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去大宛的路上遇到了雪崩,沈蛟觉得背后一凉,待回过神来,只见背后的皑皑白雪一下崩落下来,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涌……沈蛟看着那撼动天地的银色巨浪,不由的心如死灰,他大口喘着气儿儿,便是在长出四条腿,也断断逃脱不了雪崩。
不过幸好天不亡他沈蛟,雪崩震动的斜侧面的山裂开了一道缝,随后又往下延伸,里面竟是一个宽敞的山洞。背后的皑皑白雪像是一只噬魂的白无常席卷而来,沈蛟来不及思考,奋力冲进山洞中。
山洞外的白雪因为速度太快,一下堵住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儿,大量细碎的白雪沫子进了山洞,沈蛟胸口一疼,剧烈的咳嗽起来,脑子里也是嗡嗡的,直到半个时辰,才堪堪恢复过来。山洞被雪堵住,里面黑漆漆的,沈蛟看不清山洞里的东西,只是一时半刻的逃不出去,总要找些食物,便起身在山洞里摸索。
只是这一摸,竟然从山洞里摸出一个毫发无伤的大宛王妃来……
当年,他借着大宛王妃的确得了不少的好处,再加上大宛汗王昏庸愚笨,现在他已经在掌握了大宛一大半的江山。现在大宛汗王在东魏失踪,与其让个娃娃坐上,倒不如矫诏禅位,自己登基来的畅快。
沈蛟一脸平静,眸子里看不出任和神色,只是一双手却将怀里的大宛王妃拉开了,“大宛汗王在东魏染病暴毙,早已禅位于本王……”说完,抬手摩挲着她的下巴,“一枚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与其占着棋盘,倒不如直接弃了来的舒心。”
听到这句话,大宛王妃眼底闪过一阵惊惧,刚要逃跑,却见寒潭那边儿一柄发着湛蓝的光飞刀直直的插进了她的心脏,大宛王妃痛苦的瞪着沈蛟,眼泪一下落下来,沈蛟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女人哭,是最难看的,本王见到哭的女人总是想着送她好好上路的。”说完抬手将那病飞刀用力一戳。
徐明月不知道外面的事儿,只是一到大宛便水土不服的病了几日。
一个侍女将煮的黑乎乎的汤药端过来,扒开徐明月的嘴就要往里灌,“快喝!上头吩咐的,不喝就杀了你。”
徐明月闻到那味儿冲的汤药,下意识的抬脚将那侍女踹在地上,那侍女不知道徐明月的身份,只是觉得是个不受待见的人质,所以一下就恼了脸,急匆匆的跑到床边,伸手就要掌掴徐明月。
“你算什么东西!”徐明月反手三枚银针狠狠射进恶劣侍女的胸口,侍女“噗喝”一声跌在地上,徐明月费力的挣扎着手腕子上帮着的麻绳,一双眼睛却警惕的打量着房内的布置。
等再抬起头,却见沈蛟一身黑色绣着金线的长袍,环胸冷淡地看着徐明月。
“沈蛟!”徐明月下意识的往后蜷缩,手腕子的绳子却久久挣脱不掉。沈蛟端起桌上已经晾好的另一碗浓黑的汤药,不由分说的灌进徐明月的红唇里。
徐明月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小腹,一双细眉紧紧皱着,“沈蛟,你敢谋……”
“谋害徐佑的私生子?”沈蛟嘲讽一笑,“本王就是看不惯这个私生子,看不惯的难道还会留着?”
听到这句,从来不怎么哭的徐明月一下就红了眼圈。
“哭的真难看!”沈蛟抬袖强硬抹去她的泪,“安胎药,你怀的孩子,本王还不至于赶尽杀绝。”说完侧身将勒的徐明月手腕子发红的麻绳解了下来。
第070章
大宛, 一个娇声微颤, 匍匐在地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
她抬起水灵灵的眉眼直直地望着胡聘的叔王, “去年若不是妾一死相逼,怕是早就被汗王逼迫的失了贞洁……如今想起来, 更是夜夜梦魇,若不是有了王爷的骨血,小女子怕早已死了的。”说着便哭的娇滴滴的,“现在胡聘那个狗贼在大宛失踪,正是您登基的好时机,难道您要让沈蛟那个中原人夺了位不成?”
胡枫沉吟再三,正要劝告女子一二,就见门口一阵骚动, 一个小厮跑进来,惊慌道:“叔王,东魏皇帝徐佑来了府邸!”
“徐佑?”胡枫眼底一沉, 委实想不通他来的目的。
地上那女子听到这句, 却是眼睛一亮, 趁机拉着胡枫的衣袖淡淡道:“王爷,徐佑骁勇、且善于带兵, 有他祝您, 想必您夺位要轻松许多。您何不见见那个帝王?”
话音未落,就见徐佑一身黑袍的进殿, 胡枫看到徐佑那双阴鸷又含着怒意的眉眼,不由的蹲坐在椅子上, 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胡聘现在就在朕的手上。”徐佑唇角噙着一丝淡笑,但是眉眼里却全是阴沉,轻轻摇头道,“当年你的正妃被胡聘玷污,你为了保全一家人,忍气吞声了这些年,身为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你不觉的丢人?!”
当年皇侄胡聘醉酒调戏了自己的正妃,只是他也没法儿对玷污了妻子名誉的汗王做出什么,可如今被中原人提起,叔王胡枫顿时就脸色凝重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聘郁闷地睨了徐佑一眼,随后双唇紧抿地捋着袖子,“我弑君登基,就能磨削这一切?!”
“朕不用你弑君,朕替你扫平一切障碍,只要你登基。”徐佑性情阴鸷,但又步步为营,他抬头对胡枫说:“一个男人最失败的便是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的欺侮,你若是甘愿做孙子,朕也不屑跟你合作。打开天窗说亮话,朕不为你大宛的任和一寸疆土,朕为了东魏未来的皇后而来。“
胡枫双手环胸,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徐佑,只见他眼底有些微微的血丝儿,素来威风凛凛的脸上也挂着浓浓的疲惫,他说的为未来皇后而来,也不像是假话。
“大宛的江山是祖宗的基业,本王断不会把大宛送给一个中原人,跟沈蛟夺位,本王没有二话的。”胡枫看了徐佑,一双灰溜溜的眼睛少了的黯然。站起来,大手猛地拍在桌上,“汗王失踪,大宛的江山必然不能让沈蛟这个贼人夺了,本王立即整兵征讨沈蛟,只是还望东魏皇上援助一二,日后我大宛和东魏必然结百年好合,再不出兵。”
徐佑和立在一旁的女子相互递了一个眼色,随后便出了门。那个女子拉着胡枫的袖子跪下道:“王爷,事不宜迟,沈蛟那个人居心叵测,还请王爷今夜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胡枫和几位旧部将军商讨了将近半个时辰,便整兵挺进了沈蛟的大营。
这次战争持续了不到半月,胡枫的兵力就伤亡三万多人,一向忠于胡枫的部下,也纷纷逃跑离去。
胡枫连夜给徐佑强求援救,徐佑的兵马也从淝州一路进了大宛。
沈蛟这边儿跟大宛叔王胡枫大战了几个回合,也搞清了胡枫的性情,直接擒贼擒王的用暗招,将毒粉挥洒在空中,弄的胡枫好几日未休养过来。
徐佑的兵马若是再不到,怕是胡枫这里就要秀坐困危城,一筹莫展了。
倒是沈蛟这边儿,士气正盛,且大宛良将甚多,正是扫除障碍,安然西进的好时机。
那些旧日的大宛贵族原本是铁了心跟着沈蛟的,但是私下忽然收到了许多秘密情报,全是有关沈蛟的,那些旧部贵族看到沈蛟往日那些居心叵测,卸磨杀驴的行径,顿时慌了心神。
有些性子蛮狠的不由的拿着大宛皇室子嗣做起了文章,“虽说汗王禅位于沈蛟,但是在沈蛟没有子嗣啊,没有子嗣在大宛就不配为汗王的!”
沈蛟兜转一圈之后,自然会明白那些大宛贵族的别有用心,只是现在正和叔王胡枫起兵,这些人他都要忍着,所以再商议行兵大事时,他脱口而出说徐明月肚子里的就是自己的龙嗣。
这话虽说临时挡住了旧部的企图,只是要跟那些旧部虚与委蛇,让他们信以为真,还是需要徐明月从中协助。沈蛟靠在铜镜前,抬手捋着徐明月的一缕发,淡淡道:“明日庆功宴,你要与本王举止亲密,形同夫妻,否则……”
“否则?否则你杀了本宫?”徐明月将手里的梳子仍在地上,睨了沈蛟一眼淡淡道:“别拿本宫当傻子,大宛律例,没有子嗣者,不可继承汗王之位,你欺骗旧部在先,本宫若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怕是三张嘴都说不清了。”
“事成之后,本王立刻送你回东魏。”沈蛟弯身捡起地上的梳子,言语里貌似带着一股子执着认真。
徐明月转身看看他的眼睛,淡淡道:“君子食言,天打雷劈!”
“自然。”沈蛟扬唇一笑,眉宇里带着一股俊逸。
庆功宴上,徐明月的表现,将一切可以在用来反对沈蛟的借口都被打消了。
那些旧部热火朝天的过来恭贺沈蛟,甚至还找了些大宛有经验的接生婆。
沈蛟笑的恣意的一把将徐明月揽在怀中,随后,低头亲吻她的耳尖,低低道:“本王一直觉得可疑,好端端的那些蠢钝的东西怎么会怀疑上本王,徐明月你真是好本事,竟然私下散播本王的事。”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明月冷冷的说了一句,再也没心情跟他演这些虚情假意的戏码。
正在这时,沈蛟却当着众人的面儿,一把将徐明月打横抱起,朝着众人道:“我们魏朝的传统,妇人孕后五月需同夫君同房,这样生下的孩子还会亲昵父王,本王有事儿要办,各位王爷随意。”
徐明月挣扎的踢打,却被那些粗鲁蛮横的旧部贵族起哄叫唤着。
她张嘴狠狠咬着沈蛟的小臂,见到沈蛟无动于衷,便软下语气,低低道:“这次是本宫错了,本宫给你道歉,只是本宫要小解,不知雍王可否松开手?”
沈蛟垂首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虽说冷冷淡淡的,可是那种低低的语气,竟有种腼腆羞涩,沈蛟心中一颤,便一路将她抱到了净房。
风细细的吹着,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里面却没个动静,沈蛟皱眉瞪着净房的窗户,只是觉得可能孕妇就是要麻烦些,便又耐下性子等了半晌。时间彷佛停滞了一般,慢叫人焦急。
“小月儿?”沈蛟长眉微挑,大手已经落在了净房的门把手上,一双眼睛狐疑地往里面瞟。
只见,净房内的窗户大开,房内一片空茫茫,那原本低低娇俏的人儿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蛟皱眉,正要差人找,就见一个小太监吊着嗓子脸色苍白的跑过来,“王爷,王爷,旧部那边出事儿了。”
沈蛟唇角一动,目光阴冷招呼小太监去找徐明月,随后便转身去看那些不安分的旧部。
刚转身走进内殿,就见一个贵族剧烈的捂脸,随后像是疼痛的不能自持,沈蛟刚要走进,只见那个贵族整个人一下自燃起来,不到片刻,整个人就像是果木炭一般被烧成了灰烬。
旧部贵族瞧见后纷纷后退,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沈蛟,“当年有个世子带兵攻打大宛,就是起了这样的自燃的幺蛾子,听说那个世子夺位成了东魏的皇帝,他生性残忍,刮骨敲髓!”
沈蛟想安抚众人,只是那些缺文化少知识的旧部却躁动起来,把徐佑描摹成了最让人畏惧的恶魔一般。
沈蛟百愁莫展,正要想办法时,忽然听到外面攻城的轰隆隆巨响声,大片大片的浓烟从城门上烧起来。
沈蛟知道是徐佑和胡枫联手攻城,便情绪激动的一跃上了城墙,看到徐佑一身威风凛凛的铠甲,不由的收回视线,“徐佑,真可惜你来迟了,你的明月已经香消玉殒了,实在是可惜,好端端的女人。”
徐佑紧抿唇角,手中的白龙旗子一挥,只见士兵士气大振的朝着城墙攻去,一时间硝烟滚滚,甲胄上点点红斑,笨重的炮筒齐鸣,浓郁的烟雾弥漫到半空,和天际轻盈的流云黏腻混在一起,十数名大宛兵士被炸得血肉横飞。
城墙上更是杀成一团,徐佑这次做全了周密的行军计划,先用毒粉撂倒那些带兵厉害的大宛良将,又放火烧沈蛟的粮草,和胡枫内外夹击。
城墙上指挥东魏士兵的将领,举起旗子,高声道:“生擒沈蛟者,赏赐万金!加官进爵!”
听到这里那些东魏士兵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誓死要捉住雍王沈蛟。
此刻,徐佑却高扬长鞭,向着林都城的方向策马而去,他要找到他的妻子,找到他的皇儿,直到这刻,他真真切切的明白,江山不及她一人。
那夜暴风雨猛烈,初冬的寒气似乎能□□地面上的一切,冬风惨厉地呼啸着。
徐明月伸手拉紧胸口的领子,只是蓦地眼前一黑,整个人朝着草丛里跌去。临失去意识的那刻,她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了徐佑,她从来不知道委屈,只是那一刻,她却霎时间红了眼睛。
是与不是,似乎不是个问题,她只知道她濒死那刻,她见到他,她觉得委屈,觉得所有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这个人不是帝王,不是枭雄,不是将领,而只是她的男人,单单纯纯的她的男人……
徐佑翻身下马,疾步将她抱在怀里,“月儿……”
“……”徐明月眼泪一下掉下来,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脖颈。
这边儿,胡枫和东魏的将领已经攻下最后一座城池,这是胡枫第一次打胜仗,激动的不行,他挽起长弓,瞄准城墙上那个白衣男子狠狠射去。
沈蛟刚要抬剑砍那个将领,只听的“蓦”的一声,一只笨重的弓箭狠狠的从心脏处穿过来。
也不知怎的,胸口处那种钝痛,忽然把一直记不起的幼年记忆全都牵扯了出来:
“小哥哥,你猜猜我有几颗糖”
“我不猜。”
“你猜对了,我五颗全部全部都给你。”
“你先从树上下来。”
“本公主不下,除非你要本公主的糖,然后八抬大轿娶了我!”
“呵……徐明月,你真不知羞,下来,下来我便娶你,且只娶你一个”
……
昔日那个树上的小团子,昔日那个树下的黑衣少年……
沈蛟一口血溅在白衣上,像是一朵绽放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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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魏,跃光元年。
正阳殿,众臣工议论纷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说梦到一只能照亮黑夜的宝珠?封个宝珠为后?这岂不是荒唐!”
辅国公笑而不语,倒是姚寄笑着摇摇折扇,“能照亮黑夜的只有明月,普天之下,东魏之内,他徐佑的掌心的宝珠只有徐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