东西……
她似想到什么,转身朝高台飞奔而去。
秦王见她这副模样,也赶忙跟在她的身后。
云初在高台上,低头踱着步子,之前未曾留意,如今陡然发现,这高台的地上铺的青砖,从质地和组合的方式,与庄子上那间小院地底挖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上面的,相比小院里的,更大一些!
她蹲下身子,用手指细细描绘着青砖上的那些纹路。
“这些图案上面没有血?”秦王也蹲下身子,看向青砖问道。
云初点点头,“这台子上少了一样东西。”她困惑地说道。
“什么东西?”秦王抬眼看向她。
“那次地震应该是原……”她惊觉不妥,赶忙抬眼看向他,见他没有在意,换个语气继续道:“应该是我触动了某些机关导致的,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四下看了,并没有找到机关。若真的有机关,应该就在这间墓穴里才对。”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壁画的高台上,有一张石台,而这个高台却是空的……”
“许是前朝皇族在盗墓的时候……”秦王说到这里,才发现不对,“既然这里是国巫的祝祷之地,那此处便不会是墓穴,前朝盗墓将其挖掘一空的话,也便成了谣言……”
云初低下头,在高台上一圈一圈地踱着步子,斟酌道:“既然这个墓穴除了公子以外并无人知晓,本朝立国不过几十年,自然也应该不曾有人来窥探过,这里既没有被人闯入和窥探的可能,那石台便也不会消失才对!”
说到此,她猛然抬头看向秦王,疑惑地问:“公子又是如何知道此处的?那盗墓之说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秦王那张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茫然的神情,他皱眉想想,好一会儿,才困惑地说道:“年幼时无意间发现的,进来以后觉得很熟悉,比如那些烛台的机关,都是凭着感觉一碰触便出来了。因觉得有些蹊跷,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一些人,都不知道这里,便也没有再多透露出去。”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初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对这里的熟悉,就像对你的熟悉一样……”
云初佯装没有听懂,若无其事地低下头,背对他,装模作样地又踱起步子来,感受到他的目光紧紧盯在自己身上,直盯的她头皮发麻!
她吞了吞口水,赶忙又问:“那盗墓之说也是公子胡乱猜测的吗?”
半晌,没有人回应,她转过身,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秦王,只见他仍是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强扯出一抹笑容。
“是胡乱猜的。”秦王终于不再看她,转眼看向别处,清冷地回答。
云初松了一口气。
想来这一切应是慈惠大师在他离魂之时告诉楚沄的,所以他才会发现这里,亦会有熟悉感。
慈惠既知道这竹园的秘密,想必也一定清楚这墓穴的来历才是,为何会骗他说是前朝皇族盗墓以后留下来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想起慈云的种种异状来,对于慈惠亡魂的态度,以及他在水陆道场上额外念的那些经文,和木鱼的节奏……
这些都意味着,慈云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
“公子和慈云大师之间,有没有谈论过这间墓穴?”云初脸色凝重地问道。
第199章 路线
秦王听见云初突然提起慈云,有些意外,他想思索片刻,回忆道:“因这竹园是前住持慈惠大师所住之地,又因大师坐化于此,所以慈云大师与我之间,甚少提及竹园之事……”
见云初并无惊讶的神色,他眸光微动,继续道:“年前的那场地震,观音大殿下面的密道被震毁,当时我并不在寺中,也是慈云大师派人把大殿封锁,待我回来亲自遣人将密道出口的痕迹抹平以后,慈云大师才安排工匠去修缮大殿。”
云初恍然地点点头,面上泛起沉思的神色。
慈惠为了救秦王,自毙于竹园,慈云与慈惠感情深厚,再加上……慈惠算得上对秦王有救命之恩,慈云必是不愿,也不会主动提及此地,这也是人之常情……
地震以后,慈云既然第一时间将现场封锁,对于墓穴之事,他必然也心知肚明。
如此看来,关于这间墓穴,慈云必是知情人之一。
秦王见云初神色未变,似早就知道慈惠与他的关系……而自己幼年的事情,如今除了父皇、母妃和慈云以外,绝无其他人知晓……
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幽深了许多。
云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只顾着在脑海里模拟原主的线路。
观音大殿里,通过密道走进来,去了竹楼,又来到这里触动机关,再火速跑回大殿,拉着张妈妈躲在桌子下面,还让她自己重伤离魂……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她心思一动,看向秦王,忖度着问道:“请问公子,从观音大殿下的密道,走到此间墓穴,再上到公子的竹楼,又回到观音大殿里,大概要经过多长时间?”
“倒也不算太远,观音大殿的密道下来,有一条近路可以直接通往竹楼下面的房间,那间房间里也有一条近路可以直接到达此处。算下来,若是我来走的话,一刻钟即可。”秦王略一思索,回答道。
“是正常步幅吗?”云初又问。
“正是。”秦王看她一眼,答道。
如此算来,原主走完这一趟,需要将近两刻钟,还是毫无停顿,非常熟稔的情况下。
“公子在地震前,从未在墓穴里见过我吗?”云初疑惑地问。
“我不常来这里,所以,从未见过。”秦王回答道。
云初揉了揉脸,仍是猜不透机关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按照秦王所说的线路,即便原主之前来探过许多次路,也只是勉强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才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也实在是……太牵强了一些。
过了良久,她叹口气,朝秦王有礼一福,“多谢公子,咱们回去吧。”
秦王颔首,举步走到甬道入口,将烛台按回石壁里面。
云初站在高台上,往四周望去,那些烛火一点一点地熄灭,整个广场渐渐遁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夜明珠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地,泛出苍白的光泽。
她闭上眼睛,良久,感觉墓穴之中烛火燃尽的味道,一点点顺着风消散出去,只剩下泥土和石壁上,透出来的苍凉而孤寂的气息。
在这样静谧的时刻,初次进来时,仿佛听见的鼓声,再一次合着心脏的节拍,隐隐约约响了起来,让她的呼吸有些颤抖。
秦王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不知为何,心中却泛起一丝恐惧,好似那夜明珠的光芒熄灭,她便会随之而消失一样。
突然,他的耳朵一动,一个闪身走到云初面前,抓起她的手,把夜明珠合拢在袖中,在她耳边“嘘”了一声,抱紧她,依着脑中的记忆,往高台之下飞奔而去。
他摸索着来到石阶的左侧,拥紧云初躲在角落里,竖耳聆听上面的动静。
云初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有些懵,却也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顺从而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动也不敢动一下,耳朵也直直竖了起来。
半晌……除了呜呜的风声和两人的呼吸声,以及他胸腔里面急速跳动的心跳声,再听不见其它任何声音。
她吞了吞口水,仰起脸想要开口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嘴唇却猝不及防地贴上一片柔软……
是他的唇!
也许是墓穴太过黑暗,也许是因为精神极度紧绷,她脑中一片空白,傻了一般愣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秦王的唇克制而温和地贴着她的,并不曾用力,也不愿意离开,他拉起云初抵在他胸前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间,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两人之间呼吸相闻,一股火苗从他们相接的唇瓣上,一直钻进心里,熊熊烧的人发烫!
云初终于被烧的回过神来,头急忙往后撤,却发觉自己已是紧紧贴在墙壁上,他的唇仍然半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察觉到她的躲闪,辗转相贴,一点一点地厮磨着,不进,亦不退……
酥麻的感觉一直从唇畔钻到云初的脚心,让她险些站立不住,却又被他紧紧拥住。那撩人的辗转,仿佛在不断地诱惑着她,消磨和瓦解着她所有的防备和耐心。
她退无可退,一股怒意直上心头,这人又在故弄玄虚!
好歹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有五十多岁,总不能让眼前这人,真把自己当成十五岁给欺负了!
正准备狠狠张嘴咬上一口,却猛然听见头顶“咔嚓”一声!
她瞬间呆立在原地。
竟然真的有人来了!!!
是谁?!
秦王终于放开了她的唇,却将她拥的更紧,戒备地听着上头的动静。
原以为那响声是来人触动了烛火的机关,要把整间墓穴点亮……
却没想到,竟然仅在高台之上点燃了烛火!
云初并不记得高台之上还有烛火。
那烛火的光芒不算很亮,却也不算太暗,仅能照亮到石阶的最下层,他们躲在石阶侧边的角落里,正好处于阴影之中,一时间并不会被人发觉。
从那声异响开始,云初一直在认真听着上面的动静,如今光线亮起来,她回过神,看见秦王的眼眸里,含着得逞的笑意,不由得狠狠瞪他一眼!
秦王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用唇语说道:“一个人。”
“刺客?”云初无声地问道。
秦王摇摇头。
正疑惑间,“咔嚓”又是一声异响,紧接着,重物和石头摩擦的声音,竟然从石阶里面响起!
云初惊疑地看向秦王,嘴里无声说道:“是石台!”
第200章 锁魂
石台与石壁摩擦的声音持续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喀嚓”一声停了下来。
随即,熟悉的吟唱声传进耳中,令云初和秦王的面色皆是一凛!
云初挣开秦王的怀抱,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作等待,独自一人缓步朝光亮处走去。
高台之上,那石台与壁画中的几乎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石台之上似乎摆着几件东西,那些东西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出闪闪的金光!
云初拾阶而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高台之上的那个人。
他双手合十站在石台前,枯瘦的身影,在烛火映衬下更显单薄,眉宇间的褶皱因为烛影的缘故,令他透出几分沉重和晦涩。
“慈云大师……为何深夜来此?”云初在石台前停住脚步,低声问道,声音与吟唱声格格不入,在黑暗而萧瑟的墓穴中,更显突兀。
吟唱声丝毫未停,慈云似未曾听见一样,眼眸阖着,面色平静如水。
云初见状不再追问,低头往石台上看去。
几个金质的面具整齐摆放在上头,每个上面画着不同的彩色纹路,看上去有些狰狞,又有些熟悉……
她抬起头,眼神不经意落在石壁上,这才猛然记起,这些面具正是那些壁画里面,祭祀的巫者戴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