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女——狂上加狂
时间:2019-03-30 09:17:34

  姜秀润赶在他破口大骂之前,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还未来得及修剪的长指甲也深深地嵌入他的肉里,压低嗓门道:“申将军,你若此时高喊国书被弄了假,没了国书,我们便要被洛安城的侍卫当做奸细捆绑起来,就算大齐的君主不杀你,护送国书不利的消息传回波国,我父王能饶恕你吗?”
  这话正说在申雍的心坎上。他的那位王此时急于巴结上大齐,波国与大齐结盟一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若是临到了大齐皇城根儿下,闹出个国书被篡改的闹剧,此番差事必定不能善了……
  眼见申雍迟疑了起来,姜秀润接着道:“此时远离波国千里之外,申将军不声张,看管住了手下人的嘴,又有谁会生疑闹事,搅了申将军护送质子的功劳呢?我不欲伺奉大齐的老儿,便扮作男儿身,也不耽误波国与大齐的结盟。而您只当做不知,不必将此事告知我父王。要知道他老人家一向力求稳妥,若是眼看不能安置女儿在大齐帝王的身边,必定要再送貌美的女儿过来……到时候,便也只有我的妹妹——王后的亲女姜秀瑶可以一送了,只怕……王后是要心疼埋怨将军你不懂得心疼自己的亲外甥女……”
  姜秀润这一番话,让申雍免了回去向父王告状的心思。
  申雍方才被骤然发生的变故激出了满身的冷汗,就算这乃是姜秀润起的妖孽,可是维护国书不力,被人擅自篡改的罪责,他是逃脱不掉的。
  此时在料峭的寒风里,申雍的脑袋上腾腾冒着白气。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镇定自若的小女子,心道:这小娘皮竟是一早便有的盘算,难怪之前诓骗他说大齐天气多变,恐怕雪里夹带着雨水。那装国书的箱子挂在他的马背上不妥,还是送入防水的马车里保靠些。
  只这半天的功夫,竟在马车里鼓捣出这般多的花样!
  而且……平日里哭哭啼啼的小女子,也不知是不是着了男装的缘故,竟一改往日的软糯,整个人泰然镇定,那说话的语气也是不急不缓,竟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采纳她的那些大胆之言……
  申雍才学平庸,脑子也不甚灵光,不过是沾了申后的光,才得以被重用。
  如今事出突然,又因为姜秀润的一番话搅得全没了主意,是以当守城的兵卒来询问他们哪国使队时,便听姜秀润抢先说道:“是波国的申雍将军,护送两位王子入大齐结盟!”
  其他的护卫皆是诧异,可是眼看申雍没有开口,他们便也默不作声。而姜之也是瞪大眼睛看着妹妹和申雍,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直到守城的大齐侍卫取了他们的碟牌录入,并记录了两位质子的名姓时,申雍才隐隐有些后悔,可是事已至此,也是一时无他法可想。
  姜秀润冷眼看着申雍一脸的懊恼神色,自然知他心中所想。自己前世里的后半生,这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本事练就的是一等一的。
  于是她便和缓地对申雍道:“申将军,你也不必太过忧虑,这大齐都城质子不下百人,大齐的国君又何曾能一一照拂?以后我和哥哥也不过是在这洛安城里苟安度日,原是不会搅闹到什么的。”
  此时申雍脑子里的歹毒念头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他的心也渐渐淡定:哼,大不了等两国结盟,他顺利带着国书折返后,再偷偷派人杀了这小娘贼,免得她的身份暴露,祸累了自己!
  一个客死他乡的失势王女,他的那个国君妹夫,大概都懒得过问,这样一来,他的仕途无忧,自然两边遮掩的天衣无缝。
  这么想定,他狠狠地瞪了姜秀润一言,也不再多言,先进城安顿再说。
  各国使节一般入城后,要先住在专为使节而设的驿馆之中。
  虽然都是来做人质的,可是因为国之大小不同,与大齐的亲疏远近不同,这下榻驿馆的礼遇也大不相同。
  比如这燕国的质女曹溪,因为她的母亲乃是大齐皇后的亲妹,与那皇太子也是正宗的表亲,此番前来,明面是结盟为质,实则是想要亲上加亲,与凤离梧凑成一对。
  也正因为这一点,驿馆里最好的院落一早就为燕国的娇客备下,那洗漱的热汤也鱼贯般往曹溪的院落里送。
  这一幕,勾起了姜秀润陈年的回忆。
  她的眼睛飘向立在身旁的哥哥,见他唇舌发白,隐隐有些打摆哆嗦的样子,心里暗暗心疼,知道他到底是又感染了风寒。
  前世里姜秀润年纪太小,加之身在波国时尚且有母亲庇佑,身为王女一直娇养着,不大看得懂眼色高低。
  初来乍到,因为心急着给生病的哥哥讨要热水却被人无视冷落,便申斥驿馆的仆役不懂待客之道,顾此失彼,也因而与燕国这位蛮横的娇女在大厅犯下口角,结下梁子。
  别看姜秀润平日温雅谦和,生起气来却是嘴不饶人,那才叫骂人不带脏,捅人不见血。当时气急而出的几句,便抢白得曹溪翻白眼,也让一旁得不到热水的各国王子王女们轰然大笑,连声叫好。
  只是那时姜秀润不知,这驿馆里遍布着皇太子的眼线。虽然只是两位王女争抢热水的小事,却也一五一十地传到了凤离梧的耳中。
  于是便有了三日之后的大殿上,皇太子斥她品德不端,面容媚色,乃是祸国妖姬之相貌的关节。
  这也是后来秦诏闲来无事,当成笑话说给姜秀润,才知那太子为何厌恶她如此,在朝堂上刁难。
  如今重新回到这番境遇里,姜秀润的眼界胸怀却也大不相同。
  波国的王女,也许曾经尊显,可是在这大齐的都城里,凤凰拔毛不如山鸡来得体面,在这一院子的王子王孙里,一个小国不入流的王子王女算个什么?
  与其等着仆役们送水,倒不如自己想办法来得快些,也免得哥哥病体入侵太甚,如前世一般落下入冬便咳嗽的病根。
  当他们在偏远一处厢房安顿下来后,申雍老早就不耐一路的艰辛,命令手下看管好两位王子,再闭紧了各自的嘴巴,切勿说些不该说的。
  吩咐之后,他便带着亲随去找寻城里的花红柳巷,买些软玉温存,吃些热酒去了。
  而剩下的几个侍卫兵卒,也个个乏累,虽然没有热水,却从驿馆外买了热酒来吃,也不甚搭理那病怏怏的王子姜之。
  当初从波国时,那皇后甚至没有为两个继子继女安排亲随侍女。
  姜秀润从一个侍卫手里要了一瓶子烧酒后,先是拿来给哥哥搓热脖子与胸膛,驱了驱肺部的寒气。
  姜之此时已经病得无精打采,只躺在床上让妹妹摆布,嘴里嘶哑道:“润儿,你怎么敢改国书……”
  秀润一如小时那般,摸了摸哥哥的头,和缓道:“哥哥莫急,申将军已经答应隐瞒,我不用入宫,跟你一样在城里建府居住不是很好?”
  说完,她让哥哥先休息,自己走出去找了一名好说话的侍卫,去了后院,指使着他用木桶从井里打了一桶冷水。
  “姜姬……不对,是公子姜……您让小的打水也无用,小的都问过了,那驿馆四口灶上的大锅都在热水,全都先给燕国的使节用度,等他们用完,紧接着便是赵国、魏国……压根就轮不到我们啊!”
  姜秀润在井边搓了搓手,温和地道:“这院子里不是有些青砖吗?劳烦帮我垒成个简易的炉灶,那车上不还有装手炉用的细竹炭吗?将竹炭点燃,烧热一铜壶水,够哥哥吃药暖胃就够了……有了热水,你们这些侍卫也不必喝冷酒,免得伤了肠胃。”
  那侍卫原本是不愿,心道申将军都不看重这一对王子王女,自己又何苦做白工?
  可是一看姜姬在寒风里冻得煞白的小脸,可怜见的,被自己亲父送到这千里之外,又要强装个男人照顾着自己的哥哥,也怪不容易的。
  加之姜秀润说话语气和缓,跟他们这些下人说话,竟是比跟申将军还和气,毫无王女的架子,更是招人心软。
 
 
第3章 
  于是那侍卫二话不说,垒砌起了简单的小炉灶,而用马车上的竹炭在这杂工劈柴的后院里,不声不响地烧上几壶热水还是富富有余的。
  烧完水后,姜秀润让侍卫推倒炉灶,免得惹来驿馆下人申斥,她先提水回院子。
  当姜秀润用披风掩好了水壶,提着热水穿过偏厅准备回到自己院落时,正听见一阵吵嚷声。
  原来是各国的质子们久久等不来热汤泡脚温手,纷纷派仆役去催促驿馆的下人,下人们语气不善,渐渐起了口角。
  仆役争吵,主子们纷纷观战,渐渐也下场争吵。
  只是这一世姜秀润不出头,领头闹事的已经换了人。
  说起来,这也是一员女中悍将,乃是韩国的王女田莹,韩国最近几年国力渐强,隐隐有跟大齐分庭抗礼之势。这次缔结新盟约,居然连质子也不派一个,只送了韩王的小女儿田莹过来,也是想打着与齐王的皇子婚配的主意。
  而正好来前厅用餐的曹溪听到了田莹申斥驿馆的下人,分明指桑骂槐。她一早便打听了入京的王女名姓,韩国风头正健,指派一名王女前来的意图太明显,隐隐也是冲着她的表哥来的。
  这么一般心有芥蒂,曹姬便再也听不下去,冷言冷语地嘲讽着田莹自不量力。
  可惜曹溪不知,日后她虽然如愿嫁给了表哥凤离梧成为太子妃,可是那位表哥对她却是尊敬有余,宠爱不足,后来被这田莹抢了恩宠,待得大齐灭了燕国之后,她更是一朝被废,黯然收场。
  争抢热水有什么看头?抢男人时,才更花样百出,好看得紧呢!
  只是那位皇太子岂是凡花俗草所能挽留,曹溪也好,田莹也罢,最后都不过是凤离梧整顿河山,歼灭诸国的棋子罢了。
  这位大齐的显贵皇子,爱江山甚于爱美人啊!
  这辈子的姜秀润看透了世事,懒得下场做棋子,连热闹也不想看,只加快脚步回了自己院子。
  她方才管厨下要了一大块姜,回到屋子里,将自己研磨胭脂所用的小杵洗净,捣成姜蓉用滚滚的水冲开,拿来给哥哥喝。
  等着一大碗姜水灌下,果然驱寒效果显著,姜之的身上开始冒汗。姜秀润赶紧用大被将哥哥捂得严实,让他睡下静静发汗。
  因为路遇流民,哥哥的马车在流民打劫争抢时毁坏,这一路上,这个少年郎便一直骑马前行。
  曾经尊贵的王子,何曾吃过这等子的苦头?也难怪一到都城,便支撑不住地病倒了。
  姜秀润靠着西窗坐下,心里却知,到达大齐的都城,并非颠沛流离的结束,这苦日子也不过是刚刚开始。
  她这次假冒王子,大约也不会送去浣衣局洗衣,但是就算能跟哥哥在一起,也是处境艰难。
  各国质子在洛安的府邸,皆由大齐礼司安排赏赐。
  若是强国质子,又或者是父族疼惜,大约都会受到礼遇,加上自己掏腰包用金提升着府宅的方圆阔卓,都能维持着王子的体面。
  可是哥哥当年虽然也有父王赏赐的建府金银,可是大都拿来给她打点,免得她在浣衣局里受人欺凌,所以他只能住进大齐礼司安排的城西旧巷,与一些肉贩走卒为伍,沦为大齐各国质子们的笑柄。
  要知道这些个质子们有大半是会各自回国,甚至继承王位成为国君的。身在大齐,一方面是外交结盟的需要,另一半也是为这些年轻的王子们积攒人脉。
  如今各国动乱,纷纷有争霸之心,若是争取更多的盟国,对自己的母国必将大有裨益。
  不过姜秀润并不想哥哥像其他的王子们一样,如此的苦心算计经营。
  波国的国势衰颓,非人力能阻挡。有父王那般人品卑鄙的篡权贼子为国君,岂有国之忠臣辅佐?
  而哥哥又是个死心眼,若不能时时调拨,让他变得开明些,很有可能波国被梁国吞并的那一日,他又会如前世一般,以身殉国。
  姜秀润长叹了一口气,忍住胸口堵涨的感觉,取来笔纸细细盘算着父王给的那点子金银的用度。
  依着前世的经验,往后的几年里,父王是不会再慷慨资助,若要兄妹俩在大齐体面的安生下去,必须精打细算。
  不过前世里,大齐礼司安排的那等落魄宅院也不是安身之所。
  姜秀润的脑子里迅速盘算的京城里哪处宅院现在价低,而过几年的地契价格看涨,心内选定了几处,容得日后验看。等盘算了安置府宅的钱银后,倒是会盈余些,倒也让容她稍事归置,想出些生钱的法子来。
  待得三年后,洛安里会有一场大乱,只要她到时候巧妙加以利用,便可趁机带着哥哥逃离洛安,从此以后更名改姓,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这么一想,姜秀润便顿觉自己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
  只是忙着给哥哥退烧,已经过了饭点,虽然侍卫端来了饭菜,可都是冷碟冷碗的制式菜肴,根本不容病人入口。
  而这时已经过了饭点,那厨房也应该不再嘈杂忙碌了。
  姜秀润摸出了自己妆盒里的一只玉钗,准备拿来贿赂驿馆的厨下,给哥哥煮些精细的食物。
  前世里这等人情钱银的往来,她也算是驾轻就熟。
  如今身着男装,一脸青葱稚嫩的少年模样,加之嘴甜,态度又诚恳,也甚得帮厨厨娘的欢喜,不光给她熬煮了一锅山药糜粥,还另外给她加了一整只的烧鹅。
  据说这是被燕国的王女退下的,因为那位娇客被韩国的王女田莹气得不轻,全失了胃口。
  烧鹅未被动筷,品相完整,姜秀润也不嫌弃,端起盘子便往回走,因为此时已经过了饭时,其他的使节都已经安歇下了。此时夜幕低垂下的驿馆甚是安静。
  可当她出了后厨的偏门,正看见有一位个子颀长的青年,身着黑色的皮氅,立在驿馆角落的亭子里。
  在他的身旁,有个高壮的青年正与他说话:“殿下,王后希望您亲迎燕国王女,先去丞相府上暂住,以示王后对她的亲厚,可您先是便衣来访,不欲声张,方才为何一直在长廊里袖手旁观,不肯去助一助曹姬?”
  只听到那男子浑厚粗犷的声音,姜秀润不仅暗暗一打激灵,这声音她可不会错认,便是前世霸占了她的那个秦诏!
  而那身着黑氅的男子,必定是大齐尊显无比的皇太子凤离梧了!
  原来他竟然亲自来到驿馆,那么当年自己那番伶牙俐齿的嘲讽,岂不是也入了皇太子之耳?
  也难怪他会如此刁难自己,难道当年是为心爱的表妹出气不成?
  只是她此生最想避开这两个人,没想到,竟比前世还早碰面了。想到这,她缩在拐角,想等便服出访的皇太子走了再出来。
  就在这时,凤离梧缓缓开口道:“不接了,太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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