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扰,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
两周之后,朱昱杰主动与她联系。两人约好时间一起吃晚餐,谁知周末那天白琼突然加班,到了九点才匆匆结束。
朱昱杰并不介意,主动报上地址:“你公司在哪儿呢?我给你叫车来接你。”
“不用了。”白琼听过那家酒吧,“我离得很近。”
她来不及换衣,穿着一身通勤装打车直奔酒吧,到了卡座才发现陈思佳也在,几年不见,她比高中时更加明艳漂亮,看见她的时候仍然一脸茫然:“你是白琼?我走在大街上一定认不出来!”
“你本来也认不出来。”朱昱杰吐槽她,“我觉得白琼没怎么变。”
白琼笑笑,抱歉道:“临时加班,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陈思佳从酒托上取出一杯鸡尾酒递给她,“原修也刚到,正在停车。”
白琼疑心听错,呆坐几秒,忽然见她站起来热情地招手:“原修,这里!”
曾经在梦里,在幻想里,她千百次地猜,不知道久别重逢是怎样的场合。
可原来竟然如此平常,在全城知名的热闹酒吧里,他侧身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白琼震动地注视着他,柔和的顶灯扫过,忽明忽暗掠过他的眉眼。
时光仿佛格外厚待他,年少时浅浅的的青涩不知何时褪去,只留下年轻男人充满魅力的眉眼。
温柔,清俊,一如初见时,那个靠在墙上对她浅笑的少年。
陈思佳哇哇大叫:“原修原修,你说白琼是不是变得认不出来啦?”
“不会。”他低声回应,目光却落在她脸上,须臾不曾转移。
两个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只能听见DJ放着轻柔的音乐。
原修很平静,甚至自然地冲她微笑:“好久不见。”
白琼的笑容非常勉强:“……好久不见。”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荒谬,整个世界陷入一种令人晕眩的假象之中。
她甚至分不清,独自度过的这些年是否真实存在,亦或者此时此刻她仍在梦中?
否则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跟她寒暄,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原修安静地、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她长大了。
身上穿着白色衬衫和藏青色的铅笔裙,还是很瘦,窄窄的裙子掐出她纤细的腰身。
心底深藏的那个小姑娘渐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可原修并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她就该是今天这模样。
可是左胸下,为什么会牵扯出一丝一丝的钝痛,甚至连呼吸都是痛。
“来坐啊,”陈思佳拉了把原修,又揽住白琼的肩膀,“傻站着干什么?”
两个人落座,陈思佳很兴奋地又点了一打洋酒,等服务生走了,主动问白琼的近况。
白琼心里慌乱,走神地与她一问一答。
“你做证券?”陈思佳觉得不可思议,“我记得你语文很好啊,我还以为你会做记者啊老师啊什么的。”
白琼说:“南大的金融最好。”
“哦,对,你当时直接走保送了。”陈思佳想起来,“那你跟我一年毕业啊?”
闲聊一阵,酒吧里换了DJ,舞池里顿时人影起伏,沸反盈天。
原修仍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起身打招呼:“我出去抽根烟。”目光平静地滑过她,他礼貌而克制,“你们先坐。”
白琼目送他的背影混入人群,像一滴水融入海洋,瞬间消失。
他抽烟?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他现在在做什么?怎么会在南兴?
他看到她一点都不意外吗?
白琼不敢相信竟然又见到他,不敢相信两人重逢竟如此平静。
坐了片刻,不见他回来,白琼忽然心慌起来。
“我去趟洗手间。”她匆匆往外走。
酒吧里到处都是人,白琼左右闪避,心里却越发肯定,他是不是悄悄走了?
她推开后门,跳出去,在逼仄的小巷里,看见熟悉的侧影。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POLO衫,在昏暗的小巷里,显得格外瞩目。
他侧身站在墙边,白皙的长指夹住香烟,熟练流畅地往旁边掸下烟灰。
“原修哥哥!”
熟悉的称呼脱口出,瞬间将她拉回曾经。
男人夹烟的手指轻颤,他没有转过身,仍然侧对着她。
白琼眼里已经蓄满泪意,泪水模糊街角的霓虹,光影像是打翻了的彩墨,浅浅溅湿他的肩膀。
她轻轻走向他,不敢眨眼,不敢加快脚步,生怕这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然后,在一臂之遥处停下脚步。
原修看向指间猩红一点,淡声回应:“我抽根烟,马上回来。”
“我不是催你。”白琼连忙说。
双手紧握成拳,她拼命忍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无论如何不能做到。
不远处的霓虹灯牌闪烁,两厢长久沉默,后门隐约溢出酒吧内的热闹歌声。
又有人推门而出,一身酒气地从旁路过。
手上的烟空燃了半截,原修伸手摁灭在垃圾桶,终于转身面对她。
“走吧。”他单手插兜,礼貌地与她保持距离。
白琼不敢抬头,视线里只能看见他胸前的衬衫纽扣。
“等一下!”她忽然伸手挡在他的胸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没有礼貌克制的开场白,没有成年人的寒暄。
经年累月,理智让她拼命克制,到如今全然成空。
她抬起头,勉强一笑:“当时你出国,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原修眼神回避,扶上她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把人往身边带,却只说:“走吧,不然他们该等急了。”
“不。”白琼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执拗地在原地站定不肯动。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无奈。
她已经无法再支撑脸上的笑意,嘴角垮下来。
“是不是……是不是我错做什么了?”她胡乱猜测,“是原阿姨怪我吗?怪我……”
“不是。”原修扶住她的双肩,坚定地打断她的猜测,“不是你的错。”
她泪眼婆娑地望住他。
男人的眉心微蹙,看向她的眼神充满自责。
他的声音很轻,混在酒吧热闹的鼓点中,一字一句敲进她的心上。
“做错事的人,是我。”
第69章 尾随回家 ...
白琼一怔, 下意识地追问:“你做错什么了?”
语气里隐隐带着哭腔,她用力咬住下唇,不愿意在他面前失态。
“那个时候, 我不太懂事, ”原修注视着她, 语气低沉,“当时不应该……”
白琼望住他。
原修放开她的肩膀。
“对不起。”他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觉得欠你一句对不起。”
白琼急急道:“没有,是我自愿的,你没有对不起我。”
原修回避开她的眼神, 看向身旁斑驳的墙衣, 停顿少许才转头回来, 似鼓起勇气开口:“我很抱歉, 当时不该一时冲动吻你。”
白琼傻愣。
全身血液从那一秒开始逆流。
曾经她一心一意学习,对男女之情懵然不懂,让少女情动的那个人,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她如同一粒小小地尘埃, 躲在暗处,偷偷地眷恋着他。
从来没有想过, 这份感情能够在某天得到回应。
——直到他拎着棍子破门而入。
平和温柔如他, 那天却疯了一样地砸门,单枪匹马闯进来,浑身戾气, 下手无情。
他为她做过那么多事,吻她的时候那么动情,她不相信他会对她没有感觉。
白琼仰头看着他,即便被他闪避开,仍然固执地不肯放弃。
她不相信。
她想过一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想到他会因为吻她而抱歉。
眼泪似乎再也无法抑制,她狼狈地低下头。
肩上多了一双大掌。
原修轻叹,迟疑着重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哭,好不好?”
她胡乱摸了一把眼角,抬起脸却含着笑意:“没有啊。”
不是明明已经决定要放下他了吗?为什么又要因为迟到的拒绝而流泪?
白琼强迫自己冷静,望着他笑说:“我、我都忘了。”她似不忍心欺瞒自己,又故作轻松地补充,“再说,亲就亲了嘛,亲完了再说抱歉,反而有点过分吧?”
原修抿了抿唇,深深望着她,又为自己的道歉而道歉:“抱歉。”
两人又陷入僵局。
酒吧后门再度被人推开,有人喝醉跑出来大叫,被朋友哄着拖着拉远。
白琼平复着心情,转开话题:“对了,我听说周洧和成果结婚了?真是没想到。”
原修沉默了下,语气稍微轻松:“是。果果很想你,前两年一直念叨。”
听他提起成果语气如此亲昵,白琼心里面不知作何感想。
她只能说:“是我不好,高中毕业之后就跟大家断了联系。”
成果,周洧,魏梦怡,曾经帮助过她的人,都一一断了联系。
她其实很想念那一段时光,可却不敢在轻易碰触与他相关的所有。
白琼浅笑着说:“我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朋友,也很注重防晒,只要出门就要擦防晒霜。我一见她就想起了魏梦怡。”
原修停顿片刻,猜测:“是当初跟你一起参加比赛的那个女生吗?”
白琼点点头。
在这种难得的时刻。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谈起这种琐事,可不说这些又能说什么呢?
两个人再度沉默。
直到原修的电话响起,是朱昱杰来催,白琼听见他说:“放心,她跟我在一起。”
挂了电话,她看见他收起手机,“回去吧。”
她再次失望。
白琼转身,不知道以何种心情面对。
两个人回到卡座,朱昱杰和陈思佳竟然没有提出异议,四个人又聊了片刻,白琼终于坚持不下去,选择起身告辞。
灯光昏暗,陈思佳没看出她哭过,大大咧咧地挽留:“这么早就要走吗?明天不上班咱们多坐一会儿呀?”
“不了。”白琼勉强笑道,“明天还要开会。”
朱昱杰拉住陈思佳,反说:“白琼今天才加了班,早点回去休息也对。”他很自然地叫原修,“原修,你当哥哥的不送送人啊?”
白琼想要拒绝。
这样的相聚,并不是他想要的。
原修站起来,望着她低声道:“走吧。”
时光太过无情,带走了曾经的亲密无间。
白琼仍在坐在他的副驾,除了报出地址外,却不想再开口多说一句。
她没有力气再在他面前伪装自己。
原修也没有开口,平稳地驶出停车场,跟着导航很快开到她家的小区。
他缓缓停下车,没有关掉引擎也没有提醒。
片刻之后,白琼才反应过来,仰头看向窗外:“到了啊。”
“嗯。”他低声应。
白琼伸手拉开车门,身旁的人安静地等待着。
那一刹那,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脑子很空,心也很空。
可空空荡荡之间,却有一个声音质问着:就这样算了吗?
白琼的手在车门把手上停留片刻,又猛地将门拉回来。
太过用力,车身隔着问问一晃,发出一记闷响。
原修仍然淡淡的,并不意外。
白琼转身问:“你……什么时候走?”怕他误会,她又略带慌乱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不如再一起吃个饭?今天、今天实在太匆忙了。”
原修看她的目光很温柔。
“只要你有空,我随时可以。”
白琼怔了下,疑惑地看向他。
原修侧过脸看前路,解释:“我最近在南兴做项目。”
“最近?”
“嗯,嗯有段时间了。”
白琼心中一阵失望。
有段时间……那他知道她也在这座城市吗?
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今天见面他才毫不意外?可他要是知道,竟然完全不想见她吗?
难堪涌上心头,她无法释怀。
原修不再开口,静静地等待。
白琼低声道别,推门下车。心里生出怨怼,让她一路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车里的男人在身后远远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将车停到一边。
心脏快速跳动着,像是努力制造血液,让他重新温暖。
男人的长指挑开置物盒,从中翻出烟盒。
混杂着引擎声,原修坐在车里抽完一支烟,终于勉强从重逢的震动中平静下来。
经历了如此激荡的一夜,白琼几乎睁眼到天明。
这几年里,失眠越来越频繁地困扰她,有时她甚至怀念大学那一段忙于打工的苦日子,虽然很累,但劳累有助于睡眠。
天快亮时,她迷迷糊糊地进入浅眠,没多久就被手机震醒,是一个陌生号码。
白琼瞬间清醒,接通却发现是成果,对方很激动,又是笑又是哭一直怪她没良心。
她也跟着流泪,笑着约好放假一定见面。
挂了电话,她在床上躺了半天,可除此之外,手机风平浪静。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无声陷入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