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奴婢这就吩咐他们去办。”
江妈妈欢声应了,然后喊来前面的府卫,吩咐他们去挖一株樱花树。
府卫们闻言犹豫了一瞬,没有立即听命行动。
江妈妈见状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低声道:“郡君的脾气你们也知道,老太君平日都让着我们郡君三分,难得她今儿高兴,少爷又有兴致,挖株樱花树又怎么了,值当你们这般犹豫不决么?当年这片樱花林还是陆家出资种下的,如今长成了,难道连挖一株回去都使不得了!”
府卫们听了江妈妈这话,哪里还敢犹豫,忙转身挖树去了。
陆铭见丫鬟摘花回来,马车却迟迟未走,不免奇怪,遂问:“宛筠,怎么还不走?”
宛筠忙答说:“是郡君吩咐给少爷挖一株樱花树回去,回头好种在院子里,让少爷日日都能看见。”
陆铭听了这话,眉心皱了皱,没再说什么,只是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
恰巧一阵山风吹来,夹杂着几分寒气,陆铭受不住,又轻轻咳了起来。
宛筠吓得忙放下帘子,将狐裘大氅给陆铭往上拽了拽。
“少爷您当心,您才刚好一点儿,大师交代了,可受不得半点儿风寒。”
陆铭以拳掩口,轻轻地咳着,也没去反驳宛筠的话,只是眉尖皱得更深。
过了一会儿,挖好了树,马车又缓缓行驶了起来。
陆铭看着被宛筠插在白色瓷瓶中的粉白樱花,心头忽然划过一丝厌恶,遂偏过头,不再看了……
一个时辰后,陆铭和郑氏一行回了护国公府。
还没等陆铭下马车呢,包裹严实的软轿就已经抬到了他的马车前。
陆铭裹着大氅由丫鬟扶下了马车,连府门前的照影壁都没看清,便被扶进了软轿,匆匆抬回了见山楼。
郑氏去给老太君请安去了,不过也没待多长时间,说了会儿话,便退出来了。
离开荣禧堂,郑氏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栖霞苑,然后命江妈妈找出一个小匣子,只带着江妈妈和芳翠,就又出了门。
老太君魏氏和国公夫人林氏听说郑氏又匆匆出门去了,都有些奇怪。
但由于郑氏这些年时常这样神神叨叨地匆忙出门,所以二人也都习惯了,只以为她还是为了陆铭的身子,便也没放在心上。
郑氏带着江妈妈和芳翠,直奔北华街而去。
到了北华街,主仆三人便下了马车,然后熟门熟路地进了一条窄巷。
这条窄巷的尽头,有一户人家,门口横梁上的装饰,与别家都有不同。
其梁上正中位置,挂着一个八卦镜,悬于中空,正对着巷口。
江妈妈上前敲响了院门。
不多时,便有一小童,前来打开院门,见是她们主仆三人,忙好生将她们请了进去。
郑氏主仆在里面待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郑氏出来的时候,满面喜色,眼角眉梢都带着掩藏不住的喜气,一面走,还一面跟送她出来的,那身着道袍的老道士有说有笑。
那道士穿着一身藏蓝道袍,留着灰白长须,两颊微微凹陷,眼眶外凸,端的是一副凶恶尖刻之相,口中却满是慈悲,舌灿莲花,说得郑氏心花怒放。
“天师请留步,信女所求之事,便都仰赖天师帮忙了。”行至院门口处,郑氏停下来,对那道士虔诚一拜,客气道。
道士拈须一笑,“夫人客气,您放心,待贫道今夜开坛做法,定会替公子与那位姑娘合个好八字的。”
郑氏闻言面上喜色更盛,又虔诚地拜了一拜后,才带着江妈妈和芳翠转身离开。
郑氏主仆走远后,那接人的小童困惑地看向道士。
“师傅,您不是说过,陆家那位公子的八字,无人能与之相合吗?那您为何还答应那位夫人,说替她家公子和那位姑娘合个好八字?”
道士闻言脸色立即变了,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这才狠狠敲了小徒弟的脑袋一下。
“无知小儿,休得胡言!”
“哦。”小童无故被打,委屈地揉了揉头顶,恹恹地应了一声。
“关门!”道士又横了小徒一眼,留下这话,便甩袖回去了。
小童背着道士,偷偷撅起嘴巴嘟囔了两句,方才关紧了院门。
院门关上后,窄巷内又恢复了静谧。
片刻后,有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惊得旁边人家院中的狗儿,狂吠不止,被主人家呵斥之后,才呜咽一声,又趴回了窝内。
未时半,永宁侯府玉笙居的郑妈妈,又被其主安笙派到西市买胡饼去了。
听雪堂和松鹤堂两边几乎同时收到了消息,然后,又同时派出了人,暗中跟着郑妈妈去了西市。
因来过一回,又有了安笙的叮嘱,郑妈妈这一回比昨日还要镇定许多,一路上不急不缓,进了西市后,便直奔胡家饼店而去。
胡家饼店晚上是不做买卖的,郑妈妈进去后,软磨硬泡地求了许久,才让店主答应将自家留着吃的胡饼分了一半,卖给了她。
郑妈妈拿着得来不易的胡饼,兴冲冲地往回走。
谁知还没走出多远呢,就被忽然冲出来的两个人,给撞倒了。
第27章 密信
西市向来人流杂乱,街边各式铺子林立,街道上往来的不光是南诏人,还有诸多外来人口。
这些人大多来自西域等地,有来南诏走商的,也有是在此地经营店铺的,这些外邦人大都身高体健、粗壮结实,在街上走动起来,总是会挡了大半地方。
郑妈妈被人撞倒在地的时候,就正逢一小伙外邦人走动之时。
顷刻间,郑妈妈便被涌动的人流淹没了踪迹。
好歹她从前做惯了粗使伙计,嗓门够大,大喊了一声,才没被这些人踩踏了身子。
可她没被踩着,原本捧在手里的那兜子胡饼,却被踩了个结结实实,一瞬间便碎了满地。
郑妈妈在一个番邦妇人的搀扶下爬起了身,看着满地的碎屑,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那番邦妇人看了看郑妈妈,又看看地上的胡饼碎屑,操着一口磕磕巴巴的南诏官话安慰道:“明日再来,赶早来吧,胡家饼店,晚间不卖胡饼。”
郑妈妈闻言脸色更苦,但也无奈,谢过那妇人之后,满脸懊丧地走了。
郑妈妈走后,隐于人群后方的两名男子,也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郑妈妈赶回了永宁侯府。
急巴巴地回了玉笙居后,郑妈妈便奔到安笙房里“请罪”去了。
这头郑妈妈哭哭啼啼地请罪道饶,那头松鹤堂和听雪堂里也分别收到了消息。
派去跟着郑妈妈的人回来后,皆说郑妈妈当真只是去西市买胡饼,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徐氏和方氏闻言都放了心,只是其后的反应,却又稍有不同。
徐氏想了想,吩咐盼夏让松鹤堂的小厨房单做一份胡饼,给玉笙居送去。
而方氏,则轻哼一声,面上透出几分不屑,倒是再没做其他表示。
不多时候,盼夏带着人,拎着个小食盒,去了玉笙居。
盼夏去的时候,正见到郑妈妈红着眼眶从房内出来。
正待说些什么,又见安笙紧随其后,被青葙扶着走了出来。
盼夏忙堆满笑意,迎了过去。
“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身子还未好,可要当心啊,老夫人听说二小姐想吃胡饼却没吃上,特地叫奴婢吩咐松鹤堂的小厨房做了些,让奴婢给二小姐送来。”
说着,盼夏便亲自将食盒放到桌子上,然后将里面的胡饼拿了出来。
“劳烦祖母惦记,”安笙靠在青葙肩上,虚弱又有些不安地笑了,“都是我贪嘴,让祖母挂心了。”
盼夏闻言忙笑着说:“二小姐多虑了,老夫人一向慈心,惦记您也是应当的,您万别放在心上,老夫人交代了,若二小姐喜欢吃,便派人传话给奴婢,奴婢叫她们日日做了给二小姐送来。”
“累祖母挂心,是安笙的不是,多谢盼夏姐姐,安笙身子不便,还请姐姐代我跟祖母问个好,谢过祖母恩德。”
“二小姐折煞奴婢了,您的话,奴婢必会带到,”盼夏含笑应下安笙的话,然后屈身又行了一礼,温言道,“二小姐身子骨还未恢复好,奴婢也不多打扰,便先告退了。”
安笙忙吩咐紫竹,“快去送送盼夏姐姐。”
紫竹应了一声,然后赶紧跟着盼夏出去。
青葙和郑妈妈也扶着安笙回了内室。
进到内室后,青葙才低声道:“老夫人这是何意?”
安笙看着郑妈妈手中那碟胡饼,淡淡地笑了。
“自是敲打我呢,好让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许我私下搞小动作。”
青葙闻言面色冷了冷,看着那碟胡饼目露不善。
安笙却没什么太生气的感觉,只对郑妈妈道:“这会儿不会再有人来了,妈妈将信拿出来吧。”
“是,小姐。”郑妈妈颔首应了一声,然后自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了安笙。
那纸张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寻常用来包点心的油纸,可安笙她们都知道,实则并非如此。
这纸张,乃是安笙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只有安笙知道,如何才能将字迹书写上去,也只有她知道,如何再去辨认上面隐藏的字迹。
早在昨日,郑妈妈头次去买胡饼的时候,就已经将这纸张和特质的药水笔交给胡大了。
徐氏和方氏昨日没有派人跟着郑妈妈,早已失了先机,即便今日再派人拦路故意撞倒郑妈妈,将所有胡饼踩碎查看,也查不到半点特别之处。
因为那些胡饼,当真就只是普普通通的胡饼而已。
安笙接过纸张,对青葙道:“将药水取过来。”
“是,小姐。”青葙颔首应了一声,转身去床边的矮柜中取来一个小瓷瓶。
安笙将纸张放进铜盆,然后接过青葙递过来的瓷瓶,将药水缓缓倒在了纸张上。
片刻后,原本空无一物的纸张上赫然出现了几排小字,甚为端方工整。
安笙将纸张捞出,然后让青葙将盆中的药水先拿出去倒掉,接着看向那纸上的小字。
纸上的字并不大多,扫过几眼便能全部看完。
安笙看完后,便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郑妈妈和倒药水回来的青葙见她这样,都急得不行,忙齐声问她。
“小姐,怎么样,那胡大可打探清楚了?”
安笙将纸张递给二人,道:“你们自己看吧。”
郑妈妈和青葙忙接过纸张,细细看来。
片刻后,郑妈妈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位郡君怎的如此恩将仇报!”
青葙虽未说话,但也同样一脸愤慨,一双美目瞪着那纸张,目光灼灼,似乎要将那纸烧穿。
“小姐,您可不能任由她胡作非为,陆家那位大公子,可并非良配啊!”郑妈妈见安笙一直不说话,急得忙道。
小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大夫人做计要让小姐替嫁给梁家那个二世祖,现如今陆家那位郑郡君又想使计让小姐嫁给她儿子,这些人都凭的什么,这般算计小姐!
那位郑郡君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莫不是见小姐救了她儿子一回,就此想要赖上小姐了?
当真是好人做不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第28章 特殊的出府方氏
“小姐,郑妈妈说得对,您可不能由着那位郑郡君胡作非为,这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由着她算计!”
青葙又急又气,右手狠捏着信纸,贝齿用力,险些将下唇咬破。
安笙见了忙对她说:“别咬了,你将自己的唇咬破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们,先去将信烧干净。”
“小姐……”青葙见安笙并不着急,忍不住还想再劝。
郑妈妈却看出点儿眉目,对青葙使了个眼色,道:“先照小姐的吩咐做。”
青葙欲言又止,但也知道自己手中的信万不能让旁人看见,于是赶紧先去将信纸烧干净了,然后拿油布包了,打算入夜再出去埋掉。
处理好了信纸,青葙就站到安笙身边,眼巴巴地瞧着安笙。
安笙给她盯得心里直发毛,只得无奈地道:“待入了夜,你同我出去一趟。”
青葙闻言面上一喜,笑容瞬间绽开,随即又敛去,压抑着喉间的喜气点头应道:“知道了,小姐。”
她就说么,小姐怎么会任由别人算计她的婚事,大夫人不行,那位什么郑郡君就更不行了!
酉时末,永宁侯府内院落锁的梆子声传入各房各院。
没过一会儿,整个内院的灯便熄了大半,偌大的内院隐在外院的灯火下,影影幢幢。
安笙房里的灯火也熄了,她睡觉一向不喜人多候在门口,今夜亦然。
更何况,现如今这府里谁都知道她弱得连床都下不得,故而除了紫竹和雪蝉,其他人也没有真心愿意守在门口值夜的。
折腾了一日,巴巴地盯着人,也是极耗心神的,所以玉笙居院里的几个婆子并小丫鬟们见正房的灯灭了,便也都相继回房睡下了。
哪知刚睡下没多会儿,便闻见一股甜香,丝丝缕缕,甚是好闻。
可还没来得及细闻这香味从何而来,几人遍沉沉惚惚,彻底睡死过去了。
与此同时,玉笙居西面下人房的窗根儿底下,匆匆闪过两道人影,因着天黑,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谁。
片刻后,青葙和郑妈妈赶回安笙房里,齐声道:“小姐,成了。”
安笙淡淡地点点头,尔后轻笑道:“那咱们走吧。”
“嗳,小姐。”青葙挺着胸脯应了一声,活像是要跟安笙出去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也不对,谁又能说,她们主仆俩待会儿要做的事,就不是件大事呢?
“小姐,青葙,你们千万小心。”郑妈妈将二人送到玉笙居院门口,不放心地嘱咐道。
安笙拢了拢头上的帷兜,低声应说:“妈妈放心,你先回去吧,我会赶在约定时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