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走的!”
“……”
太多声音纷纷扰扰在云容耳边回荡,她的心里就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堵都堵不上。
“啊……”云容痛得尖叫出声,脑子里忽然有一根弦断了,无数记忆从封印的缺口冲了出来,瞬间将她淹没了,她抬起头,终于看清楚记忆里那个背影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阿鹤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就像是丹丘山上最美的宝石,看着她的时候温柔的好像看着全世界。
“我叫山鬼。”那时候,云容才刚化作人形,总是偷偷躲在树上往山脚下望,好奇的看着男耕女织的人族。
“山鬼是人族给你的名字,你有自己的名字吗?”阿鹤笑着问。
云容有点无措的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要不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你出现是总是云雾弥漫,水汽溶溶,不如就叫云容吧。”
“云容云容,真好听,我喜欢这个名字!”自己也有名字了,云容心里高兴极了。
“我,我叫白鹤庭,是这世间第一只白鹤。”阿鹤扬了扬下巴,带着少年特有的骄傲。
那时候,丹丘山上妖物不多,除了她和阿鹤,只有凤凰常来做客。
“凤凰哥哥,你就给我一根毛吧,就一根好不好?”凤凰是个脾气不好又小气的妖族,一生气就嘴巴喷火,他的火可以灼烧一切妖物,他在是时候,云容总是不敢飞上梧桐树,只能在树下眼巴巴的看着他火红色闪着金光的羽毛。
“小山鬼,你死了这条心,我一根都不会给你的!”凤凰坐在梧桐树上双脚摇啊摇,对云容做了个鬼脸,就化作一团火焰飞走了。
云容追不上他,只能无奈的看着他飞走,叹气道:“他怎么那么小气呀。”
“就那红的刺眼的颜色有什么好看的?我觉得山鸡的毛比老凤凰好看多了,至少五颜六色的。”这个时候,阿鹤总是一脸嫌弃的道。
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身上拔下了八根鸦青色的尾羽,装作随意的递给她道:“这世间唯有黑白两色才是正统,以后不许要那只凤凰的毛知道吗?这是我的尾羽,你留着玩吧。”
“尾羽何其珍贵,我不能要。”云容微微吃惊,却没有伸手去接,尾羽是他的修为所在,是最珍贵的存在,怎么能轻易送人。
“叫你拿着就拿着!”阿鹤一看云容不收,不由分说就将八根尾羽塞进她的手里,“你要是觉得珍贵,就好好收着,可不许给了别人。”
云容连忙点头道:“我一定好好收着,把这八根尾羽做成法器,天天带在身上。”
后来,她就有了一把鸦青色的羽毛扇子,那是她唯一的一个法器。
忽然,云容眼前的景象变了,丹丘山变成了一片焦土,所有的草木都枯萎了,所有的生灵都死了,阿鹤抱着她站在丹丘山山顶,他总喜欢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现在也变得破破烂烂的,他头发披散着,脸上却满是坚定。
他单膝跪在地上,将云容抱在怀里,嘴角荡开一抹温柔。
“阿云,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的阿云是世间最可爱的小姑娘,应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去着急。”
“我的阿云啊,虽然永远好像长不大似的,其实心里是最有主意的,你总是想保护人族,保护妖族,可是你总是不想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替你去做好不好?你只需要睡一觉,睡醒了就一切都过去了……”阿鹤的声音微微颤抖,脸上却带着笑容,他一低头,眼角的泪就落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再醒来就忘记阿鹤吧……”阿鹤伸手轻柔的拂过云容的额头,一抹光晕荡开,将所有关于自己的记忆都封印了。
做完这一切,他低下头,将唇角轻轻的贴在小姑娘的脸上,落下虔诚的一个吻,温柔的笑着道:“要是早知道有今日,我一定让你做我的道侣。”
说完,他站起来,化作一只巨大的白鹤,对天鸣叫,那声音响彻整座丹丘山,无数天雷在他头顶聚集起来,那是天道对他的惩罚,天道之下,不管是神明还是妖族,没有一个能逃脱,现在天道不放过神明和妖族,阿鹤却要逆天而行,天道不会放过他。
没有人能和天道作对。
“不要!”云容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想都没想就朝阿鹤冲了过去,可是她别说阻止,就连碰都没办法碰到他。
因为这是云容的梦啊。
“不要,阿鹤,不要!”看着一道道天雷朝着阿鹤砸下来,云容的眼泪夺眶而出,撕心裂肺的叫着,可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鹤一点点消失了。
···
秋枫山庄别墅云容的房间里,床边站着染香,武宣刚和陆鹤年,染香伸手摸了一下云容的灵台,神情有点严肃道:“陆先生,可能是我的修为太浅,我并没有发现云前辈受了什么伤,枯竭的灵力也在慢慢的恢复,隐约比之前更加充盈了。”
“可是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五天了。”陆鹤年语气里带着着急,他的脸上不太好,嘴唇也没有血色,整个人瘦了一圈,小姑娘没有醒来,他晚上都不能放心休息。
“陆先生,说句实在话,我觉得现在你的身体比云前辈严重,旱魃抓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云前辈给你治疗过了,但是你本来就身负煞气,要是因为抓伤引起身上煞气游走,那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武宣刚是个心直口快的,看着陆鹤年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出口提醒。
“谢谢,我的身体我明白。”陆鹤年礼貌的点了点头道,眼睛却没有离开床上的小姑娘,他抿了抿唇角才道:“两位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染香和武宣刚这次也受了重伤,本来应该在京城好好休养的,这次过来,还真有一件大事,染香顿了一下道:“还是我来说吧,我和武宣刚回到京城后,因为担心云前辈的情况,武宣刚就用龟甲给云前辈占卜了一卦,卦象不太好。”
陆鹤年眼皮一跳,下意识问:“怎么不好?”
“卦象显示云前辈不久之后还有一个大劫,是九死一生的卦象,很有可能会陨落。”在和旱魃的打斗的时候,大家都听见了云容是山鬼,不是妖族,要是陨落了,就连魂魄都没有了,到时候世间就再也没有山鬼了。
“陨落……”这两个字在陆鹤年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问:“有没有避过这个劫难的方法?”
“这样的生死大劫怎么避得过去,我们本来就是想来提醒云前辈这件事,没想到她现在还没有醒来。”染香和武宣刚都沉默下来,像是云容这样的神明,基本上不会遇到什么劫数,除非是天道,天道至高无上,天下万物都是蝼蚁,谁能抗衡呢。
“我明白了,谢谢你们来提醒这件事。”陆鹤年一看染香和武宣刚的脸色,就明白了,心里不由的压上了一块石头。
“还有一件事,我刚刚探查云前辈灵台的时候,发现云前辈的一段记忆被封印了,这个可能和之后的生死大劫有关,或许会有转机。”这也只是染香的猜测。
陆鹤年刚想说话,床上昏迷的小姑娘忽然不安的扭动起来,他马上止住了话头,走到床边抓住了小姑娘的手,染香和武宣刚也连忙围了过来。
“阿鹤,不要这么做,不要……”云容脸上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紧紧的皱着眉头,眼角不断的有眼泪涌出来,不一会儿,脸上就满是泪痕了。
小姑娘挣扎的越来越厉害,陆鹤年只能用力的按住云容的手,扭头看着染香的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云前辈应该是在冲破封印,想起来以前的记忆才会这么痛苦。”染香又查看了一下云容的灵台。
小姑娘的哭声渐渐响了起来,即使听着,都能想象她在经历多么痛苦的事情,陆鹤年只能抱着云容,轻轻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在这里,二哥会陪着你的……”
说完又转头问:“什么记忆?”
染香摇摇头,遗憾道:“云前辈修为太高,我没有办法探查到她的记忆。”
“啊……”染香的话音刚落,陆鹤年怀里的云容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陆鹤年手一抖,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就像秋日里的深潭,一眼望不到底,可仔细看,里面又好像有很多情绪,让人一时看不清楚。
这样的眼神陆鹤年从未在小姑娘的身上看见过,就像是海上溺水的人,在濒死的时候,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而浮木无法支撑她的体重,庆幸又绝望。
“云容……”陆鹤年轻声唤了一句。
听见陆鹤年的声音,云容浑身一震,眼底的情绪一下子退去了,她垂下眸子,不去看陆鹤年,转头看向染香和武宣刚,声音沙哑道:“你们怎么在这?”
染香回过神来,将生死劫的事情说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问:“前辈,你没事吧?”因为云容的神色实在有点奇怪,好像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我没事。”云容刚刚冲破了白鹤庭设下的封印,心力交瘁,点点头道:“生死劫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云容明显是出了什么事,她这样说了,染香和武宣刚也不好多留,都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两妖一走,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陆鹤年也不多问,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温和的问:“要不要吃东西?我煮了牛肉粥,给你端过来吃一点。”
云容低着头,不敢去看陆鹤年的脸,她怕自己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想哭,可是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她又忍不住想抬头,她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闷声道:“吃一点。”
陆鹤年的目光落在小姑娘握紧的拳头上,目光沉了沉,却什么都没有说,站起来道:“你等一下,我去端过来。”
陆鹤年一走出房门,脸色就沉了下来,小姑娘在昏迷的时候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刚刚醒来时的那个眼神,就像一根针似的扎进他的心里,让他一想起来就隐隐作痛。
小姑娘在躲着他,为什么躲着他,难道封印的记忆和他有关吗?
屋子里,房门一关上,云容眼眶里的泪水就掉了下来,怪不得她总是感受不到人类的情感,怪不得她总是想不起梦里的那个人,怪不得神魔大战连河伯都变成了那份不人不鬼的模样,她除了少了一些修为,却活得好好的。
怪不得河伯死的时候说她现在的一切都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上面,怪不得旱魃说她是个假模假式的人,他们都没有说错。
丹丘山得以保全,她没有在三千年前的神魔大战陨落,都是因为阿鹤的牺牲,他逆天道而行,保全了自己和丹丘山几千年的安宁,自己却被天雷惩罚,神形尽灭,一缕幽魂投入幽冥,还被天道降下诅咒,生生世世受煞气吞噬,活不过而立之年!
自己哪里值得这样的牺牲,一想到梦里看见的记忆,云容心里难受的好像被刀狠狠的刺了进去,傻阿鹤,她那么努力的想保全丹丘山,也不过是希望保全他啊!
还好,他没有陨落,还好,他这辈子就在自己身边,这一次,她不会再让阿鹤一世一世的死去了,白鹤庭,应该是那个站在丹丘山山顶清风朗月的妖,而不是一个煞气缠身随时会死的人族。
像是做了某一种决定,云容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她本来就不是个爱哭的山鬼,何况再多的眼泪,也都在梦里流尽了,九十九道天雷加身,她看着都痛得不能自抑,不知道阿鹤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陆鹤年进来的时候,云容脸上早就收拾干净了,一点都没留下哭过的痕迹,一听见声音,云容就将所有悲伤和痛心都藏在了心底,抬头露出一个笑容道:“好香啊,二哥亲自下厨吗?”
陆鹤年一愣,被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晃了眼,心里不由的更加不安了,他宁愿小姑娘是在哭,也不想看见她笑的样子,那段被封印的记忆一定是非常痛苦的,所以才在昏迷不醒的时候都失声痛哭,可是现在小姑娘却笑得跟个没事人一样,那就是明显不愿意说了。
他不过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是啊,你的身份被家政阿姨知道了不好,我就叫她休假了。”
“二哥亲自做的,那我可要多吃一点。”云容笑眯眯的道,阿鹤以前可是从不会做菜的。
陆鹤年将桌子搬到床边,又将勺子递到小姑娘手里道:“温度刚刚好,快吃吧。”
云容吃的很慢,一小碗牛肉粥平时一分钟就吃完了,今天愣是吃了半个小时,吃完了陆鹤年问她还要不要,她摇了摇头。
陆鹤年端着碗出去,心里叹了口气,连吃饭都吃得少了,小姑娘心里肯定有事。
陆鹤年回来的时候,云容正在翻乾坤袋,一见到他进来将一棵草递到他手里道:“二哥,你被旱魃抓伤了,把仙降草吃了,伤口愈合的快一点。”
“其实已经没事了。”当时他在飞机上就进行了包扎,这五六天下来,已经长出来嫩肉,动作小一点都不会痛了。
“旱魃的爪子脏的很,当时我只是随便给你处理了一下,谁知道有没有弄安静,你吃了吧,有病治病,没病还能延年益寿呢。”云容不用分说将仙降草塞进陆鹤年的嘴里。
陆鹤年嘴里一下子被塞到满满当当,他只能嚼了嚼咽了下去,仙降草刚划过喉咙,他背上的伤口就传来一丝丝清凉。
云容朝他背后看了看,笑着道:“好了。”
陆鹤年却没有露出笑容,他伸手抓住云容的肩膀,神色认真道:“云容,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二哥说,就算我帮不了你,我也能帮你想办法,告诉我,你在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云容脸上的笑容一顿,很快恢复了正常道:“没事,被封住了一段不开心的记忆,现在想起来了,都过去几千年了,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是和阿鹤有关吗?”陆鹤年忍不住问,神情里透着紧张。
云容一下子想起来阿鹤最后抱着她的时候说的话,他说要和自己做道侣,道侣就是人族的夫妻,不由的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