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需拿起,便知道这面具必与她的脸极为贴合,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想到此,她冷冷一笑,收回了手。
穹顶之又传来阵阵诵经声,有风在耳边呜咽,墓穴隐没在黑暗里,无需点亮烛火,她也知道那面石壁的亡魂,又开始一点点剥离出来,飘向大殿的方向……
她环视这个高台,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天地之间,除了那若有似无的梵音,便只剩下她自己。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顾婉容来,她救回了顾婉容,却被人用一种更加残忍的方式杀死了!
她想起当时把玉佩交给邹夫人的时候,顾婉容的生魂曾恹恹地问她,“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当时她并未放在心,甚至连一个冷漠的眼神都懒得给。
如今想想,顾婉容那时恐怕根本就不想醒来吧!
她不顾顾婉容的意愿,将她救醒,最终她还是死了,她临死前的眼神,有怨憎,纠结,晦涩,哀伤,请求,却独独没有感谢。
而原主又何曾在意过她的意愿呢?
“你的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对着广场喃喃自语道,“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啊!云七娘……不管你的仇怨有多深,你的血脉有多么与众不同,这一切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一次次被你牵着走?为什么要背负你留下的这一切?这个游戏,在你启动法阵的那天,在你魂飞魄散的那天,从我醒来的一刹那,便已经结束了。”
半晌,她又喃喃说了一遍,“是啊,早就应该结束了……”
她嗤笑一声,转身走到高台的左侧,那里的地面有一个凸起的烛台,她在烛台附近沿着地砖的纹路,细细踱了几步,只听“咔嚓”一声,烛台连同石台一起缓缓沉入地底。
云初借着高台缓慢熄灭的烛光,快速朝甬道奔去。
烛火一点点熄灭,她在一寸寸变黑的甬道里面气喘吁吁地奔跑,胸中积聚的郁气在奔跑的过程中全数挥洒出去。
终于,在烛光熄灭的最后一刹那,她跑出了甬道,四周恢复一片漆黑。
她伸手往袖中一摸,想要掏出夜明珠,却摸了个空!
遭了!夜明珠刚才慈云来时被秦王拿走了!
她哀嚎一声,“这回可玩大发了!”
“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还真是狠心啊!”她喃喃道,声音在空旷而潮湿的密室里回响。
“这鬼地方……也不知道拼命喊喊有没有人能听见……总不至于把我困死在这吧!好歹也帮他办过两件事……”
她用说话来驱除心中对黑暗的恐惧,话音还未落,陡然一股寒气从她的右侧吹来,让她机灵灵打个寒噤。
倏地,她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啊!!!”她全身紧绷,惊惧的高声尖叫起来!
突然,眼前一亮,秦王冷漠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尖叫声戛然而止,她却被冻的又打了个寒噤。
秦王拉着她的手腕转身朝另一侧的甬道走去,云初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被拉的那只手,想要缩回来,动了动手指,却又蔫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疏离又拧巴地,走到那间与他卧房相连的密室里,他径直了床,盘腿坐在床尾,云初犹豫一下,也爬去坐在了床头。
秦王将夜明珠拢进袖子里,伸出手在床尾的两侧一按,石床便缓缓升了去。
四周又恢复一片漆黑,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云初听着石床缓慢升的“嗡嗡”声,想着他尽管怒极也未曾丢下她独自离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弥漫在心中。
终于,石床出了洞口,“咔嚓”一声停了下来,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卧房里竹子的香气扑面而来。
云初不敢看他的面容,慌忙从床跳下来,站在床前朝他有礼一福:“多谢殿下,告辞。”
说罢,不等他说话,便急忙往后门走去。
第203章 宣召
回到阁楼上自己的卧房,云初把斗篷一摘,往床上一躺,强迫自己抛开所有的思绪,蒙头大睡起来。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被宫芷匆匆唤醒,还未回过神,便听见宫芷低声禀报道:“娘子,宫里来人,贵妃娘娘宣您入宫!”
云初猛然坐起身,看见两个丫头的神色都有些慌乱,温声说道:“莫急,帮我收拾吧。”
说罢,她起身下了床,宫芷赶忙侍候着她梳洗。
徽竹从箱笼里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铺在床上,面上有些犹豫,不知该选哪一件。
云初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笑道:“不用纠结这个,去拿一身海青袍来,穿上便是。”
宫芷和徽竹皆一脸迟疑地看着她。
“无妨,贵妃娘娘刚死了心爱的大侄女,这个时候,无论我穿的多素淡,恐怕都会令她不满,倒不如直接穿海青袍。”云初细心解释道。
两人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都暗暗放下心来,手脚麻利地伺候她更衣,又把她的头发梳顶成髻,正要拿帽子戴上,却被她伸手止住,“又不是真的居士,簪根竹簪就好。”
收拾停当,云初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青黑色的海青袍,虽然徽竹已经按照她的身量改小了一些,穿在她的身上,腰宽袖阔,圆领方襟,仍是十分宽大,却也不显臃肿,自有一种飘逸洒脱之感。
她满意地点点头,朝门外走去。
容姝一直站在楼梯口负手等待,一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我送你回京城。”她不容拒绝地说道。
“多谢三姐。”云初郑重对她福礼。
“贵妃娘娘的来使已经被秦王先行打发回去了,长公主一大早也派了人来,据说如今等在竹园外面,要送你回京。”容姝边走边低声对她说道。
“三姐可有顾婉柔的消息?”云初好奇地问。
“贵妃娘娘原本还要宣顾婉柔一并进宫,顾家人说顾婉柔因亲姐暴毙,悲痛欲绝,旧疾复发病倒了起不来床,这才作罢。听说来使一走,顾婉柔便被顾家人一辆马车偷偷送走了,一个丫鬟都没带,看方向也不像是回京的……不知究竟送去了哪里,你说,顾家这是个什么意思?”容姝的语气既有不屑又带着疑惑。
云初想了想,赶忙又问:“昨天寺里的事,如今传出去多少?”
“太子下了缄口令,现在还没人知道顾婉容的死讯呢!就连昨天你和顾婉柔的那番对话,都被人传成了两个小娘子之间的拌嘴,到现在为止,连朵浪花都没翻出来。”容姝低声回答,语气更是不屑了几分。
云初冷冷一笑,“太子妃的位置,谁又愿意拱手让人呢!端看顾家里面还有没有人能更胜顾婉柔一筹,若是没有,只要太子妃的位置一天没定,那顾婉柔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容姝一脸诧异,“她那些事儿,太子全都看在眼里的,就这种品行,顾家人也敢强行塞给太子?他们就不怕将来太子登基以后……虽说跟顾家联姻这事,是太祖就定下的规矩,但也不至于让这样的人母仪天下吧!”
“所以,这事儿顾家人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怎么选择。顾家姐妹的父亲,是已故皇后的亲兄,顾家太夫人虽年事已高,却也依然健在。要么顾家人会再扶一个太子妃起来,要么哪怕是把顾婉柔打断了腿,毒哑了,也会求着太子让她把皇后那个位置给占住了,这样顾家这个承恩公府才能延续下去。”云初低声与她说道。
“当真打断了腿,毒哑了,她也就做不成皇后了。”容姝诧异地看着云初说道。
“就是那么个意思,三姐听听便行了。当时赵飞白跳出来,多少坐实了顾婉容和他的私情一事,顾婉柔也算没白忙活一场。我觉得太子这个人,对男女之事不太放在心上,顾婉容的死对他来说,几乎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顿了顿,又说:“现如今端看太子与顾家的关系如何,若太子与承恩公和太夫人当真十分亲近,那太子妃是不是顾婉柔不好说,但一定会是顾家女就是了。顾家现在……所有的倚仗,就只有承恩公这个身份,你……”云初停住脚步,认真地看向容姝,欲言又止。
容姝正想问问她,为何突然做出这种表情,却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注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呼道。
云初疑惑地转头看去,只见竹楼前面,苏锦泽像一只傲娇的孔雀,在一队黑衣人面前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一见她们出现,朝她们摆摆手,指着那些人说道:“看看,这些人精干不精干?威武不威武?”
云初和容姝面面相觑,皆是满头黑线。
“这是你新收的男宠?确实比你精干、比你威武,只是人数也太多了些,你这小身板,能吃的消么?”容姝睨着他,不客气地讥讽道。
云初绷住笑,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苏锦泽听见这话,国色天香的脸蛋像吃了苍蝇一般皱起来,“三姐!你下次敢不敢换个说辞!好歹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行那断袖之事!”
“那你说说,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莫非是新配的暗卫?这数量也太……不过你如花似玉的,倒真是比小娘子们都需要保护。”容姝果真换了一个说辞。
“好了!好了!我直说!直说便是!三姐饶了我吧!这些是母亲派来护送云七回京的,等到了京城,母亲说她陪你一同进宫。”苏锦泽朝容姝连声告饶,又转头对着云初说道。
“长公主为何突然如此?云初实在愧不敢当。”云初朝苏锦泽福礼推辞道。
“这有什么愧不愧的,你救了我一命,母亲心存感激,必会护你周全。”苏锦泽朝她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
“既然如此,请二公子护送我回京便是,还请二公子代为转告长公主,进宫之事,且先让我自己去吧,倘若当真有什么不测,再请公主出手不迟。”云初郑重看向苏锦泽说道。
苏锦泽见她一脸坚持,想到她素有急智,只得点点头,不忘交代道:“进去以后,什么都不要吃也不要喝,你懂吧?”
云初笑着朝他颔首。
第204章 虚弱
一辆青布马车悠悠驶了过来,赶车的人云初不算陌生,正是昨天在寺里护着她的暗卫首领欢武。
苏锦泽一见到他驾着马车,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赶忙上前说道:“你这是犯了什么错?竟然被赶去当马夫了?!”
欢武跳下马车,向他们见礼,惭愧地回答:“杀死大娘子的凶手逃了……”
“逃了?!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在你……你们的手里逃脱?”苏锦泽诧异地问道。
“功夫算不得多高,却是对这周围的环境极熟,派出去的人一直与他在这山里周旋到天黑,最后被他趁着夜色逃了。”欢武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之色。
“……难怪你会被赶去做车夫,好歹你们跟着……顾公子,也在这儿住了十多年,竟然有人比你们还熟悉这里……还让他给跑了……”苏锦泽摇头叹息道。
眼看着欢武快要羞愧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容姝赶忙问道:“这车可是要送我们回京的?”
欢武拱手回答:“殿下已经先走一步,这路上怕不安全,特命我送七娘子进宫。”
容姝挑眉看向云初,朝她眨眨眼。
云初瞪她一眼,也不推辞,对他福礼谢道:“有劳。”
容姝拉起她的手,正要上马车,云初却倏然停住了脚步,她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阿晚的踪迹,却是半片衣角都没有发现。
自从昨天在赵飞白的庄子上,他随着黑衣人的亡魂飘走以后,再未出现过,如今她匆匆被贵妃宣召进宫,却是连只字片语也留不了,不由得有些发愁。
突然,她目光停留在静斋的方向,灵机一动,低声说道:“我有东西落在静斋里,可否容我去取一下?”
欢武仰头看了看天色,躬身说道:“时间有些紧迫,还请娘子尽快。”
云初点点头,朝容姝颔首示意,转头往那面与静斋相邻的墙壁跑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墙边,低唤云影,把她抱过墙去。
出事以后,她就把商兰和角荷送到了温泉庄子上,静斋却并未退房,又疏于安排人打理,是以院中看上去有几分萧瑟。
云初转身对云影说道:“床头的柜子里,压在箱底有枚玉坠,我在这儿等着,你去帮我取了来。”
云影也不多问,转身进了屋子。
云初走到树下,伸手抚上满是剑痕的树干,低声唤道:“慧娘,你还在吗?”
话音刚落,慧娘便从树中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云初大惊失色,赶忙问道:“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每年寺里都会有一次水陆道场,一到这个时间,我便会如此,没有什么大碍,待佛事结束,就会恢复了。”慧娘苍白一笑,低声说道。
时间紧迫,云初来不及细细询问,急忙吩咐道:“贵妃娘娘召我入宫,如若你见到阿晚,请代为转告一声。”
慧娘点点头,“娘子且安心去吧,奴见到晚公子,定当代为转告。”
话音刚落,云影从屋里闪了出来,手里却是空无一物。
“娘子,衣柜里没有找到玉坠。”她说道。
云初不动声色地朝慧娘颔首,故作迟疑地想了想,说道:“许是徽竹收起来送到庄子上去了,算了,走吧。”
云影躬身抱起她,越过高墙朝马车奔去。
等到她们回到竹楼前,马车后面又多了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来不及细问,容姝一把将她拉到车上,欢武跳到前头,鞭子一挥,马车便急速往山下奔去。
“后面车里坐的谁?”云初好奇问道。
“还能有谁,苏牡丹呗!他非要一起回去,又不肯骑马,总不能让他跟咱们挤在一处。”容姝嗤道。
“即便这样,也不用刻意准备一模一样的车吧?”云初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