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玉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两位老人都笑得神神秘秘的样子，端起茶杯的手不自觉一顿。
教育？怎么教育？
周遇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其他评委就到了。
她看了眼其他评委的年纪，又想了想自己，默默放下了茶杯。
好吧，她大概知道是怎么教育了。
因为是第一次上门，所以周遇玉到的很早，不过其他评委也没来得很迟。
半个小时后，柳孙两家以及和他们有所合作的年轻一辈，就都满怀激动地等着这些早已成名的评委们陆续进场。
但令他们意外的是，在这一群平均年龄四五十岁、看着就很仙风道骨经验丰富的天师中间，莫名混进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性。
如果这个人是柳沁菲也就罢了，毕竟柳沁菲的能力大家都清楚，可柳沁菲都只是站在一旁的协助，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坐在那个位置？
周遇玉被这么一群跟自己差不多，甚至许多还比自己大上一些的人打量，依然不动如山，镇定地仿佛一尊雕像。
如果之前不知道云雅兰的想法，可能她还会有些不安，但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希望用自己敲打敲打年轻一辈，那么她就坐得很安稳了。
况且，柳沁菲怕她误会，也解释了为什么要给她安排这么一个座次——因为在场就她一个驱鬼师。不管现在驱鬼一脉如何的衰落，两家都是平等的，人不在还好，既然周遇玉在，那么就没有让她排在末位的道理。
周遇玉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两个理由。
她安静地坐在评委席上，兴致盎然地听着云雅兰致辞。
“因为大家来之前都收到了邮件，所以具体流程我就不解释了。这次虽然人少，但是行程也不变，还是三天……”
云雅兰的话不多，寥寥几句说完就开始了分组。
这场交流会的举办场所是在一个类似于体育馆的空间里，他们这群评委的座位位于看台上，方便观察。
但这里毕竟不是真的体育馆，需要容纳的人也不多，所以看台总共只有三阶。即使如此，天师们一分散开，也显得场馆空荡荡的。
孙薇铃年纪不够，并没有下场，而是悄悄溜到了周遇玉旁边，小声地给她解释着场上的情况。
用她的话来说，这一年一度的交流会，往年人其实挺多的，有时候道一派也会有人来参加。不过今年因为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很多能够独当一面的天师都没有回来，显得冷清了很多。
“原来如此。”周遇玉非常捧场地附和了她一句。
她旁边那位天师看她们聊那么无趣的话题，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们一眼。不过孙薇铃他还是认得的，看她那么殷勤地为一个人解释，又想到两位大师对她的态度，他原本对周遇玉的不屑也不自觉压了下去，对她也露出了些笑意来。
周遇玉对人的情绪向来敏感，对他的变化自然看在眼里。
不过她也不在意，看他对自己笑，便也回了个友好而又客气的笑容。
天师毕竟是个看经验的职业，如果是她，看到一个年轻的人和自己一样的位置，她也会有所怀疑，如果这种事情都要计较，那她恐怕早就被气死了。
“然后行程一般分三天。第一天是这些天师先展示一下自己的特长，然后说一下自己遇到的瓶颈啊，疑问什么的。第二天是评委们挑着自己印象深刻的问题回答，或者说一下自己的经验。第三天是在第二天的基础上，由愿意下场的评委和小天师们实战演练一下。”
孙薇铃解释的时候，场下已经根据天师们的特长分组完毕，进入了第一个环节。
其中第一组是以制作符箓为主。
这门技艺相对来说比较偏门，评委中除了两位老前辈也只有一个人擅长这项内容，所以周遇玉看不懂，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可是这第二组就不同了。
第二组的人很多，擅长的都是布阵。虽然因为场地和时间受限不可能让他们每个人都展示出来，但为了最大限度地达到交流的目的，同类型的阵法基本都会出现一次。
对于风水师来说，就算因为知识面的问题，不见得每种阵法都精通，但总归是有擅长的类型的，或者说，总有那么几种是能够说得头头是道的。
之前以为周遇玉只是不擅长制作符箓的天师，同样非常错愕地发现，她好像也不擅长布阵？
场下有人仔细观察了周遇玉的表情，如果说其他评委是认真地看，然后或是点头或是皱眉；那么她就是认真地看，然后……没有然后了。
有少数几个心思比较单纯地以为她只是深藏不露，或者性情沉稳，但是大部分盯着她的人都感觉，她不是沉稳，她是真的……看不太出破绽与否。
孙薇铃看他们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气得俏脸通红。
他们根本不懂，驱鬼术才是最有趣的！这些不懂有什么要紧？能抓鬼就好了啊！
周遇玉本来以为她看自己这表现会失望，可没想到一天下来，等看到她对第三组的勘探风水都一窍不通之后，孙薇铃还是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她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开心？抑或者得意？
“怎么，心情那么好？”秦柏一听她的语气，就忍不住调侃。
周遇玉被他说得照了下镜子，果不其然从镜子中看到了一个眉目带笑的人。
“大概是虚荣？”周遇玉说着自己也笑了。
不管怎么自嘲自己本事一般，但是没有一个人会不喜欢有人崇拜自己，她也不例外。
“哈哈哈，这不是挺好的，我觉得你现在也很好。”秦柏的称赞说得特别理直气壮，仿佛就是这么一回事一样。
周遇玉本来就没太在意，被他这么一说，更是连仅剩的一丝纠结都没有了。
她以前虽然过得自由自在，但好像始终小心翼翼的，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现在忙了，知道背后有幕后黑手在操纵着一切，她反而没有当初那么自卑了。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柏大哥，那你呢，你今天还好吗……”笑了一会之后，周遇玉也平静了下来，试探着问道。
她总觉得从两个人相遇开始，他们就在被很多事情推着走。
青铜器的事，神秘人的事，好像走到今天，没有什么是他们决定的一样。
尤其是秦柏，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从开始到现在，似乎一直都在……身不由己。
秦柏虽然没有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但言谈间还是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如今周遇玉问，他避无可避，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整个嗓音都阴沉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争什么，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没明说，可是我和父亲母亲都清楚，那位强迫我回去，无非就是怕我抢了她儿子的东西。”秦柏恨吗？说实话还真没多恨。
如果不是那人没有把他成血脉亲人，从小横眉冷眼的，他恐怕也不会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一退再退。
“母亲跟我说，这件事和秦怀安无关，让我放他一马，除此之外，该是我的都会还给我，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秦柏的言外之意，他没说，周遇玉却已经懂了。
他不会去争，但给他的他也不会不要，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
“遇玉，对不起，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白大哥’。”
秦柏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并不像之前的温柔，而是带了些冰冷与嘲讽。
不是嘲讽她，而且嘲讽自己。
周遇玉听着他这些话，很奇异地并没有感到厌恶，反而感觉一直虚虚飘着的心，彻底落在了实地上。
她想起秦柏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就是在W城，面前是一只非常危险的厉鬼。
那会他的声音冷冷的，骨子里都仿佛带了些傲然。
后来秦柏越发的温和，她喜欢，可是她总感觉哪里不够真实，如今再听到他这语气，她才终于放下了心。
比起是不是自己以为的温柔，她更在乎对方是不是真实的。
“这件事情，等交流会结束，你再当面和我说吧。”
第99章 破阵的驱鬼师
挂断电话，秦柏就走到了秦珏明的书房前, 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上午秦珏明就问了他关于生魂离体的事情, 他没说，只回让他自己想想。
后来他认真思索了半天, 等到傍晚，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却始终没有动作。
直到周遇玉问完那个问题。
“父亲，之前生魂离体的事情，我想把查到的结果跟你说一说。”就算是说着生死攸关的大事, 秦柏的音调也稳得不能再稳。
秦珏明看着他, 隐约可以感受到现在的他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过他看着对方一如既往的沉稳, 眼神里虽然有决绝却没有恨意，对这个亲生儿子越发的满意。
虽然他真的恨严素琳恨得咬牙切齿, 但至少对方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虽然秦柏的性子, 未必是她教出来的。
秦柏和秦珏明之间的对话, 周遇玉无从得知。
她在脑海里演习了一番明天要说的内容, 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行程开始得比前一天更早一些，按照顺序，是由排行最末的评审开始, 选几个昨天听到的问题回答, 然后挑出前一天的晚辈中，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天师，与对方进行一对一的学术探讨。
无论是问题被挑到的, 还是人被选中的天师，他们脸上的激动之情都显而易见。虽说他们表面上都有靠山，可是天师这一行，最是注重传承，除非是被大师看中的继承衣钵的那位弟子，其他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主要还是得靠自己。
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大师能请教，那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周遇玉看完了第一个评审的流程，心中大概就有了数。
孙薇铃见她认认真真地手写记着笔记，内心升起了浓浓的羞愧之情，下定决心等回去之后，马上就开始练习风水术。
周遇玉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小姑娘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她只是习惯于把握每一个学习的机会。
虽然她没办法掌握阵法以及风水术，但这并不代表她完全看不懂，她只是单纯地不会举一反三罢了。
所以，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提出的破阵之法，指不定下次出现一模一样的阵法呢？
等轮到周遇玉，已经差不多傍晚。
虽然她长得年轻，看着也似乎什么都不会，但正因为此，专心致志看着她的人，比看着前面评审的人，都多上很多。原因无他，因为热闹谁都想看。
一些分散开来讨论的天师们也不讨论了，找了个位子站好，无比好奇一会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面对着这些或是好奇或是恶意的眼神，周遇玉视若无睹，镇定地如何破解阵法的问题。
然后……
大部分天师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听到的答案，周遇玉说得倒是没错，找到阵眼，直接从根源上把阵眼毁了，那么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问题是，怎么进入阵眼的区域？
如果是走上邪路的天师为恶人布置的阵法，那么阵眼周围往往会有人把守。如果真的是人也就罢了，可更多的时候，他们会让厉鬼或者恶鬼把守。
这就很难办了。
他们有对付厉鬼的功夫，还不如去破阵呢。
“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我觉得直接解决厉鬼更快一些。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破阵？有人的话你们会解决人，为什么有厉鬼不去解决厉鬼？他们不也是人变得吗？”听了提问题的天师的反问，周遇玉也没有权威被质疑的懊恼，反而很是耐心地解释道。
有部分天师听着若有所思，不过更多的还是觉得……她在讲梦话。
“既然有争议，不如我们先让周小姐当场示范一下。”眼看着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云雅兰适时开口，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不过厉鬼不好找，无辜的我们没理由利用他们，有罪的早已经灰飞烟灭。而且周小姐是贵客，如果在我们这里出现了什么闪失，我们也担待不起。不如这样，沁菲，你下场布阵，用怨灵代替厉鬼守阵眼。”
云雅兰口中的“怨灵”，并不是常人以为的与厉鬼类似的灵体，而是由执念妄念聚合产生的一种能量聚合体。
它们虽然经常有生命体的形态，却没有神智，只有吞噬或者攻击的本能，是风水师们最为讨厌的存在之一。
在场的聪明人听她这么一说，再看柳沁菲毫不推拒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难道这最后一位评审，她所擅长的竟然是驱鬼？这不可能吧。
驱鬼之术有多难学，他们这些正统路子的天师最清楚不过，能够学成的，大多也是在其他方面颇有建树的人，周遇玉……这看着不太像。
周遇玉并没有把他们的情绪放在心上，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的情绪，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被困在阵中的怨灵身上。
她以前见过怨灵，在一栋非常老非常老的房子里。当时她是听说那里闹鬼，所以偷偷溜过去看看。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在那里并没有见到鬼，而是见到了两只与鬼相似，但明显不是鬼魂的存在。
她思考了很多年那两个存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本书上会没有记载，但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万万没想到，机缘巧合，她居然在这里知道了答案。
如果说没有对付过的大部分厉鬼，对周遇玉来说都是温顺的小猫的话，那么对付过的怨灵，对她来说就和纸糊的老虎并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看柳沁菲布阵，有钱的便纷纷用了一张窥鬼符。
只见周遇玉看着眼前的阵法，一丝慌乱与迟疑都没有，直接踏了进去。
就在众人想看她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说那样行动的时候，她镇定地从衣袖里取出了那柄桃木剑，右手轻轻一握，桃木剑上便生出了更长威力更大的一柄虚剑。
到了这个时候，再怎么想看热闹的人都意识到，恐怕周遇玉并不如他们想象得那样是个徒有其名的人，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们发现，他们的心理准备远远不够。
因为周遇玉对付怨灵，那动作实在是太干净利落了。
就像她回答问题的时候所说的那样——“为什么不直接对付厉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