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茶叶落进去的那一瞬间,谢临云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她起身抓住他后颈,直接不由分说把他往右侧厢房里塞,一边塞一边道:“行了你现在可以睡了。”
屋外月光正好,洒在门缝处,落下一道笔直的阴影。
谢临云学着厉若海从前照顾她时那般,帮这个臭脾气又讲究的少年掖好了被子才出去。
跨出右厢房的门之前,她听到黄药师嘟囔了一句什么。
不是用官话嘟囔的,听着像是吴地方言,语调很软,但语速很快,叫她完全听不懂。
“你说什么?”她回头问。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平稳的呼吸声。
那可能是什么梦话吧,谢临云想。
第二日一早,两人又是差不多时辰起的。
丐帮的大宴在晚上,白天闲来无事,谢临云便问他要不要再过几次招。
对两个都挺醉心武学的人来说,光是靠这个,就可以度过一整天了。
不过谢临云想到今日一过,他二人就不再同行了,还是留了一点打完聊天的时间。
她问黄药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北上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说暂时不往北走了。
“那你要去哪里?”她又问。
“你很好奇我要去哪里?”他反问。
“怎么说我们也同行了一段日子,现在要分开了,我还不能问一句吗?”谢临云说。
“当然能。”他笑起来,“我昨日去见了王真人,大宴结束后,我应该会随他去终南山。”
“啊?!”谢临云吓了一跳,“去终南山?你不会是要出家当道士吧?”
“你想什么呢?”他立刻否认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我只是觉得与王真人对弈很有趣罢了。”
谢临云:“就为了跟他下棋?”
黄药师说那倒也不是,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听王真人说起,终南山上,有一名武功胜他许多的绝世高手。
须知百晓生重排兵器谱后,这天下大部分人都认定了,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二。
能排在他前面的,只有洞庭湖主谢临云。
现在王重阳自己表示,终南山上有一个比他厉害很多的高手,这如何不叫黄药师好奇在意?
别说黄药师了,就是身为天下第一的谢临云,都忍不住好奇,胜过王重阳许多,那大概是什么水平?
不知道跟独孤求败比如何?
谢临云不禁来了兴趣:“那名高手叫什么?”
黄药师:“王真人说她姓林,名朝英,从前在江湖上一直十分低调,故而知晓她的人并不多,见过她出手的就更少了。”
谢临云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百晓生和无名都没跟自己提过这号人物,可见这林朝英是真的低调。
“都在终南山上……”她继续问,“那林朝英也是全真教的吗?”
黄药师听她这么问,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林朝英的性别。
于是他解释道:“林朝英是个女人,非全真弟子,她会住在终南山,是因为与王真人有怨。”
谢临云:“???”
等等,武功远胜王重阳,还跟王重阳有怨,居然没直接弄死王重阳?反而住到王重阳边上,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事实上,黄药师昨天听王重阳讲的时候,也曾疑惑过。
所以此刻他看到谢临云的表情,不等她发问,便接着说了下去。
在他的讲述下,谢临云总算搞清楚了林朝英和王重阳的复杂关系。
算了,其实也不复杂,总结一下,就是一个死心眼傲娇对一个不解风情注孤生直男又爱又恨的故事。
谢临云:“所以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王真人有说吗?”
黄药师颔首:“王真人说,当日林朝英提出与他比武,其中有一项是在徒手在岩壁上写字,林朝英不费吹灰之力做到了,可见其内功深厚,江湖难寻敌手。”
“这么牛逼?!”谢临云一激动,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都冒出来了,“就算是我,要想在岩壁上写字,也不是件能随手为之的事啊。”
“所以你明白我为何如此好奇了?”
明白明白,太明白了。
这么想着,谢临云改了直接打道回岳阳的主意,道:“我若与你一起去终南山走一趟,王真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黄药师闻言,垂了垂眸,同时唇角微勾,道:“倘若王真人有意见,你便不去了吗?”
谢临云想了想,说去是一定要去的,但能和平点就和平点嘛。
“打打杀杀多不好啊。”她眯着眼睛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核平·临云:打打杀杀多不合适。
上官帮主、塘主、银戟温侯等,纷纷表示信你这句话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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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了好多,大家多留些言好不好啊
第24章 终南古墓01
丐帮大宴结束后,谢临云亲自去找了一趟王重阳,表明了自己欲与他和黄药师同行上终南山的请求。
王重阳被她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不知谢湖主——”
“我当然是想会一会那位林朝英姑娘。”谢临云说,“王真人不是说了吗,她武功远胜于你,这教我如何我不好奇?”
王重阳虽然住在终南山上,但自觉算不得终南山主,除了全真教,别处轮不到他管。
现在听谢临云说,她是想去见林朝英,立刻表示,其实此事根本无需他同意。
谢临云:“没事,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王重阳:“……”好、好的。
两人迅速商量了明日一早在丐帮总坛门口相见,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王重阳因为知道丐帮的规矩,这趟过来,一个弟子都没带,完全是独身上路的。
与谢临云说定后,他又转向一旁的黄药师,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大意是很愿意与他们同行。
黄药师应了,又顺道谢过了他昨天的邀请。
他们三人站在这说话的时候,大宴刚结束没多久,丐帮总坛的宴客厅内,其余人还没彻底离席。
大部分武林中人讲究规矩,他们既承认了谢临云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便对她抱有最高的尊重,在这种场合下,心甘情愿落在她后面。
在他们之后,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也出来了。
这两位年逾花甲的武林泰斗在之前几日,与王重阳聊过不少,此刻见到他,少不了要过来打个招呼。
打完招呼,得知谢临云要去终南山,游老庄主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道:“老朽之前还琢磨着,大会结束后,邀湖主去一趟藏剑山庄呢。”
谢临云:“?”请她去藏剑山庄?
王重阳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莫非是为了庄主上回提过的故人之物?”
游老庄主点头,道:“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西放在藏剑山庄,终归不安全。”
对话进行到此处,谢临云还是一头雾水:“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游老庄主朝她看来,神情严肃道:“此事关系武林百年安稳,老朽暂时不便透露太多。等湖主从终南山归来,老朽再择日亲赴洞庭,向湖主说明。”
谢临云听他语气郑重,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小事,便应了下来:“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第二日一早,谢临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与黄药师一起坐上来时乘的那辆马车,与王重阳在总坛大门口碰面。
王重阳是独自前来,连车都没有,只牵了一匹看上去瘦得可怜的马。
谢临云见到那匹马第一眼,就忍不住悄声对黄药师道:“天哪,全真教一定很穷。”
黄药师:“……那你要请他上马车吗?”
无名为她准备的这辆车十分宽敞,再加一个人进来,也绝对不会显得局促。
想着反正要同行,那留王重阳一个人在外头骑马也不大好,谢临云稍沉吟了片刻就道:“请吧。”
这么说着,她撩开车帘,邀请正要上马的王重阳。
结果王重阳连连摆手,道:“多谢湖主美意,但我是出家人,如此于礼不合。”
谢临云:“……”
她无言以对,只好扭头去看黄药师,用眼神问他,这要怎么办?
黄药师已经熟练地拉开榻边的矮柜,拿出了装在里面的瓜子,道:“王真人不愿意,你就别勉强了,他性格如此。”
谢临云:“好吧,那就先出城,阿雕还在城外等咱们呢。”
黑雕身躯巨大,之前她进洛阳城门前,交待了让它先在城外玩几天,等丐帮大会结束再会合,省得直接跟进去,吓到洛阳城内的百姓。
这么算来,她也有好几天不曾见过自己这位“好友”了。
马车沿宽阔的街道一路驶向城外,不消两刻钟,便穿过城门。
秋日的豫州天高云淡,正是适合远行的日子。
又驶出三五里地后,谢临云才以指为哨,向不远处的密林召唤黑雕。
她内力深厚,吹出的哨音自然也传得极远。
一开始,周围完全没有别的反应,只有骑马跟在边上的王重阳有点好奇:“湖主这是……?”
谢临云:“我在通知我的朋友,我已经出城了,它可以来找我了。”
王重阳:“???”什么朋友还能这么通知?
他非常不解,但还是极有风度地问她,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该停下脚步,等她的这位朋友过来了再说。
“不用。”谢临云笑了,“我这朋友的速度,比我们赶路快多了,只要它愿意,不消十日,它就可以从洛阳赶到终南山。”
轻车简行如王重阳,从终南山过来,也走了快一个月,这还是他路上根本没有多耽搁的情况下。
结果谢临云却说,她的朋友十日就能做到了?!
王重阳光是想想,就被骇得不轻,因为他看得出来,谢临云并没有说谎或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就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时候,他听到远处空中,传来一阵极不寻常、与今日天气完全不符的风声。
作为一派之主兼天下第二,王重阳的反应,在江湖中自是最顶尖那一挂,他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朝风声来源处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几乎能有洞庭湖主半个车盖大小的巨雕,毛发凌乱,翅膀上还沾了一点血,雕喙上也是。
看模样,应该是进食进到一半匆匆打断,然后迅速穿过树林而来的。
它体型庞大,眼神也十分凶悍,在王重阳上方盘旋了一个来回后,才落到谢临云的马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而谢临云也在这时重新撩开了车帘,她抬头看了黑雕一眼,笑意盈盈道:“看来你这几天吃了很多东西啊,比来时重了不少。”
王重阳:“?”所以这就是你朋友?!
紧接着,更叫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黑雕听了她的话,竟露出了类似委屈的表情,还俯身把脑袋送下去,蹭了一下车帘。
谢临云见状,总算朝它伸出了手。它立刻高兴起来,扑楞着翅膀,把自己的脑袋搁到她手上,欢快地甩了甩。
围观整个过程的王重阳觉得,这雕在谢临云面前,真是半点猛禽的架势都没有。
洞庭湖主真是个神奇的人,难怪能当上天下第一。
另一边谢临云给黑雕顺了会儿毛后,就重新倚了回去。
软塌太舒服,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不下去,一路倚到终南山。
但就在她往后倚的时候,黄药师忽然阻止了她。
“等等。”他说。
“怎么了?”谢临云问。
“你的手。”他提醒她,“沾了雕身上的血。”
雕活蹦乱跳的,完全没任何受伤的痕迹,所以这血八成是它捕猎过程里,猎物留下的。
黄药师扫了一眼,发现这即将干涸的血迹似有发黑之兆,当即皱起了眉:“它可能来之前在吃毒蛇之类的东西。”
他年纪小,但涉猎很广,这两年除了武道,还研究过医经。
“毒物的血,几乎都带毒,沾染不得。”他说。
谢临云说可她没什么感觉,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至少影响不到她太多。
他还是紧锁眉头,道:“不论如何,起码先把血洗掉。”
话音未落,他就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了一小坛酒。
谢临云想说她自己来就好,结果这洁癖深重的少年大约十分忍受不了她那一手腥味,直接不由分说,抓过了她的手腕。
为免用酒冲洗时,酒液弄湿车内的织毯,在倒酒之前,他还从塌下抽了一个小木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塌下还有这玩意儿?!
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黄药师已经给她认真冲洗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也很快,不消片刻,便将她手上大部分血迹冲了个干净,唯有掌心那一点,还是红的。
迟疑了一瞬后,他翻过她手腕再松开,伸出指尖触了上去,道:“还有一点。”
谢临云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笑着表示,那不是血迹,那是她一块小胎记。
“我师父说,当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右手一直紧握成拳,握了一年都没张开,后来好不容易松开,发现里面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她停顿了一下,又用空着的那只手指给他看,“你仔细瞧,形状还有点像枪尖呢。”
古人信天意,就算是执意参悟破碎虚空,欲破天而去的那些绝世高手,也很难完全不受影响。
当时厉若海见到这块小胎记,第一反应是,他们师徒果真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