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云不怎么信佛,也没读过几本佛经,自然对这句话茫然。
黄药师见状便直接说:“药石罔治的药,师旷鼓琴之师。”
谢临云在脑海里写了这两个字,不由莞尔。药是药石罔治,师却是乐者之师,这位瞧着出生富裕的大家之子出现在荒郊野岭里,因的是“药石罔治”还是在为“高山流水”?
一个名字而已。
谢临云作为厉若海的徒弟,各式各样的人也算见过不少,但像眼前少年这种——她见得还真不多。
谢临云说:“你挺有意思的。”
黄药师也慢悠悠地说:“你也很有趣。”
谢临云便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意思,她还想多问两句,或许是嗅到了肉香,也可能是见了谢临云与黄药师关系融洽,原本在空中盘旋的黑雕骤然向下方俯冲而来——他体型巨大,俯冲只时难免带起气浪。
黄药师年纪虽小,但已能算是个高手。他极为敏锐地一抬头,见到的却不是利器飞镖,而是一头约有人大的巨鹰俯冲而来!
这超乎了正常人认知的景象让黄药师怔了一瞬,也就这一瞬,谢临云背后红枪出鞘!
这一枪如游龙出渊,直面巨雕而去!黄药师本以为她要抗这畜生,却不想谢临云出枪势成之后,竟还能变势!
只见枪尖横扫,枪身一抵巨雕利爪,缓它冲势一轮,紧接着枪尖又一变,再抵巨雕身前,拦它冲势扬尘。
第三——
枪尖横斜,全作这天下唯一可承巨雕利爪的枝干,巨雕栖于枪声一瞬,抵消了最后的力道,没能伤到这方圆一寸的丁点火花,平稳的由天直冲下地了。
等黄药师回过神。这张狂地、近乎已捕食姿态扑下的巨雕已经落地,甚至落在谢临云的身边去了。
黄药师:“……”
谢临云见了雕,笑着摸了摸它的羽毛,而后道:“不是让你陪车夫一道等我回去吗,怎么也来了?”
雕轻叫了一声。
谢临云又道:“我想黄小弟一定愿意分你一些,毕竟你这么乖,甚至都没有去掀翻他的火架。”
黄药师再度:“……”
黄药师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他听见了谢临云口中的“乖”字,再看着谢临云身边根本不能用“雕”这个词来形容,前面加个“巨”都有些令人难以想象的……黑雕吧,实在是不明白谢临云那个“乖”字是怎么说出口的。
然后黄药师就见着了那怪物低头蹭了蹭谢临云的手心。
黄药师:“……”行吧,我见识过的还是太少。
黄药师从架子上取了最后烤好的兔子,分了一半给黑雕。分出去时他指尖还携了力已备这畜生突然暴起伤人。然而似乎是为了要回应谢临云那句“乖”,这黑雕从头到位都通人意的很,瞧得黄药师生奇。
他忍不住问谢临云:“这是什么?”
谢临云看了看雕,笑道:“是我的朋友。”
为了应和谢临云的这句话,黑雕还叫了一声,歪过头了看黄药师。
黄药师起先是震惊的,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而后说:“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养毒蛇当命的,洞庭湖主养只巨雕也没什么奇怪。”
谢临云闻言道:“你知道我是洞庭湖主?”
黄药师说:“洞庭湖主谢临云之名谁不知道,兵器谱上,小红枪都排第一了。”他顿了一瞬,似是明白了什么,笑了声:“我念了你两遍名字,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在问你是哪个字吧?”
谢临云:“呃……”
黄药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后,他向谢临云拱了拱手,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洞庭之主,竟心如赤子坦然,我今日也算又见识了。”
谢临云知道对方话里有说她想得太简单的意思。
她有些不快,但又不至于和个小自己三岁的少年计较,便道:“心如赤子不好吗?”
谢临云一本正经地说:“你也知道我是洞庭之主,我今年十七,你知道我是怎么拿下天下第一之名的吗?”
在真的见到谢临云前,黄药师对这兵器谱第一的“谢临云”还有些狐疑,但在见识了谢临云的轻功吐纳后,他就知道兵器谱的排行并没有错。
他自认自己已算得上是天纵之才,但在谢临云的面前,或许还不够看。
正是因为完全察觉不到谢临云的行止与呼吸,察觉到自己不是眼前这少女的敌手,黄药师才会对谢临云的要求答应的那么爽快。在谢临云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也才会强调了两遍,来提醒对方这个身份如今的意思。如今谢临云忽然提起她练武的诀窍,哪怕是黄药师也少不得心生好奇。
谢临云正经道:“就是因为我把想七想八的功夫都在了武学上,我不闲。”
被骂了“管闲事”的黄药师:“……”
黄药师忽然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却和上次不太一样。他要笑得更真心实意些,也更痛快些。
黄药师从自己的新囊里找出了一皮囊的酒,他打开了皮囊,又给自己拿了一搁在盒子里的玉雕酒杯。他将酒倒在了酒杯里,剩下的都丢给了谢临云。
黄药师:“你说的对,我请你喝酒。”
谢临云接过酒囊掂量了一二,酒囊里满当当的,显然还有不少的酒。谢临云打开塞子闻了闻,好像还是自酿的桑落酒。
谢临云饮了一口,酒味清甜,酒香清冽,哪怕是比起一些名酒也不逊色。正是因此,谢临云在饮完了一口,瞧着黄药师只一酒杯的时候,顺口就问了句:“你还要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他说:“不用了,我给了你,就是都给你了。”
谢临云诧异:“都给我?”
这酒瞧着就是黄药师自己精心酿的,度数也适合他,这样说送就送……已经吃了人家烤的兔子,再白拿酒,谢临云有些不好意思。
却不想黄药师却说:“当然都给你。”
谢临云:“……那多不好意思啊?”
黄药师对谢临云手里这剩下的被她饮过的酒看起来是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委婉道:“我只有一只酒杯。”
谢临云:……所以是别人喝过了你的酒囊,你就连酒囊也不想要了?送酒顺便送酒囊?
破案了,谢临云冷漠地想,这世界的人武功不行除了太闲之外,还有逼事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湖主:矫揉造作!!!
少年黄岛主:明明是你太不讲究
第16章 洛阳行03
吃过了肉喝过了酒,谢临云作为天下第一,自觉该有所表示,否则面对一个年仅十四却相当讲究的场面人,难免气短。
她对黄药师道:“你替我烤了兔肉,还赠了我酒喝,我当谢一谢你。”
“可我瞧你也不缺钱财,我这人懒得琢磨太多,不然你直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除了我的枪,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黄药师闻言,目光扫向她身侧的红枪,道:“此枪极其不凡。”
谢临云:“那当然,这可是我师父亲自给我锻的,用的是天外陨铁。”
厉若海是个极疼徒弟的好师父,他教谢临云时,从来尽心尽力绝不藏私。
谢临云如今用的这杆红枪,是她十二岁那年,厉若海特地去了一趟西域,为她寻得一块陨铁,照着自己那柄名震江湖的丈二红枪锻出来的。
锻出来后,他让她给枪取名,她想了想,说这杆枪比师父的短一些,那就叫小红枪算了。
时至今日,回想起厉若海把小红枪交给她作为那年的生辰礼物,她还是会相当骄傲,甚至忍不住想对外人炫耀——看,我师父对我多好!
可惜黄药师不认识厉若海,听她这么说,反应十分平淡,就“噢”了一声。
谢临云:“……”
她转回之前的话题:“不说枪了,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黄药师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答非所问道:“你为何会在襄阳附近?”
“江湖上都说你深居洞庭不出,鲜少有人能见你一面。”
谢临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但还是答了:“我去洛阳参加丐帮大会。”
“丐帮大会?”黄药师皱了皱眉,“丐帮大会不是只有丐帮弟子可以参加,从不邀请外人吗?”
“这回有点不太一样。”她解释,“他们要选下一任帮主出来,所以请了十个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去作见证。”
她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黄药师竟就立刻揣摩发散出去了。
黄药师道:“看来丐帮仍在内斗。”
谢临云:“???”你一个家住江南的小孩是咋知道的?
黄药师说很简单,按丐帮的传统,选帮主虽然是大事,但也非常简单,能在大会上胜过其余试图挑战的弟子就行了。
“但这一回丐帮特地邀请了天下高手去作见证,那足以证明,帮内势力交错,光是武功上的压制,或许不能令所有丐帮弟子心服口服,须得有人替新帮主压阵,再趁势重新洗牌,做到无可指摘。”
谢临云:“……有点道理。”
黄药师扫了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片刻之后又移开,道:“我什么都不缺,不如你带我一道去洛阳,这事有点意思。”
谢临云想了想,虽然丐帮只给她发了请帖,但请帖上没有说不准她另外带人一起出席,那带上黄药师这个烤肉水平十分优秀的场面人,倒也无妨。
至少这样一来,之后再宿于山野间时,她就不用愁自己烤野味不好吃了。
“行啊,那我就捎你一程,带你一起去看看热闹。”谢临云答应了。
隔天黄药师便上了她的马车,与她一同赶路了。
一上来,他就嫌弃了一下车里的陈设,说格局太乱,一定是个不读书的人摆的。
谢临云翻白眼:“一个渔夫没读过书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要要求太高,这车坐着舒服就行了。”
黄药师虽然讲究,但这会儿大概自知在别人地盘上,所以相对收敛了一些,嫌完一句,就没有再提了。
路上,谢临云看他自己在那练功,不论是身法、掌力还是剑招,都有模有样,以这个江湖的标准来说,绝对称得上一句高手,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师出何门。
结果黄药师说他没有师父,武功都是自己琢磨的。
谢临云有点惊讶:“那你挺厉害啊。”
黄药师未置可否,兀自继续练他的剑。
如此又是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洛阳。
丐帮果然对她带了个人这事毫无意见,还立刻在总坛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给她住下。
此时离中秋还有七日,丐帮史无前例地请了十位江湖高手来参加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
谢临云也因此知道了除了自己,丐帮还请了些谁。
“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天机老人,兵器谱第五嵩阳铁剑,神刀堂主白天羽,藏剑山庄游老庄主……丐帮的面子还真大。”黄药师跟她数完目前已经到洛阳的,顺口感慨了一句。
“算上我,这才六个呢。”谢临云说,“也不知道剩下四个是什么来头。”
黄药师面不改色地拿她的话调侃她:“你不是说了么,来头再大都大不过你。”
谢临云:“那我又没说错啊。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昨天不是说想找我试试你的新掌法吗?来吧。”
从襄阳过来这一路上,谢临云因为无聊,曾经不动内力,单纯以招破招,与他切磋过几次,切磋完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琢磨到底是怎么输的,输在哪里。
几次下来,黄药师对于招式的理解又上一层楼。
他性格想法皆不同常人,武功又全是自己领悟创造的,所以常能想出一些吊诡刻奇的招数。
其中有一些,便是谢临云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实在心思巧妙。
谢临云从第一次穿越的世界来到这个江湖,对武学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理解得比任何人都到位。
换句话说,她和独孤求败一样,对武学的极限充满好奇。
于是她就主动表示,这段日子他若是想出了什么新的招式,可以找她试一试效果,她愿意作陪。
黄药师也没跟她客气,一路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竟也越撑越久。
昨夜歇息前,他跟谢临云提起,把自创的落英剑法改成了一套掌法,想找她看一看。
可惜那会儿谢临云困得厉害,就跟他说等明天。现在舟车劳顿结束,她也在丐帮安排的院子歇够一整晚,养足了精神,自觉可以开始。
黄药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两人在院中相对而立,谢临云还是用枪,但黄药师放下了剑。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身法似秋日落叶,飘忽不定,令人极难判断走势。
谢临云跟他对练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干脆就不去判断,以不变应万变。
待他掌风将至那一刹,小红枪才横扫而出,卸去了他一半掌力。
而就在她打算变招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谢湖主。”是之前负责招待她的那位丐帮长老的声音。
谢临云看黄药师没有停手的意思,便也继续出招,同时朗声回道:“何事?”
门外的丐帮长老恭声道:“大理国的太子殿下到了,听说谢湖主来了洛阳,想见湖主一面。”
谢临云:“大理太子?”
仍在继续出招的黄药师一笑,道:“第七个。”
谢临云:“……”我是不是该夸你数学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