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好。”楚鸿武直起身,开口语气已是平静疏离:“把律师叫过来。有任何疑问,我们会逐条逐句地解释清楚。这次风波造成的巨大损失,我们可以不追究,但以后我不允许再出现类似的行为,否则鸿鹄武馆真的会起诉你。明白了吗?”
他们武馆的合约苛刻了点,但绝对不是最苛刻的。总体来说并没有触犯法律的地方。至于薪资待遇和员工培养,国家可没法过多强制。
只有一条直播比较棘手。
他不希望长风出名,怕引起许泠或军方的注意。但如今最糟糕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怕的必要?
他还可以采用别的手段,比如让长风播些没什么话题的无聊内容,给她安排比较杂乱的工作抢占她的日常时间,长此以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长风闻言点头。
楚鸿武一瞬间想出了好几条行业“潜规则”,安心地甩手离开。路上给律师发了类似要求的提示,匆忙进休息室洗澡换衣服。
·
在楚鸿武以为事情即便尚未尘埃落定,也要转向平和的时候,再次炸出一条重磅消息。
这条消息算是通过官媒发布的,但又不大是。准确来说是通过官方非正式传媒帐号发表的,这个账户平时用来透露引导风向,消息来源有一定可靠性,刊登一些正式新闻稿中不适合出现的内容或证据。
而这一次,它发表了军方转述的内容。
“长风从矿区解救之后,被列为军部重点看护对象,短期内身上带有军方监听器,不受普通屏蔽器干扰。根据部分监听内容分析,相关数据统计员认为合同效力暂时存疑,长风在明显被误导的情况下签署了明显不平等的合约。现已将证据与材料整理提交给相关律师。监听内容不会作为证据使用。正在搜集其余材料。后续情况请再看进展。”
然后这个账户又自己在下面回复了一句表明立场——“你说的话可能都是真的,但在刻意隐瞒部分事实的情况下,等同于谎言。”
网友们都惊呆了。
吃过这么多年瓜,官方打脸是有的,但如此迅速的官方打脸真是少有的。简直是针对楚鸿武的声明刻意给出的反击,可见军方对鸿鹄武馆的厌恶已经到达极致。
虽然主要证据表述得含糊其辞,但最后的总结相当明确。
——这不是什么沟通失误,这就是刻意的误导。
能让军方下这个定论的对话,一般已经是一锤定音了。
“666,官方打脸,最为致命。”
“太有牌面了,以前黑心企业都是被媒体点名,这次是被军方点名。这是什么人才啊!”
“我说官媒报道怎么那么快,原来是因为之前就已经有动作了?这次是长风不小心说出来让网友猜到,所以提前审判?”
“我想看鸿鹄武馆什么时候把声明给撤销了,再换一个。”
“撤销了也不知道换什么吧?他们有胆子道歉吗?”
“做梦都想不到在军方监听面前玩脱了吧?这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翻车!”
“长风这样被监管是不是属于侵害人身权益啊?”
“鬼知道会不会有人打击报复,短期的人身权益和生命哪个更重要?”
“现在说出来没事吗?”
“今年网友智商一百八!太特么地聪明了吧?蛛丝马迹挖出真相,有如神光附体!”
·
此时楚鸿武正在洗澡。他身上的液体给他阴影过重,让他总觉得身边还有股臭味。在卫生间里不断搓洗着泡泡,最后还躺着小憩了会儿。
事件爆发后,助理被他骂得多了,不敢轻举妄动,联系不到只能去门外等候。可楚鸿武洗澡的时候开了静音屏蔽,助理轮番敲了十几分钟都没有得到回复。
水军在网上散成一片,看楚鸿武及其助理都没有变更计划的指示,遂一面感慨着他们的勇敢,一面顽强地在下面继续洗地。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看水军还在扭动,军方认为鸿鹄武馆真的如此霸气地敢挑战自己的权威,怒了。反省于自己过于委婉,有悖于军人铁血的风格,干脆放出了处理后的音频,一锤敲死。
一句是长风说:“我什么都不懂的哈,你要说得清楚一点。”
中间隔了数秒,另外一个人说:“她听得懂吗?少说废话。”
不久后再次出现声音。
长风:“那我还有别的注意的地方吗?”
“没有了。”另外一个人说,“没别的问题,你就签字吧。我可是将利弊都说清楚了。”
文案内容:相关语音内容屏蔽,但时间并未经过任何剪辑或快进。
“卧槽?这种计划培养性的长约,利弊几分钟说完?”
“还特么沟通失误?长风没有判断能力?她不是已经很认真地在请教了吗?这群人根本没想说清楚吧?”
“误导实捶。”
“黑幕实捶了。”
“卧槽原来有时候逻辑行不通的,神展开才是王道!刚刚那群理中客呢?怎么不出来哔哔了?”
“这是今年吃过最香最大的一个瓜!没有之一!所以对长风身份的猜测有戏对不对?!”
“这么曲折又离奇的故事我竟然猜对了?”
“我觉得军方会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叛国’罪名。”
“不过是合同欺诈被钉死而已,后面的依旧是你们的发散性猜测啊朋友们!你们给自己鼓什么掌啊?”
·
军方出面后,整件事情似乎带上了一种神秘又热血的色彩。报道也开始往越加玄乎的方向靠近。
许泠从复健室里走出来,发达的听力让他隐隐听到了几个单词。
“你在看什么?”许泠站在沙发后面皱眉道,“楚鸿武的事情?他又怎么了?”
许旌信紧张捏住手里的按键,想要换台,最后还是忍住了。
身后许泠已经不敢兴趣地走开。
“我知道你又要替他说好话。”许泠说,“但我不会为他收拾烂摊子的。”
许旌信憋着股气没有出声,松了松手指,想要缓解发抖的症状。
“今天凯瑟琳跟我说起了非法矿区的事情,她说那里的生活完全是绝望交织起来的悲剧,多小的孩子都不能幸免……就是跟你对打过的那个女生,她叫长风对吧?最近好像是遇到了一点麻烦,凯瑟琳希望我能帮下忙,顺便收她做我的弟子。”许泠打开冰箱,从里面抽出一支营养液。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外包装,险些将液体从未开封的包装盒里挤出来。
他低下头,将冰箱轻轻盖上。沉声道:“楚鸿武,他应该庆幸当初只是将你寄养在别人的家里,而你还愿意为他说好话。他没有再找你吧?”
——那是她不是我。
许旌信在心里小声说,同时一股复杂又强烈的情绪席卷上来,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困难。
她放下遥控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赶紧去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许泠见她魂不守舍地离开,多提了一句:“我今天给你报名了凯瑟琳的长剑课程,你明天下午过去。我会在通行证上加上你的名字。”
许旌信脚步顿了下,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微微点头,然后仓皇离开。
许泠这才拿起光脑,揉着刺痛的大脑,慢慢翻查今天的新闻。
全是楚鸿武,他还看到了军方两个字。目光对上密密麻麻排列的字体,大脑又开始抽疼。
他放弃地放下光脑,准备直接找人问问,这时正好有通讯传进来。
“凯瑟琳?”
“我刚做完检查,不需要去医院。”
“你可以直说。什么叫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今天说话一直很奇怪。”
许泠无奈道:“好吧,我现在下来。”
第58章 格斗19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完了,先发两千字
许旌信听到开门的声音, 等客厅安静片刻后,才走出来。
门前的毯子上少了一双鞋子, 房子空荡荡的。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回房间随意抽了件连帽衫换上,低着头走出去。
黑夜中吹来几声呜咽的风声,目及处的广场还灯火明亮, 高空中放映着知名杂志的广告模特。
许旌信沿着长街一路走去, 身前的影子在变化的灯光中从前到后, 再从后到前, 深浅变化。
天空忽然飘来一些细雨,落在商店的玻璃窗上, 散出璀璨多彩的光芒。
许旌信目不斜视, 任由冰冷的雨滴拍打在自己脸上。
路边的一家书店正在同往常一样外放着播读的书籍。
那道温柔的男音一字一字飘到空中。
“长日尽处, 我来到你的面前, 你将看见我的伤痕。你会知晓我曾受伤,也曾痊愈……
·
许泠来到军区医院, 被领到一间安静的办公室门口。里面有几位穿着军装的战友。
“你们究竟找我来做什么?”许泠说,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我想你们加完班后应该想着回去休息吧。”
一人小声说:“可别提了……”
凯瑟琳合上门,许泠顺着转了下头。
“我们认为你有知情的权力……希望你能够保持冷静。”凯瑟琳支吾了片刻, 还是没能说出来:“虽然这件事情你很难接受,但我还是要非常遗憾地告诉你这个真相……”
旁边的军人捂住眼睛。
天呐你那么遗憾了倒是先说啊。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最后冒出来的话却是:“说起来也很荒诞,出现这个想法竟然只是因为一则八卦, 以及网友可笑的猜测。好吧我知道你已经很久不看新闻了。”
许泠:“你直说吧。我刚看完今天的新闻。”
“是吗?”凯瑟琳说,“你档案里的DNA序列被调换了。还包括你的父母……对方做得隐蔽又很周全,每年的复查也都逃了过去,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许泠愣了下。
他又没死,调换这个做什么?还是以前他遇难时做的,现在被发现了?
凯瑟琳接着说:“因为一时找不到你,所以我从你的办公室里搜集了DNA拿来做比对,如果没有错误的话,你跟许旌信,额,我是说现在的许旌信,没有亲子关系。”
许泠表情错愕,一时没有出声。
凯瑟琳继续道:“我又将长风,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从非法矿区逃出来的女生,和她之前留在军区医院里的档案做了比对……非常遗憾,当初你的女儿并不像楚鸿武说的是交给别人寄养,也不像对外公布的那样是走失……是被他们卖给了守财奴。现在她真的回来了……”
许泠目光中仅余惊骇,手指也抽搐了下。
一个军人,一个为了保卫联盟,在生死线上无数次徘徊的勇士,唯一的信念跟牵扯就是家人,如果知道家人受到这样的对待,任谁也无法接受。
旁边的战友甚至已经做好了他会发狂来打一顿的准备,连防护系统都开好了。
许泠喉结动了动,始终没有出声。众人却看见他的肩膀在轻微发抖。
他捂住嘴,挥开靠近的同伴,走到窗户边上。抬起一只手臂撑着玻璃,目光从窗帘的空隙望向无尽的黑夜。
寂静,房间里全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凯瑟琳跟旁边的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开口。
“许泠。联盟感谢你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实在是对不起。”
凯瑟琳见他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但是我不建议你现在就去接触长风,或者揭露这件事情。因为能修改你DNA序列码的人,应该在联盟有很高的地位。考虑到对方的动机和目的,我想会跟守财奴谢涵有关系。我们现在正在秘密排查,希望可以顺着这条线找到他的所在。如今长风惹到楚鸿武,而对楚鸿武来说还有垂死挣扎一把的希望,或许他们会为了铲除后患铤而走险,露出一丝破绽。当然,我们会全力保证她的安全。”
她说完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对不起。你必须配合。”
许泠几个深呼吸,用手捏住自己的鼻梁。
房间内的众人听到了他沙哑的声音。
“年轻的时候,教官问成为军人我们可以得到什么。”
“是荣耀。”
“荣耀无比辉煌,是流动和沸腾的血液。是生命存在的证明。”
“而我们要付出什么?”
“当时我不知道。我以为是青春和热情,原来不是。”
“是到现在无法治愈的伤病和严重的后遗症,无时无刻不忍受着疼痛跟失眠的煎熬,医院和针剂。是隐姓埋名用各种卑劣的方法求生,远离自己的家人和爱人,甚至无法目送他们离去的遗憾。是……”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声线里已经难掩哭腔。
“是亏欠……”
“是我付出全部,包括我的生命和健康。做了一切我能做的事,拯救无数的人,接受他们的感激。却依旧不断地在亏欠,在内疚,在空虚。”
“为什么?”
他的额头靠在冰凉的窗户上,玻璃反照着他脸部模糊的轮廓,和外面繁华的灯火重叠在一切。
他问:“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从他们选择走上军人的道路开始,就注定是要付出。
旁边的战友摘下帽子,对着他敬礼,然后生硬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监视许旌信。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凯瑟琳:“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毕竟你们相处了……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