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修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等着,目送老赵开车离开,正要转身迈开步伐。
白琼怕他不高兴,连忙快走两步跟上他。
踩在地上的脚步虚浮,像是陷进沙堆里,加深了那种眩晕感,她伸手捂住胸口,强忍着胃里翻上来的酸水。
她只注意追随那个身影,没看到台阶,一脚踏空,整个人向前扑去。
原修转身的刹那,余光里偏见她要摔倒,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白琼的肩膀。
少女单薄的上半身因为冲力撞上他的胳膊,他还来不及提醒她小心,就觉得手腕一热。
白琼再也压制不住那股反胃的冲劲,连忙挥开拨开原修的手,弯腰吐了出来。
可是,太迟了。
少年的黑色羽绒服上,已经沾上了污秽。
白琼脑子里一片空白。
空气里顿时弥漫出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腐气息。
稀里哗啦的一大摊,参杂着中午尚未消化的食物,全都被她吐在了拼花的红砖小道上。
终于吐了出来,人反而舒服了。
白琼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吐在了原修手上,一张脸吓得惨白。
“对……对不起。”嗓音里还透着虚弱,“我不是故意的。”
原修没有回应,白琼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慌慌张张地解下书包要去找纸巾。
一双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白琼一怔。
是他没有被殃及的手。
那双手很漂亮,掌心微微用力,握住了她的小臂。
头顶传来原修淡淡的声音:“往旁边站一点儿。”
白琼没明白他的意思。
原修没再解释,干脆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
白琼僵硬着随他摆布,跟着人家站到了小路边儿。
原修从肩上取下书包,单腿屈膝撑住,从侧包里取出一带消毒巾。他随意把书包往肩上一搭,掀开纸巾的包装递到白琼面前。
“先别说话,擦擦吧。”
白琼看着纸巾,傻愣着没动。
原修干脆把纸巾塞到她手里,自己抽了一张出来揩手,擦干净了又取了一张递到她面前。
他声音很平静:“擦擦脸吧。”
白琼迟疑着接过湿巾,冰凉的触感让脑子清醒了些。
她小心地擦了擦嘴角,再把纸巾折叠去擦衣服,那上面也沾上了一些。
眼前又出现了新的湿巾。
她的一双大眼睛红红的,眼眶里泛着泪水,是刚才呕吐时的自然反应。
可这会儿见他没有趁机冲自己喊打喊杀,反倒是这么温柔地给她递纸巾,她竟然真的有些想哭。
太羞耻了。
“换新的擦。”原修又递了一张湿巾过来。
白琼抿着唇接了过来,低头才发现原来刚才不仅弄脏了他的手和外套,连白色的运动鞋上也有淡黄色的痕迹。
“你的鞋……”她小声提醒。
原修动了动脚,随意看了一眼:“不要紧。”
白琼心里有些茫然,不知要不要主动说给他洗干净。可她在家里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万一洗坏了怎么办?
她的这些心思少年自然想不到,原修把东西收进书包,只是问:“怎么吐了?晕车?”
“嗯……”白琼声如蚊蚋,“对不起,我从小就晕车,刚才实在忍不住了……”
原修抿着唇角,盯了她一会儿,皱眉问:“既然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来江南?”
听他这样问,白琼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也对,要是换做她被吐得一手都是,也会想赶人走的吧。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不掉出来,闷闷地跟他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
过了好半晌,头顶才传来少年的声音。
“算了算了。”大少爷迈开步伐往家走去。
白琼松了一口气,悄悄伸手抹掉下眼角的泪水,赶紧跟上去。
谁知原修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白琼本能地抬头,睁着两只含泪的眸子看向他。
少年见她双眼发红,不自觉皱起眉头。
他似乎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长叹一声。
“你怎么傻乎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原修哥哥是真的脾气好修养好
这一章是定时发送的,你们看到的时候我应该还没到家
等我晚点来把红包补上,大家继续冲鸭~~!
第5章 你怕什么
一进门,原修脱下外套去客厅,边走边打电话给物管请人收拾门口。
白琼听他态度诚恳地跟对方道歉,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其实……是她给大家添麻烦了才对。
原修挂了电话,上楼洗澡。
“我先去洗个澡再下来吃饭。”路过白琼身边的时候,他淡淡吩咐了一句。
白琼马上说:“好的,那我们等你。”
原修上楼的脚步停下,侧眸看向白琼,目光落在她前胸,神情似乎有些犹豫。
白琼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上面有一团浅浅的水迹,是她刚才擦拭污渍之后留下的。
她顿时羞红了脸。
难不成她还要穿着这件衣服跟大家一起吃晚饭吗?
怪不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琼不敢抬头看他,结巴着小声回道:“我、我先去给李奶奶说一声,然后、然后也上去换衣服。”
原修似乎松了一口气,嗯了一声,自己先上楼去了。
白琼听见他脚步渐远,才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实在是不好意思面对人家。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那股羞耻感稍减,转身去厨房告诉李奶奶。
“李奶奶,原修哥哥说他要先洗澡。”白琼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李奶奶熟练地颠勺。
李奶奶回过头哦了一声,见怪不怪地说:“行,那就等他洗完了再吃。”
白琼原本还在想要是李奶奶问起来,她就只好直说是自己把人家衣服弄脏了,谁知老人家压根没问。
“原修有点儿洁癖,偶尔回家就先洗澡。”李奶奶见她还站着,笑着说,“你也先去换衣服吧,在家穿羽绒服热不热?”
白琼一路上都是懵的,这会儿听奶奶说起来,才觉得好像确实挺热的。
老家没有暖气,她还不太习惯回家脱掉厚外套这件事。
“那我先上楼,一会儿就下来。”白琼礼貌地跟李奶奶报备。
上了楼,她放慢了脚步。
楼梯在二楼中间,两个人的房间分别在两侧。
大概是房间的隔音做得好,白琼没听见水声。
她回房间脱了厚外套,里面露出一件长袖套头毛衣。
看着羽绒服胸口的水渍,白琼决定先去卫生间洗一下。
其实在家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他们家虽然不宽裕,但是父母很疼爱这个女儿,沈敏平时从来不要她做家务,只让她好好读书。
白琼想,现在到了别人家里住,自然要自己学会做这些事情了。
她去对门的浴室,用清水把衣服简单搓了搓,原有的痕迹很快看不见。
洗好了衣服,白琼想找吹风,羽绒服不能沾水,否则很容易跑毛出来。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吹风,只在抽屉里找到一个像话筒似的东西。
倒是有手柄,上面横着放着个空心圆筒。
她拿着研究了半天,尝试性地拨了两个按键,那东西突然发出急促的轰鸣,热风一下子吹拂过她的脸。
白琼吓了一跳,连忙关了开关,心想这是什么吹风。
没想到这东西模样虽然怪,却很好用,没两下就吹干了衣服,手摸上去还有些烫。
关了吹风,白琼抱着衣服回房间,又拿出衣架挂起来。
折腾一通,她倒有些热了,脑门出了些汗水,随手擦了擦,正想把毛衣也脱了,一抬手忽然想起毛衣里面就是贴身穿的棉毛衫。
哪有在别人家里穿着这样贴身的衣物?
可是……她这次来带的东西不多,根本没有夏天穿的衣服。
白琼只好换了一件稍微薄一点的针织衫,这才出门下楼。
刚出房门,碰上了原修。
他刚洗完澡,仍然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衫和浅灰色的家居长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沐浴露的那种清新气味。
见到白琼,原修顿住脚步。
白琼跟着站住不走了,略带紧张地看向他。
“好点了没?”
“嗯?”
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人家是在关心自己,连忙点头:“嗯。”
原修见她的脸色不似刚才般惨白,嘴唇也红润了一些,看上去确实好多了。
他随意点了下头,率先迈开步子下楼。
餐厅里李奶奶正在端菜上桌,见两人下楼,中气十足地招呼:“来来来,快吃饭。”
两个孩子分别落座。
白琼捧着瓷碗,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问:“今天原阿姨也不回来吗?”
“不回来。”李奶奶解开围裙放在一边,夹着菜随口解释,“你原阿姨一年365天起码有200都在出差,以后都是咱们三个人吃饭。”
白琼正要点头,忽然听到原修不冷不淡地插嘴:“就这么想她?”
她讶异看向他,却对上原修略带讽刺的眼眸。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底下头老实扒饭吃。
倒是李奶奶听原修的语气不太友善,诧异地看了他俩一眼。
“别光吃饭。”李奶奶笑着打圆场,关切地给白琼布菜。
江南的菜肴口味偏咸甜,李奶奶今天做了酱肘子,她夹了一大块放进白琼的碟子里:“来来,多吃点,你太瘦了!”
白琼刚才吐过,没什么胃口,看着酱肘子只觉得油腻,可不敢拂了李奶奶的好意。
原修抬头扫了一眼,见她拿筷子把肉撕开,小块小块地往嘴里送,眼睛半垂着,看不清神色。
他别开眼。
三个人吃完饭,原修自己回了房间。
李奶奶听见楼上的关门声,才拉住白琼小声问:“怎么了?两个人闹不愉快了?”
白琼咬住下唇,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摇了摇头。
李奶奶见她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有些心疼:“原修这孩子很懂事的,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白琼心里叹气,再有礼貌也不想跟人家分享妈妈吧。
她不想说原修的坏话,于是主动岔开话题,帮李奶奶收拾碗筷:“我来洗吧。”
李奶奶连忙从她手上抢过来,笑着嗔怪:“哪用得着你啊?都有洗碗机。”
“那我帮您放进去。”她跟着进了厨房,学着李奶奶的样子把空碗摆进洗碗机。
原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用他们小孩子动手做家务。
可勤快有礼貌的小姑娘总归是讨人喜欢的,尤其是长辈。
李奶奶洗了饭后的水果,一式两份,一份留给原修,一份直接端给她。
白琼推辞:“不用了奶奶,我吃饱了。”
刚吃了油腻的肘子,又要吃生冷的水果,她怕肚子会不舒服。
“吃水果不怕的呀,水果吃了又不胀肚子。”李奶奶笑眯眯地看着白琼接过果盘,哎哟一声,又想起原静安的吩咐来,转身去储物柜里拿东西,“这是新疆的大枣,你也多吃点儿。”
白琼看着她打开包装,有些吃惊:“还有这么大的枣子呀?”
一颗枣子快有半个掌心那么大了,握在手里结结实实的。
“昂,大吧?”李奶奶从袋子里抓了两个出来塞到她手上,“吃吃看,很甜的。”
白琼松了口气,趁机放下果盘。
李奶奶看她咬了一小口,神情很满意:“枣子吃了补血的,你要多吃点。”
白琼点点头,要是她来了例假,妈妈也会给她泡红糖水,买大红枣,只是九云的枣子远没有这么大,而是皱皱巴巴的很小一颗。
她又道了谢,李奶奶便让她自己去忙,转身的时候又被叫住了:“你头发好长呀。”
白琼回过头,以为李奶奶是要夸奖自己的长发。
却听她说:“头发留这么长不好的,要吸血的。”
说着,李奶奶干脆把一整袋红枣都塞进白琼怀里:“都放你那儿,每天都吃点儿。头发嘛,还是剪短一点为好。”
白琼眉眼耷拉下来,把枣肉咽下去才轻声说:“原阿姨也这么说。”
李奶奶脸色严肃了些,点着头重复:“头发都是吸身体里的血才能长得好,这样不好的。再说了,高中读书很忙的,你也没精力打理。”
“嗯。”白琼没敢反驳。
她抱着那一大袋枣子出了厨房,心里纳闷,怎么大家都想剪她的头发?
白琼微微扭头,把马尾辫甩到胸口,低头端详片刻。
虽然没有格外保养,但她大约是遗传了沈敏的优点,又不吹不烫,一头长发看起来乌黑柔亮,散发着淡淡的光。
她忽然有些沮丧。
就这么剪了多可惜啊。
要是真的吸血……吸就吸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琼低着头上楼,楼梯口多出一双米白色的拖鞋。
她顿住脚步,站在台阶上抬头看去。
原修双手抱胸,斜斜地倚靠着墙,目光向下,落在她的脸上。
少年的眼睑半垂,在白琼看来,那神情颇为倨傲。
她握紧了木质的栏杆扶手。
见她站在楼梯,神色局促紧张,原修抿了抿唇。
他朝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