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姜秀润在意的可不是柳家老爷的态度,而是那位稳娘,如果她将来跟哥哥不是一条心,就算是煮熟的鸭子,也会展翅膀飞走的。
算起来,现在稳娘比自己还小一岁,个子不高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绀碧色的捏褶掐腰窄裙,显得腰身苗条,一双大眼睛朝着沐风先生身后的姜之飘去。
那姜之的脸颊也微微带红,时不时朝着稳娘看上一眼。
姜秀润冷眼旁观,觉得有门儿,看那稳娘也是偷着羞涩的光景,应该也是看上哥哥了。
毕竟兄长跟自己一样,流淌着波斯先祖的血液,鼻高眼深,模样俊朗着呢!
一时,互换了帖子,请人相看,说是儿女八字大和后,柳家留饭,用饭之时,沐风先生又与柳家老爷定下成亲的喜日。
这日子略微赶了些。毕竟柳家老爷也担心好不容易攀附的太子的国舅这样显赫的亲事,也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那姜府既然是刚刚搬迁到新址,家私摆设全是新的,也不用太置办什么,便将日子提前,赶早变成一家人。
姜家兄妹这边也无甚意见,一切敲定后,便告辞离开。
出了柳家大门,兄妹二人又送别了先生,便也不坐马车,只沿着街市往前走。
算一算,来到大齐快要小半年了,姜之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这么快在洛安城里扎下根来,眼看要成家的男人也是欢欣雀跃。
每日里,又要入书院用心学习,日子充盈得很,倒是没有时间去伤感国之弃子的哀怨。只是有一块心病难解——妹妹这般装男人要到什么时候!
不过姜秀润倒是觉得做男人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既可以与兄长一同入书院学习,又可以随心所欲地与名士畅谈。
若是身为女子,恐怕那些名士连正眼都不会看向自己。
于是,便笑着开解兄长,又挑选了人参一类的补品,和孩童的衣物、拨浪鼓一类玩具,去探望一下异母的妹妹姜秀瑶。
毕竟她将来要入太子府,总是有些规矩要与她讲。
此地并非波国,少不得要收起波国娇宠王女的气焰。
加之她也是被新后宠坏了的,不然怎么会跟表哥犯下那等子勾当?若是在太子府里也这般不检点,他们兄妹二人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姜秀润要训诫这妹妹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待到了地方,却发现这偏僻的宅院已经人去楼空,里外都找寻不到人。
姜秀润知道此地有太子的暗卫把守,寻常人是进不来的,更不可能将妹妹姜秀瑶带走。
姜之慌了神,姜秀润也摸不透太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她匆匆跟兄长告别,赶回到了太子府里。
太子正在书斋看管事呈上的院落改建的新图。
一下子进了三个平妃,这屋院的规整布置也提上了日程。
三位平妃的屋院排布也要太子定夺,毕竟跟太子寝园的远近亲疏都有讲究,若是三位平妃有谁不甚满意的,他们做下人的可担待不起。
所以这屋院的安排,最后还需太子拍板,他们这些下人,依着太子的心意去安排便好。
看姜秀润回来了。太子漫不经心地问她,兄长的纳礼可顺利。
姜秀润道:“托殿下洪福,一切都顺利,尤其是殿下命管事替在下兄长备下的纳礼,布匹都是上等名贵的外贡之物,陶器也甚是精美,让我们兄弟二人赚足了面子,不至于露出底薄寒酸之相。我们兄弟二人真是对殿下您感激涕零……”
凤离梧是知道自己的少傅嘴儿有多甜的,可他没心思听这些,只勾勾手指将她叫到自己的近前。
姜秀润挪动膝盖,来到太子的席桌前。
凤离梧指了指羊皮的图纸,问她:“你看这几个院落哪个好,孤好留给波国质女。”
姜秀润正要问这个,她随便扫了一眼,选了离太子寝园最远的一处偏僻院落,道:“这里看着清幽,又挨着花园,最是合适。”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凤离梧殿下是在何种情况下开口娶了妹妹的。
她可不敢想象,太子在明知道妹妹婚前生子的情况下,对她还大加宠幸。便是躲得远些,在小院子里清静过日子就好。
可是她要问清楚,姜秀瑶现在哪里去了?
在她小心翼翼地问后,凤离梧一边拿笔在那院落上画了个周正的圆圈,写上波国王女的字样,一边道:“洛安城里,人多嘴杂,孤已经命人将她们母子迁往城郊的别院。自有专人照顾饮食起居,君可安心,你若实在想她,待孤成婚后再见也不迟。”
太子说得在理,再说成婚后,她便在太子府里跟姜秀瑶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至于教规矩这事,看来太子心中也有了思量,将姜秀瑶前往城郊,自会派宫中的命妇悉心来教,不用自己操心那些细碎的。
听到这,姜秀润安心了不少,也不再追问,免得太子心烦。
不过她倒是好奇那两位娇贵的王女进门后,凤离梧殿下的雨露该是如何倾洒。于是便偷眼看凤离梧如何画接下来的两个圈。
可是凤离梧却停了手,看了看地图道:“君看,这剩下的两位王女该如何安置?”
姜秀润绝不放过做佞臣的机会,尤其是田莹明显跟她不对付的情况下。
便像模像样地端详了一会,指了指距离太子最近的一处院落道:“听闻曹姬不耐花草之味,鼻息敏感得很,此处离花园比较远,最适合曹姬将养身子。”
凤离梧点了点头,便顺着她的手指头又画了个圆圈。
最后轮到田姬时,姜秀润“贴心”为田姬选择了一处靠近水潭的屋院。
到了夏季时,这水潭必定滋生蚊虫,而田姬的肌肤特殊,一旦被蚊虫叮咬,就会红肿连成片。
此处风水,跟田姬甚配!
至于曹溪,她能帮的也就于此了。希望这一世曹溪能争口气,打压下田莹的嚣张气焰,这样她这个假国舅的日子也好过些。
在姜少傅的帮助下,凤离梧很快便圈定了三位平妃日后的住所,然后准备去城郊巡游军营。
姜秀润原本以为自己也要跟去,可是当凤离梧却斜眼看她,阴阳怪气地问她,是不是想念秦将军了,才要一并跟去?
这是哪来的话?秦诏虽然调拨入了军营,可是她陪着太子巡游运营,跟思念秦诏那狗东西又有什么干系?
既然太子不高兴,姜秀润立刻表示,其实自己胆子小,听到军营里将士们操练的震天吼声,便胆战心惊,若是能不去,那是最好的,她当谢过殿下体恤着她呢!
不过由此可见,凤离梧断袖分桃的征兆日显,竟总疑心着她跟秦诏有什么苟且。但愿三位平妃进府,能矫正一下这位太子的畸念。
前世的凤离梧因为身中毒箭的缘故,体质虚弱,娶了一府的女人,竟然都没有留下子嗣。
而今世的他,看上去甚是强健的光景,那书房里还藏有各种春画,应该是能行的。
所以最近太子虽然总爱用言语撩拨她,没事摸手搂着肩膀,但是姜秀润自认还能忍受,只待太子沉迷女色,开枝散叶后,她的好日子便来了。
再说凤离梧进入军营后,按照往常的惯例,验看了兵马演武后,便入大帐,抽调文书,检查军营的日常。
入了军营有一段时日的秦诏,好不容易盼到了太子垂临,自然迫不及待地守在太子的身旁,指望无人时说一说话,
他已经想好了,太子是因为误会了自己贪恋男色这等陋习,才将自己调拨出太子府去的。
若是这般长久下去,虽然对他的前程无甚大碍,可是他与那波国的质女,便再无联系的可能了。
就一个弱女子,她的身份能藏多久?倒不如由着自己说破,恳请太子做主,将她许配给自己才是道理!
这么想着,秦诏也是下定了决心。
等到大帐里其他将军都退下是,他扑通一声朝着太子跪下,恳请太子挥退左右,他有话要讲。
太子冷冷瞟了他一眼,挥手叫左右下去后,才道:“秦将军有何话讲?”
秦诏咬了咬牙道:“末将有一事,一直隐瞒了殿下,今日便要说出实情,还请殿下肯宽恕成全。”
凤离梧的身子缓缓向后倒了倒,倚靠在高垫上问:“何事,说罢。”
于是秦诏便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姜秀润女扮男装的隐秘。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子的面色从头到尾都沉静如水,仿若山一般沉稳,眉毛都没有半丝跳动。
可是那表情却明显透着阴郁,活似化解不开的黑云。叫秦诏心里越发没了底气。
听他说完后,凤离梧殿下只问了一句:“你……在恭房里看到了她的胸?”
第51章
秦诏被问得一愣,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太子这般问都太过孟浪。
要知道他方才可刚表白心迹,言明这是他钟情的女子。就算太子不同意,也不该这般轻佻地问他有没有看到波国质女的胸。
可是太子问了,他又不能装聋作哑,只照实道:“扯开衣服时看见了里面的裹布,才知她用这法子遮挡身材,不过那胸口雪白,脖颈纤细,一看便是女子……”
没等秦诏将话说完,凤离梧突然起身抬脚,朝着他的胸口狠狠踹去。
秦诏一个不提防,便被踹翻在地。
他赶紧重新跪好,太子这般反应也对,毕竟他知情不报,隐瞒了姜秀润这么久的身份。
可是凤离梧踹出这一脚却犹不解恨,当日在恭房里出来时,二人神色慌张的那一幕复又在眼前重演。
只让凤离梧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恼意,只取了一旁的马鞭朝着秦诏狠狠抽去。
秦诏也不敢躲,只硬生生地承着,被抽得浑身都在颤抖,一缩一缩的。
凤离梧抽得他后背皮开肉绽后,将鞭子狠狠扔甩在了一旁。
因为他这般尽出全力打下去的话,估计是会把这小子活活打死的。毕竟是秦家的子嗣,他还没有娶亲,总要给秦家留个传承的种子。
可是秦诏那等子没有边沿的绮念却要狠狠掐断。他掏出巾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扔甩给秦诏,踹一踹他,示意他自己擦拭脸上的血痕。
然后凤离梧缓缓吸了一口气道:“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胆,要将你祖辈的功德折损干净!既然早知她是女子,为何迟迟不报?却任由这等居心叵测之人潜藏在孤的身边!”
秦诏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愧疚地低下头,痛哭出声道:“殿下,她不过是个被父王弃之不要的孤女,不愿入宫才被迫乔装,她哪里有那么多的祸心,若是有,也不会亲自解救了殿下您……”
凤离梧抬脚又将他踹倒道:“此时还不忘替她狡辩,当真是被女色迷了心窍!便要替你的父亲好好的给你收一收心,边防戍边告急,你却去戍边几年,想明白了再托你父亲告知于孤!”
秦诏此时全不管前程,哪怕被殿下贬官,也想求殿下松口将那女子赏赐给自己。
可是凤离梧哪里还有心听他的纠缠,只一抬脚儿便气冲冲地出了军营。
他生平喜怒不显露于色。
何况秦家是他的一大助力,他原是不该这么动怒的。
所以从军帐里出来,被冷风一吹,凤离梧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他顺着河沿走了走,问身后的侍卫时辰几何。
算一算时间,正是姜少傅散学的时间,便上了马车顺路接她回府。这让秦诏理智全失,害得他们主下二人失和的罪魁祸首岂可放过!
凤离梧决定,今日尽是剥了那东西伪装的表皮,看她如何再左右逢源,到处勾三搭四!
不过书院今日散学略晚,凤离梧到时,书院正在进行辨讲。
几大分院各自派出得力的辩手,在高台上依次雄辩。
丁院人才凋零,能充场面的只有姜秀润。只见她身着宽大的儒服,头顶三寸竹冠,眉眼飞扬,恰似少年风华正茂时。
今日的辩题,是立德立天下,这原是天下的正统,先生口中常有的口号。
可偏偏沐风先生却要学子分正反两个方向,进行辩驳。
一个是立德才可立天下,一个是无德也可行天下。
相比较而言,“立德立天下”更符合人之常情,好辩驳些。
可赶巧姜秀润运气不佳,抽中的却是“无德行天下”。
而与她对阵的天干分院的书生,不是别人,恰是上次沐风先生茶会时,卖诗下套的那一位。
此人名唤子瑜,原本与敬侯是远房的亲戚,为人好学聪颖,是天干分院的佼佼者。
原本与他对阵者,轮不到丁院的学子。
可是那公子小姜也不知施了什么下作手段,竟然换成了他俩对阵。
虽然上次捉弄公子小姜,乃是敬侯的示意。不过,子瑜这类天干分院的学生,本来就瞧不起丁院的门子生,所以当日暗亏了公子小姜,却并不羞愧,只当给这不学无术的异国质子一个教训!
而那金,他也没有归还,看那公子小姜有脸来要!
当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公子小姜最后竟然弃用了他买的诗,而自己独做一首。
这诗意远超他卖的那一首,当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子瑜觉得,定然是这公子小姜备下后手,又从别人那里买了的。
这种草包自己能拧出几两墨水?
这么想着,他对姜禾润的轻鄙之情更盛。方才与地支分院的学子对阵时,他恰好轮到与姜之对阵,只将那口舌木讷之辈,辩驳得哑口无言,引得天干分院的学子们哄堂大笑。
刚刚羞辱完了当哥哥的,弟弟却又来凑趣。
子瑜轻蔑一笑,连正眼都没有看向姜秀润,只接过自己书童端过来的茶杯润茶。
现在高台上剑拔弩张,凤离梧也是闲来无事,只隐在廊柱后,并没有打断学子的雄辩。
两人对阵,由子瑜先开头阵。他已经辩了几场,开篇之语驾轻就熟。
当他说完后,便轮到公子小姜承接话题,再由子瑜找寻他话语里的漏洞进行反击。
只见公子小姜将头微微抬起,环视台下的一众学子高声道:“成大事者,当忘小德,平天下,才显大德!”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台下嘘声一片。
那子瑜横眉嘲讽道:“依君之言,那辅佐明君的千古之臣,岂不是都是无德之人?难道君王平天下,要靠一群蝇营狗苟之辈?照这样看来,商汤应该弃伊尹,选妹喜一流,文王当弃姜尚,选佞臣费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