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忍着想要捶腰的冲动,带着青葙和徐嬷嬷,向弘济寺里面走去。
请寺里的知客僧人帮忙给普云大师传了话,安笙便先到后面的待客室里坐着等信儿。
徐嬷嬷应该也是明白,想要见普云大师,不那么容易,所以并未催促,静静地站在安笙身后等着。
片刻后,慧通来了。
见到安笙,小和尚慧通正高兴呢,谁知才要与安笙说话,却见安笙皱了皱眉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慧通虽年小性子单纯,但是却不傻,一见今日来的除了安笙跟青葙之外,还有个一脸肃容的老妈妈,便明白了安笙的意思。
因而,慧通慢慢走近安笙行了个佛礼,非常公事公办地让安笙她们跟着自己走。
安笙很庆幸,慧通看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没有在徐嬷嬷面前表现出跟自己十分亲近的样子。
徐嬷嬷今日跟来,表面上,是徐氏体恤她,让徐嬷嬷陪着她,供她驱策,可实际上,乃是监视她。
安笙明白,徐氏怕自己不用心给她求药,所以安排徐嬷嬷来监视她。
安笙她们跟着慧通到了普云大师的禅院,走到正中的禅房门外,慧通停了下来。
“师傅请顾施主进去。”
慧通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普云大师只请安笙自己进去,别的人,就在外头候着吧。
这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普云大师声名在外,每日来求见大师的人不知凡几,大师若是一一都要见过,那也不用再研习佛法了,只每日见客就是了。
徐嬷嬷明白,也早料到会如此,所以并没有什么意见。
“那二小姐先进去吧,奴婢等在这里等着您。”徐嬷嬷说着,深深地看了安笙一眼。
安笙明白她那一眼的意思。
徐嬷嬷这是不好意思明说,所以用目光来提醒她,让她知道,今日来这里,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安笙当然明白,也乐于给徐嬷嬷一个准话,遂道:“妈妈放心,那就请妈妈在这里稍后片刻,我去去就来。”
“二小姐请便。”徐嬷嬷闻言,表情果真和缓了不少,看来是对安笙的知趣很满意。
安笙独自进了禅房。
普云大师正坐在里面沏茶,见安笙进来了,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未说话。
安笙走过去,向普云大师行了个佛礼,“徒儿见过师傅。”
普云大师轻轻嗯了一声,面目慈悲,似有些高深莫测。
他示意安笙坐下,却仍旧没有说话。
普云大师坐的位置很巧妙,正好能让门口站着的人,看见自己大半边身子。
安笙猜测,这应该是师傅故意安排。
禅房的门没有关,她跟师傅在房里说话,只要不是刻意压低声音,外面都能听到。
这样的安排,也算是无形中让徐嬷嬷更加放心了。
自己看见听见的,总比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更为可信。
徐嬷嬷笃信眼见为实,让她看清楚自己与师傅是如何交谈的,徐嬷嬷自然放心。
普云大师沏好了茶,给安笙倒了一杯,然后才开口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安笙忙将来意道明。
她的语气很恭敬,还带着一点儿小心翼翼和担心。
这样的语气,落在旁人耳中,不难明白,她对此事是没有把握的。
这也是安笙故意的。
非是她想要如此,而是戏已经做下,必须得演全套了。
总得让徐氏知道,自己来求药,也不是唾手可得的,乃是非常之不容易的。
太过容易到手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这大概是人的劣根性,无人能免俗。
安笙自问,自己亦是如此,徐氏自然也不会有所不同。
所以,她必须得让徐氏明白,这个药,她可以豁出脸面来求,但是求的却很是艰难。
否则徐氏又如何会承她的情?
她倒不是为了谋求徐氏的感激,她只是想要彻底打消徐氏再动这种心思的念头。
普云大师虽一心向佛,不问俗事,但心思甚是玲珑,一见安笙表现异于寻常,又知道徐氏身边的管事嬷嬷跟了过来,便明白,今日之事,非是安笙所愿。
既不是徒弟的意愿,那普云大师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药也不是不能与你……”普云大师语气沉沉的,似听不出喜怒,“为师做这些药,本也是为了赠给有需要的人,既然你们也是行善,便与你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因为师的药做的也不算多,因而,不能与你太多。”
“师傅相赠,徒儿怎敢强求多少,全看师傅意愿。”安笙忙道。
“如此就好,”普云大师点点头,似乎还算满意安笙的态度,“你在这里略坐坐,为师先将药取来。”
“师傅请便。”安笙垂首让道。
普云大师点点头,站起身来,出了禅房。
徐嬷嬷等候在门口,见到普云大师出来,忙都双手合十,垂首问候道:“大师。”
普云大师回了个佛礼,叫众人不必客气,然后就去了药房那边。
徐嬷嬷稍稍抬头,看了看普云大师的背影,想到普云大师方才的表情,心里有了些想法,只待回去报给徐氏。
第363章 “帮忙”
普云大师进了药房,便将安笙方才暗中递给他的纸条,拿了出来,展开览阅。
安笙纸条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她后续的一些计划。
这件事必须得要普云大师来帮忙,所以,她必须得跟普云大师如实交代。
普云大师看完了纸条,又将纸条收进了怀中,然后,双目微阖,念了声佛号,轻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片刻后,他才又重新睁开双眼,将要给安笙带走的药品装进一个小笸箩里面,带了出去。
徐嬷嬷见到普云大师拿着笸箩出来,又见里面装着一些药瓶和药包,暗暗点了点头,嘴角也几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
如此就好,她心道,普云大师答应给药,那老夫人所谋之事,也就成了一半了,老夫人知道,定然高兴,说不定这一高兴,身上的病痛就全好了。
普云大师回去,将药给了安笙,安笙双手接过,谢过普云大师后,便起身告辞了。
普云大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闭上眼睛,捻动手中的佛珠,开始诵经了。
安笙知道普云大师这是送客的意思,于是再行了个佛礼,便安静退出了禅房。
与来时相同,仍是慧通将她们一行送了出去。
在大殿后面跟慧通告了别,安笙带着青葙和徐嬷嬷离开。
坐着轿子下了山,照例在山脚下歇了片刻,才又启程回永宁侯府。
徐嬷嬷方才将普云大师给的那些药都装进了一个锦盒中,但是却没有自己拿着,而是交给了安笙。
安笙明白,这定然也是徐氏交代。
徐氏这是变相地告诉她,她的功劳,没人会抢,也没人抢得去,而她的好,同样也会有人铭记。
安笙倒是真不在意这些。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盼夏是否已经上钩,又会何时安排人出去替徐氏造势?
想着想着,就回到了永宁侯府。
轿子这回没有在门口停下,而是直接抬到了垂花门外,方才停下。
青葙打帘请安笙下来,徐嬷嬷也一同候在轿子外面。
安笙一出来,就见徐嬷嬷恭敬等候在外。
“徐妈妈,咱们先去见祖母吧。”不必徐嬷嬷开口,安笙自己就替她将心里话说了。
徐嬷嬷听到安笙这样说,自然是欣然应下。
待到了松鹤堂,安笙跟徐氏行礼问安之后,立即献宝一样,将锦盒呈给了徐氏。
徐氏一见那锦盒,也是喜笑颜开,忙挥手示意盼夏接过来。
盼夏笑眯眯地走下去,向安笙行了个礼,然后从安笙手中接过锦盒,送到了徐氏面前。
徐氏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见到了里面放着的东西,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加浓了。
“好孩子,祖母就知道你最能干!”
“祖母谬赞了。”安笙微微垂首,似乎被徐氏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有些羞赧。
徐氏很满意,当即赏了安笙一个玉如意,叫安笙带回去把玩。
安笙起身行礼谢恩,神情略有些激动。
徐氏也不说她,满脸都是满意非常的笑意。
徐氏得了梦寐以求的药品,安笙得了徐氏的赏赐和肯定,乍然一看,双方似乎都对自己所得很满意。
安笙心道,满意就好。
徐氏满意了,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么。
为了让徐氏她们尽量早些行动,安笙没有在松鹤堂久待。
徐氏也未强留,虚虚地挽留了两句,便让安笙走了。
安笙走后,徐氏立刻对盼夏道:“昨儿商量的事,你尽快着手去办吧。”
“是,老夫人。”盼夏笑着福身应下。
徐嬷嬷见盼夏如此态度,却不知怎么的,心中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但是,要是非让她说出哪里不妥,她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这件事毕竟已经得到了徐氏的首肯,因而,徐嬷嬷没有确准的证据证明此事不妥,也不敢随意置喙。
盼夏出去安排人传话造势去了,怎么传,重点传到谁耳中,昨晚上她都细细想过了。
因心中有了周密的安排,所以盼夏一点儿也不慌,非常镇定自若。
虽然,这件事原本就是她给老夫人提的建议,但是,老夫人能将事情全权交给她安排,那就是信任她。
她就知道老夫人最是信任她了,这份信任,可不是谁都有的,有些人做的再多,也比不上!
盼夏行事很隐秘,府中不少听命于她的人,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头回做了,所以大家接到命令,丝毫没有慌乱,非常有序地照着盼夏的安排,分工行事去了。
盼夏等自以为行事隐秘,无人注意,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郑妈妈一直藏在暗处,直到确定盼夏她们全部走光了,才从几乎已经废弃的偏院中的一间破屋中,走了出来。
小心地观察了周围,确定再无旁人,郑妈妈才悄声出了偏院,选了一条与盼夏方才离开时走的相反方向的小径,回了玉笙居。
一回去,郑妈妈也没急着去见安笙,而是先到厨房去交代了几句话,才去见的安笙。
今日大厨传膳,若安笙没有特殊想吃的,小厨房就不会开火了,玉笙居的小厨房一直是郑妈妈管着,她去交代些事情,也实属正常,因而,丝毫没有人觉得郑妈妈此举有何奇怪。
郑妈妈去见安笙,也没有躲到房里说话,就在内堂里见的安笙,说的,也只是今日午膳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给外人听的,真正要说的事情,郑妈妈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写的。
实际上,内堂里的真实情况,乃是这样的。
安笙将一杯茶水交给郑妈妈,郑妈妈接过来,一边大声回话,一边将手指沾湿,在桌子上面写了一个“然”字,并冲安笙点了点头。
安笙见此,便明白了,郑妈妈是跟她说,盼夏确实照着她们预计的那样,安排人出去传话,给徐氏造势去了。
既然盼夏那边开始动了,那安笙这里,自然也要开始行动。
郑妈妈昨晚上便得了安笙的吩咐,若是盼夏真照着她们估计的那样做了,郑妈妈今日就也找人,好好地“帮”盼夏一把。
第364章 发火
药王菩萨圣诞日,很快便到了。
这日一早,徐氏早早地便起床,又是熏香又是沐浴,折腾了许久,方才带着沈氏、安笙和顾菱出门去了。
宋氏被留在家中,美名其曰处理府中大小事务。
但其实,宋氏自己也明白,她被留下,主要是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参加这种聚会。
护国公府牵头施药做善事,聚在一处的,都是京都里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宋氏出身商户,举凡这种聚会,都是没法参加的。
但是,徐氏带着顾菱出去了,宋氏也还算满意。
且如今方氏被禁足,徐氏和沈氏都走了,家中便只有她一人做主,这种一人独大的机会,可不多,宋氏也很“珍惜”。
听雪堂。
徐氏带着沈氏,安笙还有顾菱出门去了,方氏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知道了,心里只会更加不痛快。
往日里有这种事情,徐氏都是带着她和女儿去的。
毕竟,她才是永宁侯府正经的当家主母,女儿才是正经的嫡出大小姐。
可如今,徐氏带着一个常常暗中与她别苗头的沈氏就算了,竟然还带着安笙和顾菱,这不是成心给她们母女难看么?
今日集会,去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那些人一看她跟女儿没去,宋氏她们却去了,私下里还不知要如何恶意揣度呢!
女儿的名声本就受了影响,这次一过,岂不是给那些长舌妇留下了更多的谈资么!
徐氏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就算,就算她想让女儿避避风头,可总该带着自己吧!
如今连自己也不带,叫旁人怎么看她们母女呢!
方氏越想越生气,双手一挥,便打烂了一个釉下三彩花觚,连着又带掉了一整套青花茶具。
精致的瓷器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裂响。
内堂伺候的丫头们见状,均敛声屏气,垂首不敢言语。
摔了一个花觚并一套茶具,方氏似乎还没有解气,抄手又将手边能拿到的器具,均拿起来扔了出去。
没一会儿,屋内摆放的器具便被摔得差不多了。
看着满地狼藉,方氏心中的气,似乎稍稍歇了一些。
方妈妈这才敢走上前来,轻声劝道:“夫人快消消气,您砸东西不要紧,只要您能顺气,砸多少都使得,可是,您也得小心,万别伤了自己啊。”
方妈妈言辞恳切,似乎一心为了方氏好。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劝,气稍渐歇,面上有些凄然,“妈妈,你说我不该生气吗?老夫人这不是成心叫我们母女难堪吗?往后我们娘俩在这府里,该如何自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