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留心观察徐氏的反应。
只见徐氏听了她的话,眼角微微眯了一下,嘴角也几不可见地向上挑了一下。
“依你所言,那吕妈妈可当真是功不可没,你这丫头,莫不是来替她讨赏的?”徐氏说话的时候,虽然面上带笑,但眼中却并无惊奇之色。
看来,徐氏的消息,确是从吕婆子口中得知无疑了。
到底是永宁侯府一手遮天的人。
安笙不禁感叹。
想她下了马车,一刻都没多耽搁,就来了这里,徐氏却还是在她“坦白”之前,就清楚地“掌握”了她的动向。
不得不说,真是好手段啊。
还有吕婆子,看来还是更忠于徐氏的。
“祖母怎么知道孙女要做什么?”安笙歪着头,难掩惊奇地看着徐氏。
她这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做派,倒是将徐氏逗开心了。
徐氏哈哈笑了两声,玩笑般道:“祖母猜的么。”
“祖母真厉害,猜的都这般准?”安笙继续惊奇不已。
徐氏笑着端起羹碗,却不再说了。
安笙想了想,双手攀在桌边,希冀地问徐氏,“那祖母,您会赏赐吕妈妈吗?孙女,孙女方才都跟她夸了海口了……”
安笙越说越小声,神情里带着几分惊惶,几分小心,几分羞赧。
徐氏见她这样,定睛看了她几眼,才嗔道:“既然你都应了她,祖母怎能不帮你全了这个面子。”
说着,便对盼夏吩咐道:“我记得今儿炖了上品的燕窝,去给吕妈妈端一碗吧,就说我赏她办事得力。”
“是,老夫人。”盼夏福身应是,然后转身出了膳厅,似乎是照徐氏吩咐行事去了。
“祖母这样做,你可满意?”盼夏走后,徐氏笑眯眯地问安笙。
安笙闻言,忙连连点头,“祖母的安排孙女自然满意,还是祖母处事周全得当。”
安笙放松一般地偷偷吁了口气。
她这个“小动作”,自是没逃过徐氏的法眼。
徐氏见状,暗暗点了点头。
待用罢午膳,安笙亲手伺候着徐氏盥手漱口,期间徐氏仿若闲谈一般,三言两语便将安笙在护国公府的一言一行,套了个清楚明白。
都问清楚了,才放安笙走了。
安笙走后不久,徐氏才问盼夏:“东西送去了?”
盼夏垂首道:“送去了,送了一碗甜汤,吕妈妈让奴婢代她谢过老夫人赏赐。”
“嗯,做得好。”徐氏闻言,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赞了盼夏一句。
盼夏并不居功,只道:“都是老夫人教的好。”
徐氏闻言,不由更加满意盼夏的知进退,懂她心意。
“是你自己机灵,你若是个愚的,我纵费再多心思,也教不会你伶俐。”
盼夏柔声应是,“奴婢伺候老夫人回去小憩一会儿吧,您身子尚未好利索,不可太过操劳的。”
徐氏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由着盼夏扶自己回去了。
盼夏扶着徐氏,微微垂下的白玉芙蓉面上,是淡淡的得意。
她就知道,老夫人还是看重她的。
而她,也确实是最懂老夫人心意的。
今儿松鹤堂小厨房是做了血燕窝不假,可是只有那么一点儿,老夫人自己用,也只是勉强够用,如何会真赏给个奴才?
而且这奴才还不足为重。
所以,她在听到老夫人那个吩咐时,就明白,老夫人不过是在哄二小姐呢,否则的话,老夫人也不会特意指派她去送赏了。
这赏东西给底下人,那可是大有讲究的。
就好比今日这个吕婆子吧,按说,老夫人是不会叫她去给吕婆子送赏的,因为吕婆子的身份不配。
可是,若叫别人去,那些丫头拙笨,必不能领会老夫人深意,故而,老夫人才叫她去的。
而果然,她将老夫人的心思猜对了。
所以说,她才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也最信任的人,至于二小姐,不过是看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老夫人才哄着她而已。
不过这二小姐也真是走运,出门上个香,都能代替普云大师给护国公夫人送福袋。
这样的善事,护国公夫人必然记二小姐的好了吧?
那可是护国公府,多少人一辈子也不见得有几乎走进去,二小姐就这么被护国公夫人请进去了,听说,还受到了不小的礼遇。
这二小姐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么多好事,都叫她摊上了,真是气死人了!
第278章 贪睡
安笙带着青葙回了玉笙居。
因先前徐氏派人传话过来,告诉郑妈妈,安笙留在松鹤堂用午膳了,因而郑妈妈并未叫人准备安笙的午膳。
不过,安笙在松鹤堂吃了饭,青葙却没吃,因而安笙便问郑妈妈,厨房里可还留着吃的。
因此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所以小厨房里也没什么正经的,现成吃食了。
不过,叫青葙饿着肚子,显然不是安笙等人能允许的。
好在现成的吃食虽没有,各种食材却是不缺的。
因而郑妈妈便道:“奴婢叫她们煮碗面吧,这个最快,食材都是现成的,过不多会儿就能好。”
“要不别麻烦了吧,奴婢吃点儿点心垫一下,很快就晚上了,晚膳再吃,也一样的。”青葙怕这时候动火,别人说安笙闲话,因而就不想让郑妈妈叫人下面。
安笙哪能不了解她的心思,因而便道:“就算你不吃,我也是要吃的,我刚才光顾着防备老夫人了,根本就没吃饱,你若不吃,我倒没借口叫她们做了,你就当为了我,吃一点儿吧。”
说罢,便吩咐郑妈妈去叫人煮面。
郑妈妈明白安笙这话半真半假,于是福身应了一声,便去小厨房了。
青葙也知道安笙之所以那样说,多是心疼她的缘故,心内自是感动。
不过,她也明白,安笙说没吃饱,也不全是哄她的。
想到方才松鹤堂的情形,青葙小声问安笙:“小姐,这吕婆子,是老夫人的人吧?”
观老夫人方才的模样,分明是在小姐“坦白”之前,就已经知道小姐去过护国公府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引着小姐,将在护国公府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
她们出门的时候,再三确认过,并无人跟踪。
既如此,老夫人还是提前一步知道了小姐的行踪,这消息是谁透露给老夫人的,不言而喻。
枉费小姐每次上山的时候,都顾念吕婆子在山下等的辛苦,叫她去小儿子家歇脚,可吕婆子就是这么回报小姐的!
转头就将她们卖了个干净!
“其实,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安笙见青葙面露愤慨,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想想,没了吕婆子,还可能有王婆子,李婆子,总归,她们是不可能放心叫我独自出门的,至少现在不行,而这吕婆子虽将我们的行踪报告给了老夫人,却也说的不多,你也听到老夫人的话了,吕婆子并没有事无巨细的,什么都说出来,她这样做,要么是做事不够谨慎,要么,就是还算记着我的情,不管哪一样,与我们来说,都还算有好处,你气吕婆子出卖我,可同样的,我也并没有拿出真心待她啊,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青葙听了安笙一番话,歪头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应道:“小姐言之有理,奴婢明白了。”
正说着呢,郑妈妈亲自端着一大海碗面过来了。
因说是做给青葙吃的,所以并没有太费心,但是厨娘手艺到底不错,简单的打卤面,也做的有滋有味。
安笙方才确实只吃了半饱,所以便跟青葙一起,又用了一小碗面。
待吃完了面,青葙将碗筷送回厨房去,郑妈妈则叫紫竹她们打水端茶,伺候安笙盥手漱口。
待一切收拾完毕,郑妈妈跟青葙随着安笙进了内室,伺候安笙午睡。
“时辰有些晚了,小姐还是稍稍睡会儿吧,奴婢瞧着,您眼下都有乌青了。”郑妈妈看着安笙眼下淡淡的青影,心疼道。
虽然她很想问问安笙此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去了护国公府,但见安笙明显精神不佳,便想让她先好好歇歇。
应大师之托,帮忙送福袋这种借口,骗的了老夫人她们,却骗不过她。
若没有其他原因,大师怎会突然让小姐去护国公府,帮忙送什么福袋?
若是不了解大师为人的人,倒也不会怀疑什么,只是郑妈妈因是安笙心腹的原因,常有机会见到普云大师不同于在世人面前的模样,所以,才不相信这话。
安笙其实睡不着,但又确实觉得有些精神不济,因而,便应了郑妈妈的话,回床上歇着去了。
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现在,就只能等消息了。
她想,若是陆铮接到护国公夫人手信,为怕家中母亲担忧他的安危,定然会即刻安排人,或是追风和逐月传信回来的。
而她估摸着,陆铮多半应该会让追风和逐月一起回来送信。
因为他肯定明白京中形势不明,所以,不会让追风和逐月的真正作用,暴露出来。
而这就需要,让追风带着逐月尽快返回邺京才行。
相信有追风带路,逐月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它头回出门送信,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但愿,它此行一切顺利。
若逐月出了什么事,她想,不必别人埋怨,她自己首先就没法原谅自己……
安笙侧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事情,本以为会睡不着的,谁知最后,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经快到申时了。
这么晚了,安笙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暗恼自己贪睡。
许是起来的时候,动作有些猛了,她顿觉眼前一黑,脑子晕了一下。
她忙扶住头。
可是已经晚了,头部两侧太阳穴上,顿时传来钝痛感。
她用手压了两下,觉得指下跳动的幅度有些大,知道是没睡好,方才又起猛了的缘故,因而便静静坐在床上,不再动作。
这时候,青葙撩开帘子进来了。
见安笙捂着头坐在床上,骇了一跳,忙快步走了过去。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头疼了?”青葙忧心忡忡地弯下腰去,看着安笙。
安笙听到青葙的声音,放下手来,对她道:“无妨,许是没睡好,方才起身的时候又有些猛了,没什么大事,应该缓一缓就好了。”
“这头疼可大可小,小姐别轻忽啊,要不奴婢叫大夫来给您看看吧?”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失笑摇了摇头。
第279章 夜风
青葙听完安笙的话,顿时一愣。
对呀,她怎么忘了,小姐自己就是大夫,自然能替自己瞧病了。
从前在庄子上,小姐也是自己给自己开药,调养身子的。
结果调养了三年,果真大好。
这都是小姐医术精湛高明,用药精准的缘故。
“那小姐,您真没事吗?”
“不妨,就是有些没睡好,你替我将清心丸拿来,我吃一颗,就没事了。”
青葙闻言,便点点头,应安笙的吩咐,拿清心丸去了。
片刻后,青葙去而复返,服侍安笙用了清心丸。
吃下丸药后,安笙觉得自己头部胀痛的感觉好了不少,便要下床。
青葙见她起气色好转,也就没有劝说。
快要传晚膳了,小姐起身也好,省得待会儿晚膳吃不下了。
……
是夜,喧闹了一日的邺京城渐渐归于沉寂。
多数街道上的商铺,都关了店门,灭了烛火。
北华街亦然。
北华街不兴夜市,因而到了晚间,便很是幽静。
长街的尽头,便是北城门,当日,陆铮的大军,便是从此地出征离开邺京城的。
南诏虽一月中有数日不行宵禁,但是,到了晚上,各大城门,还是都要封上的。
任你是要进还是要出,今儿没赶上,那对不起了,明儿您赶早。
若夜闯城门,没有绝对拿得出手的理由者,可是要被守城士兵当成贼人看待的。
到时候,或死或伤,可就一概不论了。
是以,每逢到了城门封禁的时辰,南诏的百姓,都没有人会胡乱靠近城门口的。
今夜,亦然……
四月底的天,夜里的风,似乎还是有些寒气的,而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凉。
两名守城的士兵站在城门口,不时地小声交谈着。
“哎,你觉不觉得,今儿这天儿,好像比昨日冷了些?”一名卫兵小声对身旁的同伴道。
那同伴闻言,亦低声回他,“可说呢,要说咱俩也倒霉,怎么一赶上咱俩执勤,天儿就好像变了呢?这都四月底了,还刮这小阴风,吹死老子了!”
“嗨,”另一名卫兵听了这话,不由暗啐了一声,“这天儿,要是能窝在家里喝口热酒,那才叫爽呢,可现在别说酒了,只有寒风,你说,这不会是要下雨吧?”
“你个乌鸦嘴,快别说话了,老子可不想在这里吹着冷风淋雨!”
“你以为我想啊,我就那么一说么!”
“说也不行!”
“哎,你……”
两名卫兵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互不相让地斗嘴,忽觉一阵疾风扫过,不觉齐齐打了个寒噤。
然后,都住了口。
……
良久后,站在城门左侧的那个卫兵,才问站在右侧的卫兵。
“方才……是刮风吧?”
右侧的卫兵本来也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是一见同伴那畏缩样子,就不由地充起了胆大。
“我说你这胆子也忒小了,这深更半夜的,不是刮风,难不成还见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