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凤离梧的后宅实在不耐人呆着,便是出来散散心,顺便活络下思绪,看看日后带着兄嫂体面脱身的好时机。
更重要的是,免了凤离梧的日日纠缠。太子府里环肥燕瘦,佳人众多,可是凤离梧无心品尝,都是因为还没有腻歪自己的缘故。
但男女相处贵在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若是她总在府里,也不好冷却了太子的热乎劲儿。
而现在她出门了,等回去时,照着先生游山玩水啃甘蔗的劲头,少不得回去时还得绕路前行。也是希望着府里的佳丽们都是有上进心的,争一口气,那时太子的公干也差不多完了,该归府休息,希望她们趁机一朝得宠,自己便可以从容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依着她对太子的了解,虽然殿下平日里过日子吝啬了些,太总体应该不是一朝失了情爱便脸酸之人。到时候她趁机借口提出,要送兄长回国争储,依着两人的私交,他大约都是会同意的。
到时候,波国的申后自然也会阻止他们回国,便可顺水推舟,借口逃避申后的追杀,去诸国周游逍遥快活去了。
依着她看,魏国就是不错的归隐之地,山清水秀,国君重文,而且与大齐交好,有无随时被他国吞并之险。
这般琢磨着,比赛的胜负就无足轻重了,反正她是解了波国的后顾之忧,又能出来散心解闷,再结识些当世的大贤能人,便不虚此行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趁机逃走一类的。当初沐风先生挑选随行弟子时,原本是有姜之的。可是凤离梧偏偏阻了姜之离京一同前往,大约也是忌惮他们兄妹一起逃跑吧?
姜秀润自嘲地一笑,便领了时辰点录,安排自己接下来的赛事行程去了。
今年的墨林书会因为有了魏国的大力支持,召开得很是隆重,那高台也搭建在青山绿水间。
此时初秋,白日的温度正好,让人心情舒爽不骄不躁。
首先的是“骑”着一项。他们洛安书院因为参加的学子众多,按照配额两人入赛,除了窦思武外,还有同院的同窗一起参加。
姜秀润不用参加的,自然是坐在高席上看热闹。可是当她看见对面高席上的人时,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原来那坐在观战的魏国储君身旁之人,正是梁国的公子刘佩。
看来刘佩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坐在观礼席上正跟魏国的国储笑语寒暄。而她的亲亲父王应该也是跟魏国打过了招呼,正跟着申将军一起,坐在观礼席上,缝插针寻机跟魏国的国储搭话呢。
不过梁国此时国运不明,国君姜也懒得拍刘佩的马屁,
前世里的父子情深,此时倒是没有上演。
姜秀润一皱眉头,忽然想到出京时听到的传闻。
听说梁国找了魏国国君说和,想要与大齐重归旧好,化干戈为玉帛。而刘佩此来大约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就在她思索之际,那刘佩突然抬眼,有意无意地朝着她这边瞟了一眼,那一眼似乎大有深意,竟然冲着她眨了眨眼。
不知道的,看见这光景还会以为是老友相逢,亲昵得很!
姜秀润移开眼,不去看他,只专注地看着下面的马道。
此时窦思武已经准备就绪,为了这场赛事,窦思武可以说是倾囊准备,特意花重金买来名马,马鞍辔头看着就威武肃杀。
待得骑上马背时,威风凛凛,还真有些小将军的气势,惹来人们纷纷侧目。
而其他各地书院的参赛学子们也纷纷就位,只是有些人一看便是花金雇来的,满脸的横肉,江湖之气扑面而来。
而那个年年从马背上掉落下来的书院参赛学子,最是引人注目。
大约是被之前参赛学兄们的惨烈吓怕了,这位仁兄今年做了完全的准备。
压箱底儿的棉被都翻出来了,厚厚披在身上,那脑袋上也缠上了裹了棉花的布条,便是慷慨赴死一般,在几位同窗的帮助,略显狼狈地翻到了马背上。
这么一来,倒显得棉被兄身旁全副武装,披着小亮甲的窦思武太过做作。二人骑马立在一处,实在是对比鲜明,只惹得高席上人们阵阵哄堂大笑。
此番前来观赛的魏国贵女们也是多,墨林书会才子云集,更是挑选心仪夫婿的上佳人选。那些贵女们笑起来也是矜持,只拿了扇面儿遮脸,可是那笑声却是咭咭咯咯,响成了一片。
也难怪这“骑”一项一直没有被废除,又年年排在第一位。实在是热场的不二法宝啊。
姜秀润的脸有点黑,不敢想象到了“射”那一项又该是怎样滑稽的场面。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竹哨声响,比赛开始了。
窦思武一马当先,松开缰绳奔了出去。
可是在他身旁的那个书生的马,却被窦思武的马惊吓到了,竟然一撩马蹄子,就要将背上的人掀翻在地。
就在看热闹的众人等待的那棉被人掉地的时候。已经冲出去的窦思武却勒住马绳回身一扬马鞭子,竟是缠住了那人的腰,生生又将他拽回到了马背上。
只是这样一来,窦思武的优势便被其他人赶超了。
窦小英雄不慌不忙,稳住了那位仁兄后,立刻策马扬鞭奋力追赶了起来。
观战席上静默了一下,毕竟被人喜闻乐见的坠马戏份,却被人生生给搅黄了,众人一时也说不上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
最后是沐风先生率先在诸国大儒齐坐的主席上起身,翘着长胡子为自己的弟子高喝:“孺子君子也!”
这时众人才纷纷醒腔,纷纷高呼喝彩,赞叹洛安书院学子的高风亮节,君子风范。
就在这时,窦思武已经反冲了上来,再次马头占据第一位,并开始不断领先,接下啦的比试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了。
姜秀润也在一旁,含笑为自己的同窗鼓掌。这场“骑”赛,虽然没有强劲的敌手,可是窦同窗赢得实在是漂亮,为洛安书院挣得了好名头。
当窦思武从马背上下来时,那贵女席上的芳香扑鼻的鲜花,也纷纷投掷过来,不一会竟然在他脚下堆成了小山。
跟着姜秀润一起迎上去的同窗们都羡慕极了,纷纷低声道此番窦同窗搞不好,能带娇妻美眷回国呢,就算是不能结成婚书,这赛事后的月伴垂柳的艳情邀约也不能少!
魏国邻水,民风开放,魏国少女的热情更是不能抵挡。
一群少年郎们顿时有些嫉妒,后悔着自己没有报名参加马术。
不过跟在姜秀润身旁的浅儿却翻了翻眼白,撇嘴道:“可都是没见过市面?就这样便成了英雄?”
那窦思武恰好听见,只心内得意非凡,趁机冲着浅儿炫耀道:“小爷就是这般可着人疼,可不是你这个粗鄙的丑丫头能惦记的!”
姜秀润可不爱听别人消遣她的浅儿。当下眉毛一扬道:“窦同窗多虑了,我的侍女,自然是由我为她安排好归宿,天下好儿郎多着呢,浅儿可不敢高攀!”
这不过是闲谈调侃,各自哈哈一笑就了事了。
可是窦思武不知为何,原本得意的表情竟然一垮,看上去如丧考妣。
第83章
这一番闲嘴儿后,那个差点摔下马的学子也上前相谢。虽然裹了棉被,可是被甩下来也难免要伤筋动骨,那学子自然是对窦思武千恩万谢。
洛安书院虽然新近成立,可是因为沐风先生的大名已经让书院备受瞩目,而窦思武的旗开得胜也让参加书会的同窗们精神为之一振。
都期盼着射艺竞技时,姜秀润与徐应再创佳绩。
待得姜秀润等一行人出来时,果真有些侍女经过窦思武身边时,有意无意地低声给他说些什么,还悄悄地用手指指着席上给他看。
这边是替贵女们传话,行邀约之事,只是书信不大方便,露水相逢一场,容易落人口实。
这般直接传递口信便方便而直接了许多。
魏风果真豪放!眼看着在窦思武身边经过的侍女三三两两不断,一众围着窦思武的少年郎真是艳羡坏了。
再想想约会时的情形,便是男女二人相约在亭角墙下“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待得羞答答见了面,便是互相倾吐爱意,少不得嘬嘴儿揉摸,一场欢愉后,再依依不舍别离,当真是有趣而刺激。
浅儿随着小主子往前走时,经过窦思武的身旁,故意用肩膀给他撞了个趔趄,然后转头张口作唇形无声道:“汤水少,省着些用!”
只气得窦思武要追撵上她,却又被其他同窗们绊住脚儿,拉拽着去喝酒了。
姜秀润因为第二日要去参加射艺的缘故,倒是没人拉她喝酒。不过徐应却一直默默跟在她的身旁。
姜秀润便提议让他与同窗们一起喝酒。可徐应说他年纪太小,喝不惯酒味。
徐应的确是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小些。既然不爱喝,姜秀润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两人走了几步,却见有人走了过来,冲着姜秀润恭谨道:“梁国太子有请公子姜一叙。”
姜秀润自问跟刘佩没有什么可聊的,正欲转身的功夫,就听见刘佩的声音传了过来:“公子小姜请留步,许久未见,孤可甚是想念你啊!”
姜秀润慢慢转头,看向了刘佩。那次的箭伤虽然好了,可到底是损了元气,原本清俊的公子略微带了苍白的病容,不过脸上却带着亲和的微笑。
此地来往之人众多,姜秀润倒是不怕刘佩想要对自己不利,便扬眉问道:“不知公子刘有何事?”
刘佩竟然冲着她拱了拱手:“此前多有得罪,现在总算是可以亲自跟你赔一声不是。”
姜秀润不想给他好脸,只冷笑道:“不知你要陪的是哪一场不是?”
刘佩苦笑着看她:“总归是孤看轻了你,之前实在不该大大的得罪,还请公子小姜大人有大量啊!”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当初实在是低估了这位波国王女在凤离梧心中的地位。
因为此前私交不错,他自认为甚是了解凤离梧,压根没想到那个死板到无趣的太子,竟然报复心这么重,亲自部署死士,一箭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他当初中了箭伤,九死一生,不过却想到了以姜秀润女扮男装的秘密为要挟,胁迫着她潜伏在凤离梧的身边,方便自己行事。
可是这个胆大妄为的王女,压根不按常理出牌,不光是出卖了他安排在洛安城里的密探,更是亲自跑到凤离梧身边,承认了自己的女儿身,让刘佩想要就此拿捏住她的打算,全都落了空。
刘佩向来是个下棋有风度之人。既然自己棋差一招,那就愿赌服输。而这位欺骗凤离梧至深,却能让凤离梧高抬贵手的女子,也真是有些过人之处。
刘佩是能伸能屈之辈,既然要与大齐重修旧好,便少不得奉承下这位凤离梧的心头嫩肉。
姜秀润见他并不想戳穿自己是波国王女的身份,便也收敛了些咄咄逼人的锋芒。现在梁国要与大齐议和,治国利为先。
昨日互相掐红了眼的两国,转眼间拍着胳膊称兄道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是以她也不想在言语上占刘佩的便宜,只拱了拱手,表示受用了,便转身离开。
刘佩目送着姜秀润远去的身影,嘴角轻轻勾起了笑意。
小姑娘这么凶巴巴,凤离梧到底是怎么吃下的?
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向了姜秀润身边的那个少年,看了一会,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凤离梧当初给他的一箭大礼,他欣然收下了,那箭到现在都还放在他书桌的案头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还回这份大礼时,定然叫他伤筋伤肺。
自比试的武场归来后,姜秀润到底是耐不住徐应的软磨硬泡,在客栈的后院里指点了他射箭的技艺。
那徐应倒是个心思玲珑的孩子,虽然跟姜秀润一样拿不稳大弓,可是用起姜秀润的小弓来,很快便得心应手。
当一连射中了三箭后,徐应兴奋得脸颊微微泛着绯红,直盯着姜秀润看,似乎是想求得表扬的孩童一般。
姜秀润却看了看日晷,只道自己习惯了下午休憩一觉,让他独自练习,自己就不奉陪了。
那少年在她经过他身旁时,小心地提着脖子嗅闻了一下问道:“学兄,你用的是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姜秀润正要说我从不用熏香,这不过是皂角的味道罢了。待要开口时,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自己与凤离梧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想到凤离梧,她这一刻才意识到为何从见到徐应的第一眼,她便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了。如果忽略徐应的肤色和身形体态,眉眼之间却是和凤离梧有些相像。
这种诡异的相似,不禁让姜秀润浮想联翩。如果不是年龄在那摆着,凤离梧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私生子,她还真要以为是太子流落在外的子嗣。
徐应见姜秀润有些发呆,问道:“学兄,可是有什么事,小弟愿意效劳。”
姜秀润回过神来说道:“无事,只是有些担心书会时表现不好给先生丢脸。”
徐应笑道:“学兄箭术过人,必能拔得头筹,却是无需担心。”
待徐应离开,姜秀润转身回了屋子,在浅儿服侍下净面泡脚,心中还在想着徐应的事。她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是细细想来却又没有头绪。
呆呆盯着温水中微微发红的小脚,姜秀润忽然打了个冷战。姜秀润常和厨子侍卫等人天南海北地闲聊,听来不少道听途说的幽闻秘事,其中便有关于凤离梧的弟弟凤舞的。当年凤舞于幽禁中急病而亡,有不少传言是凤离梧铲除了隐患,断绝了弟弟争夺王位的可能,但也有说法是凤舞并没有死掉,而是诈死脱身,逃出了洛安。
有那么片刻,姜秀润猜测徐应会不会就是已经死去的凤舞,但是想到徐应那还有些稚嫩的面庞,明显是个少年郎,年龄上相差太多,才有些释然。毕竟凤舞与凤离梧只相差三个月,怎样都不会这般脸嫩。
想到这,她觉得自己也是天马行空,想得有些远了,自我解嘲地一笑后,就此歇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射艺比赛。
第二日,姜秀润和对手居然被带到了一小片湖泊旁。湖泊中已经埋下了数百根的木桩,木桩间有轻薄狭窄的木板相连。有的木桩上立着箭靶,由近及远,一直延伸到湖泊深处。
射手要踏上木桩,顺着木板来到比赛处,射出十箭。获胜者顺着木板和木桩,来到下一关。
射艺分成四关,每一关的箭靶都要比上一关远五十步,而连接木桩的木板也一关比一关窄狭,最后一关的木板堪堪可以容下一只脚儿。
因为射术比赛,每年的赛事流程都是推陈出新。是以参赛的这些学子们也没料到今年的花式,竟然这般挑战人的定力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