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少少, 五六个人挤在一起,彻底堵住了他的防盗门。空气里还有股奇怪的油腥味, 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孩子在嗷嗷叫唤。
第一眼的时候他还真没认出来, 多看几眼还是不认识。因为之前在乡下的“惊鸿一瞥”,他只记住了对方让孩子摸胸的壮举, 其余的地方哪有心情关注?
可是光这阵势,无需猜测,就足够让他明白这些是什么人了。
中间的一个妇人疾步走出来,泪眼滂沱, 动然地喊了声:“儿子!”
众人皆是殷切地看着他。
后面年轻的胖男人抓过旁边正在“砰砰”敲扶手玩的小孩儿,教道:“快喊二伯!”
于息争伸出手,默默在关门键上又按了一下。
电梯门合上,在他按下1楼图标的同时,被外面的人眼疾手快按下了开门。
“啧。”于息争沉下脸,“靠!”
外头妇人一只脚插上电梯门,朝他靠近,想去摸他的脸:“你怎么不出来啊,你这孩子真是,吓着了吧?妈妈来的着急,这不是知道得太突然了吗?你你说,上次回家,怎么不说出来,那妈妈就早点认出你了啊。你还怕见妈妈吗?”
于息争额头青筋一跳,退开一步道:“你离我远一点。”
章母怔了下。
旁边舅舅板起脸说:“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呢?”
于息争:“你又是谁?”
那男人咧开一嘴黄牙,笑道:“我是你舅舅。”
于息争直接拿出手机,开始在上面点动。
“我们真是你亲爸妈,不信你去问你妈呀!”
“不是你说自己不是亲生的,然后还把二囡给找出来了吗?”
“哦,我们就是章诵的亲人。你认识她吧?把她叫过来给我们对质不就行了吗?”
于息争走出电梯,站到几人的对立面,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舅舅自来熟道:“怎么不开门啊?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行了啊,进去再说,我们都没见过你的新家呢。”
“可以了,闭嘴听我说。”于息争冷淡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没有兴趣知道。我的家庭出现了状况但是我已经解决完毕。我会说出实情,是因为章诵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她在乡下受苦而我却在城里衣食无忧。我享有的一切本来应该是属于她的,我应该给她一定的补偿。至于其他人,我没兴趣。”
章父章母瞠目结舌。
舅舅指着他们道:“这个是你妈,这个是你弟,你说不认就不认了啊!”
“法律承认吗?你的户口本承认吗?还有关你屁事?”于息争说,“我对兄友弟恭没有兴趣,对你们的将来也没有兴趣。如果你们试图从我身上获取任何的经济收益……我是指让我为你们花钱,那就趁早放弃吧。一分都不可能。”
章父抽出土烟,用打火机点了,站在台阶上闷头吸气。
年轻人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
“如果你们纠缠不休,我会让你们知道,还有更这样的人。”于息争坦荡道,“这部分的无耻,你们可以认为是遗传。”
两边人正在对峙,姗姗来迟的保安终于赶了过来。
于息争指着章母等人怒斥道:“小区安保位是放着看的是吧?把这种人放进来,还让他们聚集在我家门口。要做什么?打劫还是犯法?换成一个女生,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们怎么进来的!”
保安迟疑说:“可是他们说……”
于息争指着他们一帮人道:“你觉得,我会有这样的父母跟亲人吗?他们说什么你们都信,你做保安是为了暴露智商?”
那保安也不敢说话。
于息争说:“以后这种诈骗犯,不要放进小区。有亲属关系的请查户口。仅凭类似八点档的剧情,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保安无语了,轻拉着一人的手臂道:“走吧。我们这要做事的。”
几人或怒或哭,最后章父甩手说:“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小舅舅:“你等着!”
等人终于离开,于息争快速打开家门,然后大力拍上。
他靠在门背面,迫不及待打给章诵,问道:“你那边人请好了吗?”
“还没联系。”章诵,“我正在调查资料。”
“不用查了,我资助你!”于息争说,“马上让他们回去。不能留在A市。”
章诵:“你不是说收费不便宜吗?”
于息争:“这不是钱的问题!你现在在哪里?我开车接你过去。我付一半……不,我付三分之二。”
章诵:“……”
你丫之前不还很淡定吗?
·
于息争是真的担心对方会屡次过来骚扰。他是个体面人,经不起对方闹,心里也知道,自己单方面强势,根本止不住对方耍阴招。那位舅舅走之前一句“你等着。”,就给了他很不好的感官。
他还真就不乐意等。
从章诵的身上,他已经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一旦退缩,对方就会得寸进尺。那边有老有少,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舅舅。
老祖宗的话是有道理的。“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他连个端倪都不能开。
于息争对那家服务公司还挺熟。开着车,接了章诵,都不需要导航,直接一路兜兜转转地就过去了。
对方的事务所开在一栋商住两用的办公楼,旁边就是宽阔的马路。因为街道年代久远,看上去有些老旧。
事务所就用一张白色的牌子挂在办公室外面,上面印着几个黑字,显得简陋又可怜。在旁边彩色带灯光的“盲人按摩”牌下相形见绌,每个棱角都透出了贫穷。
根据章诵多年逛理发店的经验,装修惨淡还定价高昂的,可能有点不安全。她都要怀疑于息争这货是不是对方的托了。
于息争停了车,在前面带路,示意章诵赶紧跟上。
·
事务所里有三个人在忙,内部环境倒是正规多了。一层楼里堆满了资料,旁边更是摆着两台大型打印机。
一位女士见是于息争,直接对里面喊道:“老刘,出来接客!你的第二春!”
章诵抖了抖。
于息争更是显得窘迫,小声说:“别理他们。都有病。嘴不贱会死。”
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青年,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青年,瘦得似乎只有一架骨头。青年请他们去了里面的屋子,然后小声关上门。
于息争一面拉开座位,一面说出自己的要求。
听他们提一句,青年马上上道:“好的我知道了,让他们能主动回A市是吗?好的呢亲,我们会针对客户的家庭情况,给出不同的解决方案呢。请坐下休息一会儿呢亲,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港湾就可以了。”
“我们这儿的业务,是很熟练的。所以现在请告诉我们那边的具体情况好做安排。”那位叫老刘的工作人员非常专业地列出表格说,“嗯,请问,他们是脸皮薄还是脸皮厚?”
章诵好奇说:“有脸皮不厚的老赖吗?”
老刘道:“是这样的,我们对于脸皮薄厚的标准可能不大一样。一般可以用哭闹撒泼,不动用暴力就可以解决的,就是脸皮‘薄’的。”
章诵想了想说:“全是游手好闲的人。”
“这是最棘手的一种情况。”老刘说,“不过没关系,我们这边会继续做安排。”
他没等章诵主动详说,自己在后面填得飞快。似乎对章氏的情况很了解。
片刻后将笔帽一盖,两手交叉放在桌上,说道:“亲,我这边其实还是建议您再开一个私家侦探的单子呢。”
于息争没说话,章诵惊道:“你们还有这种衍生业务?”
青年从桌子里拿出一顶帽子,给自己戴上,无奈说:“其实侦探才是我的主业务。但国内对类似业务的需求量好像不高,倒是有各种社交问题,年轻人没法处理。比如邻里、室友、同事、婆媳……所以慢慢我的工作就变成了处理纠纷。”
章诵大概猜到了。
那之前章诵老家的地址,估计就是他们查出来的。
果不其然,青年敲着桌面说:“其实是这样,于先生之前的委托就是我查的。我给出的评价相信您还记得。真的非常非常糟糕。我不认为您的那个家庭,可以用简单的社交手段来处理好。当然,我的社交手段会有一点点踩灰线,已经是合法情况下的极限了。可我依旧不认为有用。所以,我们可以短期处理好这件事情,但是无法保证售后。对于后期可能会畸变的影响,我们也不负责呢。”
于息争说:“那你说的再开一个侦探单子是什么意思?继续调查他们,然后再威胁他们?”
“我们要比这个更专业一点。”对方终于切掉了自己的淘宝客服音,摆出专业人士的架势道:“是这样的于先生。上一次您交给我的委托,我在调查过程中有些许的困惑。但是因为它跟委托的内容无关,我们也无法完全确认,所以并没有透露也没有深入。但是按照您现在的情况,我建议您或许可以顺着这个方向试一试。说不定就能一劳永逸呢?当然这只是建议,二位请自己决定。”
章诵跟于息争对视一眼。
于息争老神在在地继续坐着,章诵开口问道:“比如说?”
老刘点头说:“我听过许多抱错的情况。但是性别对调的真的很少。那个年代的卫生院虽然管理不规范,为了抓超生超育的孕妇打胎四处疯狂举报抓人,环境也很恶劣,没有什么单人病房,二位出生的时间还不巧凑在了节假日。调查有着非常多的阻碍。但只要是人做的事情,总会有一定的痕迹。我恰恰好,听到了一点点疑似的传闻。我觉得很有意思,二位或许会感兴趣。”
章诵又:“什么传闻?”
老刘欠揍地说:“嗯……查看额外资料是要钱的呢。这并不属于公开资料。”
章诵心里骂了一句。
“我们针对VIP客户,一向是提供高收益高回报的方案,这样我们也能安心收钱。”老刘搓了搓手指,笑道:“我相信二位都是聪明人,家庭关系的吸血问题,那会是一个无底洞,烧的不仅是钱还有精力。而我们收费虽然高,却是一锤定音,永无后患。连利率变化跟通货膨胀的风险都没有。希望二位可以考虑一下。”
第134章 错位05
当一位服务人员几次三番地暗示, 自己是高收费的时候,你就必须要警觉, 那个所谓的高收费,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高上那么N个档次。
他们盯上的不是你的口袋,而是你的银行卡甚至是未来。
穷逼如章诵,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犹豫。
赵女士就算初次见面给了她一栋房子, 可没给她太多现金。她目前的流动资产能拿来应付下学期的学费以及日常开销, 就已经不错了。除非她去找赵女士跟于先生拿钱。
虽然知道那两人其实是她的亲生父母。可因为二人的疏离, 想到这种事情, 章诵还是不免有种自己不过是个乞丐的错觉。
自尊心强烈的人,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自贱。
她的包袱能有八百斤重。
章诵神色凝重道:“到底多少钱?”
老刘笑了下说:“我建议二位先买我之前的调查报告, 看过之后再做决定。这样有利于双方达成共识, 也更加容易理解我们的定价标准。”
他弯下腰, 在桌子底下翻了许久, 最后从凌乱的资料中,抽出一张边角被压出褶皱的纸。
“两万。”
老刘压了下翘边, 非常客气地将东西往前推来。只是章诵听了却想打人。
“就这么一张纸?一张?”
“贵的是纸吗?贵的是情报!”老刘坑得坦荡, “不过我一向很大方,如果可以发展出后续的合作, 这份情报我是愿意免费送给你们的。”
两万的礼物?
章诵明白,这个收费高昂不是根据于息争的小气程度来定的,而是根据他的资产总额来定的。
那是真的贵。
于息争已经将东西拿过来了。反正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上面很简略地记载着一些个人情况跟访问关键词。
在那个互联网还没有广泛应用,乡下卫生院资料成批缺失, 病人管理跟身份核实不受重视的年代,他们根本无法利用常规的方法来进行调查,只能依靠不停的走访跟询问,获取模糊的信息。而又因为年限过久,从不同人口中听到的信息会出现矛盾的情况。如何删选鉴别验证,又是一个大问题。
当年在卫生院工作的员工,许多已经难以追寻。跳槽的有,出国的有,忽然失踪或已经离世的也有。对方的调查报告横跨了附近十几个乡镇,最后通过老乡以及亲戚,才找到几位在卫生院工作国的人。
单单看到这些,章诵对他的定价还真没什么异议。
这人力跟耐心,一般人给不出。
于息争抬起头问:“你不是从档案里查出来的吗?”
“的确是从档案里查出来的。最早我是托人去查的计划生育的罚款单据,官方那里还有留存。查到了您出生后一年之内缴纳罚款的记录,把名字记下来,然后再去找卫生院的人核实,做初步排查。但卫生院的纸质文件,因为保管不规范,有过意外损毁。当时我只能寄希望于工作人员自己的印象,但实际上态度并不乐观,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找到所有的相关人,然后逐一进行DNA验证的打算……”老刘身体前倾靠在桌上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中还有人记得当年的情况。虽然无法说出章夫人的具体情况,却给了我不少信息。”
章诵:“什么?”
老刘笑道:“很奇怪吧?章夫人并不是在本地生产的。那家卫生院离她的家很远。她当初是为了逃生,躲到远嫁的姐妹家里,偷偷藏起来等待生产。那个时候村里几乎没有任何人认识她。在一次外出的时候,她被人举报抓去了卫生院。生产结束之后就马上回家了。可是,时隔二十多年,对一个非本地的住户,为什么那些人还记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