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她一眼，孟婆没等风愉凌回答，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好奇心会害死猫，这句话老身也希望你能够记住，凡是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要总是刨根究底。有些时候，之所以不知道，因为你不该知道，可如果你强行要去了解，那就是自找麻烦……”
孟婆的声音十分苍老，被她这么一说，风愉凌莫名感受到一阵寒意，此时点点头，“多谢您教诲。”
孟婆固然不中听，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风愉凌听出其中的告诫，此时心里也是一紧。
总觉得这边老太太仿佛话中有话，莫不是在敲打自己？
风愉凌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对于饕餮好像就投注了过多的注意力。
这本来没有什么，毕竟好奇心人人都有，偏偏孟婆赶在这个时候提点了一句，实在是让风愉凌不得不多想。
一走出南天门的防护范围，就代表已经离开了天界。
在天界之外，那直接就是一片混沌的星辰大海，在这中间有着无数时空彼此相互穿插，最终构成了“诸天万界”——
由于星辰大海充斥着各种空间风暴以及时空乱流，那根本不是风愉凌这样的小神能够涉足的地方。
好在有着孟婆作为后盾，风愉凌只需要躲在老太太背后，就保持能够安然无恙的状态。
没有后顾之忧，风愉凌转而将眼神投向远方的无数星辰光团。
星辰大海，顾名思义，这是由海量的形成所组成的“海洋”。
风愉凌记得，以前小时候听那些老太太在那边念诵经文，其中用来形容数量，总会说到一句“恒沙数多”——
意思就是说，数量实在太多，就好比是恒河中的沙一样，根本数之不清。
在这里，这个形容词同样也适用于眼前这一片“星辰海”。
站在旁边，借着孟婆的光，风愉凌能够俯视星辰大海。
它们看起来五光十色十分艳丽，但是风愉凌却知道，那小小的一个小光点，其实就是一个世界的缩影。
生灵对于世界而言，显得如此渺小，可在这个时候，风愉凌发现，那些世界在这片海洋也是如此。
“很震惊？”
第一次看见这种画面，内心的冲击一定很大，孟婆理解，却依旧问了一句。
“嗯。”
没有含糊其辞，风愉凌难得如实说出了心里的感受，“感觉自己太渺小了。”
她之前作为凡人，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些问题。
然而岁月悠悠，到底不过百年光阴，顷刻之间，转瞬即逝。
时间看似很慢，实则快到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连它的尾巴都抓不到。
神明不老、不死，高高在上，可在这一刻，风愉凌依旧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就算成神了，作为土地婆，能够护佑一方平安，可从这种角度来看，她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你不渺小，任何存在都有其意义，无论大小。”
用自己干枯的手掌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孟婆原本浑浊的眼睛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老身一直想问你，成神之后，相比于做人的时候，你感觉如何？”
“我……”
没有想到孟婆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风愉凌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很轻松。”
这是一句大实话，没有成神的时候，风愉凌也只是大千世界中庸常碌碌的普通人。
每天都为了温饱而工作，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思考生从何来、死往何处去这种高深的问题。
可是自从凝结神位后，风愉凌摆脱了棋子的身份，一下子就变成了局外人。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却让她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轻松是好事情，可你要知道，作为神明，既然享受万民香火供奉，日后自然要有所付出。”
没有回答风愉凌的疑惑，孟婆随手划开一道空间裂缝，一边带她走了进去，又平静地说道：“就拿这一次加班来说，虽然只是接引亡魂，可同样也不轻松，你现在就可以做好心理准备了。”
第46章 忘川无相见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在抵达地府的第一时间,风愉凌连气息都还没有喘匀,就直接被孟婆赶鸭子上架扔到了鬼门关。
与风愉凌上一次过来的时候不一样,因为现在是正常上班时间，一众冥神统统没有休息,所以整个都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正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作为天地运行之中枢,地府乃是轮回往生重地,平日里也无人敢在此处放肆，所以不管什么时候,看上去总是一副井井有条的样子。
“这么多的嘛……”
站在鬼门关前边,风愉凌被迎面飘过来的一群游魂野鬼吓了一跳，连忙让开了道路。
可是仔细一看，风愉凌却是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一大群亡灵都都停留在鬼门关，风愉凌还以为那些都是等待入境的魂魄,但是现在她却发现它们身上都缠绕着若隐若现的怨气。
如此大量的怨魂不可能全都来自阳间,反而忘川河底有不少，难道是沉睡在其中老鬼跑出来了？
“喂，你就是孟婆找来帮忙的？”
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正在风愉凌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找个人询问一下自己职责的时候,一个狂野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
风愉凌下意识回头一看,结果就见到了一颗硕大无比的牛头——
“你好。”
微微颔首,表示对方说对了，风愉凌也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表情。
这段时间的神明生涯到底不是白过的,所以风愉凌现在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各种非人类存在。
她自己已经是其中的一员了，当然只能适应，要不然彼此见面的时候多尴尬？
本来嘛，她都已经站在地府了，那碰见牛头马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作为镇守在鬼门关的两大护法神，牛头马面就与他们的名字一样，样子也十分形象。
早在风愉凌被孟婆扔到鬼门关的时候，她就引起了周围冥神的注意。
不过黑白无常之前的鬼差正在忙着押送亡魂，一个个都快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使了，好奇心自然没那么大。
与他们不同，牛头马面只需要看好门户就行，理所当然也就更加清闲自在。
牛头冥神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瞪着自己的牛眼看着风愉凌。
大家都是神明，牛头自然无法看穿风愉凌，而她同样也大大方方地回望过去，“我的确是来帮忙的。”
“那孟婆应该也与你说了，如今好几个世界都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变动，以至于大量亡魂涌入，我们也没有办法……”
不仅如此，因为陌生的亡灵突然来到地方，却是还惊醒了沉睡在忘川河底的厉鬼怨魂。
说起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亡灵越来越多，要不是鬼门关前升起屏障，只怕那些厉鬼都要通通涌进来了。
然而牛头这句话也是真的，因为现在地府那能够派出去的阴差统统都派了出去，其余正在休假的也纷纷被叫了回来。
即便如此，依旧杯水车薪，只能缓解一时的压力，却无法从源头上根本解决问题。
在这种时候，凡是有点人脉的神明，在上级的默许下，全都跑去拉外援了。
孟婆虽然位高权重，同样也不例外，所以风愉凌就被抓壮丁了。
“我明白了。”
听完了牛头的叙述，风愉凌对于目前的情况也有了一个大致上的了解。
马面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同时举着自己手中那柄钢叉指向前方，“你要工作的地方就在那里。”
短短一句话，看起来这位与他的同事不一样，说话都是言简意骇的风格。
“多谢二位告知。”
风愉凌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向黄泉路。
牛头马面刚开启结界，那些被挡在外面的亡灵就好比你是闻到了鱼腥味的猫，瞬间就涌了过来。
“就不能一个个来，有点秩序吗？”
将拐杖放在一边，风愉凌抬手一召，一盏巴掌大小的莲花灯被她拖在了手中。
这是风愉凌全身上下，除了乌木拐杖之外，唯一的第二件法宝。
当时采集万家灯火，最后才锻炼出了这盏莲花灯，本来风愉凌就想用它作为自己以后的护身利器，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亡魂属阴，火烛属阳，所以那些孤魂野鬼一见到火光，纷纷如同看见天敌一般飞快退去。
风愉凌手掌用力一拍，莲花灯自行悬浮到她头顶，却是将周围三尺之内的空间都清理了出来，至少不会再让人没有立足之地。
“你自己小心一点，它们已经很多年没出来晃了，很凶的！”
牛头马面的提醒姗姗来迟，风愉凌为了不分心，只能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按照地府的规矩，人死之后会有鬼差来勾魂，然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最后经过审判，才能决定究竟能否投胎往生。
在黄泉路与冥府之间，由一条大河划之为分界，那河便唤作“忘川”。
忘川河，乃是黄泉的支流之一，其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那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同时虫蛇满布，隔着老远就有一股腥风扑面。
风愉凌如今的工作是接引亡魂，可是一大群厉鬼正堵在鬼门关外，她必须杀出一条通道才能够出去。
这对于一个土地神而言，简直是有点强神所难，还好风愉凌有着相应的法宝，这才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黄泉条路，她不久之前刚刚走，可现在再一次踏上去，风愉凌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等她好不容易凭借灯火杀出重围，迎面就撞上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咦，你看那不是那谁嘛！”
黑白无常刚刚从人界回来，没想到就遇见了风愉凌。
不过白无常有点健忘，虽然觉得风愉凌十分面善，却愣是叫不出她的名字。
“风愉凌。”
好在他的同僚完全不像他，黑无常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靠谱的，至少没有忘了风愉凌。
事实上，作为神明，他们的记忆力的应该是非常好，可也不知道白无常是怎么一回事儿，总是三天两头就忘着忘那。
因为这个缘故，私底下很多冥神都猜测对方之前应该是金鱼精，所以哪怕成神之后也是从七秒的记忆变成了七个时辰的记忆。
不过就在黑无常叫出风愉凌名字的同时，被他们用拘魂锁牵着的男子眼皮一动，忽然悠悠转醒。
“你们回来了？”
风愉凌也发现了这组黑白无常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两个，而瞧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她就能够肯定，这两位绝对是刚从人界回来。
自从绝地天通之后，先天古神纷纷前往天界隐居，而余下的神明也被不许再停留在大地之上。
即便是存在于人间，神明也会受到天道之力的压制，所以时间一久，神明往往都会选择在自己的庙宇中开辟空间。
因为自身神职的关系，黑白无常作为“十大阴帅”之二，同时还肩负着“勾魂使者”的使命。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从早忙到晚的那一批冥神——
“哎，你怎么来了？”
突然见到熟人，这无疑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对于出现在此的风愉凌，两位无常也感觉十分惊讶。
如今都快过年了，按照天规安排，风愉凌既然成为了土地婆，那现在应该在九重天上才对吧？
“我是来加班的——”
瞧着他们那一脸奇怪的表情，风愉凌就觉得很无奈，“在天宫的时候碰见了孟婆，然后听说了地府的情况，所以我就来了。”
虽然并非自己主动要来，可到底还是自愿的，所以风愉凌也尽量没有表现出怨念。
又不是无偿劳动，孟婆老太太当时可是说的好好的，会给风愉凌一个大红包。
正是因为待遇十分丰厚，所以风愉凌最后心里还是觉得十分美滋滋。
“哦哦，我懂了！”
听风愉凌这么一说，白无常拍了拍手，“说起来，我们之前可是看见好多土地神了，那可都是你的同事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天下的土地神实在太多了，风愉凌能够认识的也是只手可数。
“哎，你不说我都要忘了，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了！”
被白无常一提醒，风愉凌突然间回想起自己这一次是跑过来加班，而并非旅游观光的。
打断了一直喋喋不休，仿佛具有话唠属性的白无常，风愉凌喘了一口气，“你们这是刚接了人吧？来来来，交给我，我是来加班的。”
正说着，风愉凌就转头看向黑白无常身后的那个魂魄，“好像挺年轻啊？”
只是一看到对方的样子，她原本还很灿烂的笑意忽然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
第47章 尸解得成仙
“你怎么……”
犹豫了半晌,风愉凌到底没有说出：“你怎么也死了？”
“怎么,你们两位是熟人不成？”
瞧着风愉凌表情有些奇怪,黑白无常心里也十分纳闷,转念一想，他们便觉得闲这两个人很可能是认识的,于是白无常便多问了一句。
“的确是之前的一位故人。”
缓缓点了点头，风愉凌在这件事情上面并没有遮遮掩掩,“说起来也是我前往李家村就职之后才遇见的,他怎么会身落地府？”
不怪她会这么问，实在是作为修道之人,穆誉并非早夭之相。
一般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穆誉通常也可以在人间待上个三、五百年，可是风愉凌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早就来到了地府。
短短一别数月，再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黄泉路,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即便作为神明，风愉凌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