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她,遇上点儿事就慌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修为不够啊。
真是白受了师傅那么久的点化了。
普云大师将徒弟领到自己的禅院,也不多待,拿上一枚小小的令牌,赶着就又出了门。
安笙目送师傅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
慧通站在她身边,抬起头,一脸懵懂地看着她,“师姐,你怎么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师姐仿佛陷入了什么悲伤的回忆似的?
可转眼间,却好像又正常了?
慧通不明白,又不会转弯,想到什么,便问了。
安笙轻笑一声,低头看他,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
如何解释?
前世种种,有时候想起来更像是一场梦。
可每每见到前世便已经熟悉的人,她心里便知道,那些都不是梦。
从前世与师傅相识起,她就给师傅添了诸多麻烦,仍记得前世自己死前,师傅悔恨的泪水,安笙心中顿时一缩,紧接着,一股熟悉的钝痛袭来。
师傅,徒儿又让您操心了……
普云大师带着先帝钦赐的令牌,无比顺利地进了宫门。
听说他来了,皇上甚至派出心腹内侍常亭亲自出去迎接。
彼时,陆铮已经到了御书房,就今日一事在向皇上陈情。
被中途打断,陆铮心头忽然升起一抹怪异感。
普云大师此时进宫……
他身边跪着同样进宫陈情的德郡王。
萧良被送回府之后,文韬的证据还未送到德郡王手上,德郡王便震怒之下进了宫。
正好跟陆铮碰了个前后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二人毫不相让,言辞之锋利,让惠帝一个头两个大。
正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普云大师来了。
惠帝心头忽然一动,觉得事情的转机来了。
“你二人之事,暂且先放一放,大师甚少求见朕,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许是夜观天象有异,涉及国本才会如此,朕得先去见见大师才行,你二人,先暂且回避一下可好?”惠帝用近乎商量的口气对二人道。
其实,他明知普云大师不可能是为了什么国本天象而来,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陆铮跟德郡王相争的事情而来。
但是,正因如此,惠帝才不想让陆铮跟德郡王听到普云大师的话。
天知道普云大师到底是向着谁的?
这事他得再斟酌斟酌,必须慎重决定才行。
皇上都这样说了,陆铮跟德郡王自不好不同意,于是只能听皇上的,暂退到偏殿去等候。
为了怕这二人私下掐起来,惠帝还特地吩咐内侍将这二人分到两个房间待着,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德郡王的心腹侍从等在外面良久了,见到德郡王出来,忙急得低声唤了一句,“郡王!”
德郡王正要再跟陆铮掐上几句,见侍从急成这样,心下不由一惊,以为萧良不好了,当即顾不得陆铮,朝着侍从疾奔过去。
第443章 顺应天道
陆铮看着德郡王急匆匆的背影,眼角微微眯了一下。
得郡王如此焦急,文韬的证据,想来已经送到德郡王府了吧?
刚刚这般想过,便见德郡王府的侍从在德郡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德郡王的表情悚然一变,瞪大眼睛向他看过来。
紧接着,陆铮就见,德郡王的目光里面充斥着不敢置信与不甘,还有,一丝惧怕。
定是文韬的证据送过去了!
陆铮深深地看了德郡王一眼,回了他一个波澜不惊又万分笃定的眼神。
只见德郡王脸色骤然一变,胸脯急速地起伏了几下,然后,一脸铁青地转过了头。
惠帝身边的内侍小心而恭敬地将他二人请去了偏殿,分坐两个不同的房间,又上了香茗果点,方才退出去。
御书房内,惠帝接见了普云大师。
“常亭,快给大师看座。”惠帝朝站在普云大师身后的常亭吩咐道。
常亭闻言,忙躬身应了一声,然后,亲自去搬来小凳放在普云大师身后。
普云大师谢过惠帝,倒也没有拘泥,撩起僧袍坐了。
“大师此时前来,所谓何事啊?”面对南诏有名的得道高僧,惠帝分外的平易近人。
“启禀陛下,三日前,贫僧夜观天象,见紫微蒙尘,故大胆揣测陛下或有忧虑,心内不安,便提早了归京日期,今日回城便闻听陆将军与德郡王爷世子起了龃龉之事,故贫僧斗胆猜测,星象所指,许是正因为此,这才特来求见陛下,以期能以贫僧微薄之力,解陛下之忧。”
惠帝一听普云大师这话,顿时大喜,心道果真如他所料,普云大师正是因为这件事而来。
“大师心系于朕,朕心甚慰啊!”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变成了事实,惠帝颇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所高兴。
“陛下谬赞,但能为陛下分忧,亦贫僧所幸。”普云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语气沉静与平日里专注拍惠帝马屁的朝臣有着天壤之别。
听得便叫人觉得舒坦,非常有倾诉的欲望。
惠帝叹息一声,道:“不瞒大师所说,方才大师来之前,陆将军与德郡王正为此事纷争不休,朕心中甚忧,这两位都是我南诏的肱骨之臣,朕不想让任何一方觉得朕有心偏袒于谁,依大师之见,此事该如何决断,才能让他二人都满意呢?”
惠帝这是直接将难题抛给普云大师了。
此事若只是朝臣们私下争端也就罢了,但是如今已经闹到皇上跟前,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万一处理不好,影响国本,那出主意的人便成了罪人。
惠帝觉得此事棘手,不愿决断,见普云大师来了,竟直接将麻烦甩到了普云大师身上,实在是……
“阿弥陀佛,”普云大师仿佛并未察觉惠帝的意图,依旧满面慈悲,“贫僧本是方外之人,原不该参涉朝堂之事,概因此事与贫僧有着解不开的关系,陆将军与顾家二小姐的婚事,当初是贫僧亲手批下,概因二人确实乃天造之缘,贫僧只是顺应天意,却不曾想,会因此惹来诸多揣测,实乃贫僧罪过。”
说罢,普云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宝相愈发庄严。
惠帝看着普云大师那出尘物外的高僧脸,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自在。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跟普云大师是扯不上关系的,他直接将决定交给普云大师去做,也实在不应该。
可是,他真是棘手得很啊。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说了,但是到底该怎么判这件事,他也是真为难。
陆铮身份特殊,又屡立战功,此次得胜回朝,奖赏尚未明确发下,又怎好责罚?
可不罚呢,他又是真的将德郡王世子揍得半死不活,德郡王世子再不当事,大小也算是皇族,陆铮就这么将人揍了,又将皇家面子置于何地?
还有德郡王,虽然这个堂兄弟惠帝一向不算看重,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姓萧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
这般情况之下,如何取舍,怎样决断,实在难办啊!
本以为普云大师来了能替他解了眼前之忧,可现在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他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为难一个出家人吧!
“大师言重了,这件事与大师无关,大师莫要挂怀。”惠帝象征性地安抚了几句。
“陛下乃九五至尊,只需顺应天道即可。”普云大师回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惠帝心中却忽然一动。
普云大师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种话吧?
那是不是说……
“大师的意思是……”
“陛下心中想必早有决断。”普云大师的回答显得有些模棱两可。
正待他还要再问的时候,普云大师忽然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陛下有要事要处理,贫僧便不多打扰了。”
普云大师要走,惠帝也不好强留,只得让常亭将人送出去了。
普云大师走后,惠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直到常亭回来提醒他,陆铮跟德郡王还在偏殿候着,惠帝才叫他将人再唤进来。
再次进入御书房,惠帝忽然发现,陆铮跟德郡王似乎都有了些变化。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德郡王忽然跪下道:“陛下恕罪,此事皆因臣教子无妨,竖子无礼,言语辱没陆将军,臣愿代犬子向陆将军赔礼请罪!”
德郡王这态度逆转之快,可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惠帝正觉惊讶,忽然之间,就想到普云大师方才说的那句话,“九五至尊,顺应天道”,莫非,这就是大师所说的天道?
惠帝心中陡然一惊。
想来没错了!
若非天道如此,普云大师又怎会突然出现,又在这个当口跑来求见他?
想来,就是为了来给他提醒的。
天道如此,天道如此……
惠帝忽然就有了决断。
既然德郡王自己愿意认下这个错,那他再调停一二,想来陆铮也不敢依依不饶才是。
若是陆铮真的依依不饶,那也好办,正好借此机会治他个藐视君威之罪,若能趁机削减部分兵权,那倒可以算作是意外之喜了!
第444章 气急攻心
心中有了决断,惠帝也不再犹豫不决,遂对陆铮道:“既然德郡王替世子认错道歉了,那陆爱卿可愿宽宥世子这一次啊?世子年少气盛,言辞间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不过看在德郡王亲自道歉的份上,陆爱卿你看,是不是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惠帝这摆明了是要和稀泥,淡化矛盾,冲淡事实。
陆铮自是不愿就这么轻飘飘地将此事拿过去的。
萧良的诅咒仍言犹在耳,一旦想起,便让他心火上涌。
想要冲动反驳,但是思及进宫之前,安笙拉着他的袖子,一遍一遍地叮嘱他莫要冲动时担忧的样子,又想到普云大师的突然进宫,陆铮到底还是将满心的愤懑不甘,忍了下去。
“既然陛下这般说了,臣,自没有什么不满。”
惠帝听到陆铮的回答,心里半是高兴,又半是失落。
看来这也是天道了,天道既不给他削减陆铮兵权的机会,他也不好在此时强求。
“陆爱卿明理大义,实乃我南诏群臣之表率。”惠帝不大冲心地夸赞了一句。
“陛下盛赞,臣愧不敢当。”陆铮垂首行了一礼。
因低着头,惠帝也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只见他动作还算恭敬,好歹算是满意一些。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两位爱卿,就先退了吧。”
“臣等告退。”
出了御书房,德郡王看陆铮的眼神,一改方才在惠帝面前时那做小伏低的样子。
“陆铮,咱们走着瞧!”留下这句话,德郡王便行色匆匆地出了宫。
陆铮自然是不怕德郡王的威胁的,他能收拾了汪昌平,自然也能收拾德郡王。
有些事情,有心查,总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走着瞧就走着瞧!
这一次,就算德郡王不找他的麻烦,他也要找德郡王的麻烦!
萧良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陆铮出宫以后,让司契回家送个信儿,自己则去了弘济寺。
直觉告诉他,安笙一定在弘济寺!
陆铮跟德郡王世子起了冲突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邺京,流言这种东西,很多时候也是有导向的,这一次,流言便几乎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
萧良那些话实在太过分了,别说当事人忍不下去,就是旁人听了,也觉得不堪忍受。
哪有这么当面咒人死的,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了吧?
更何况,人家陆铮和顾家二小姐,可并没有杀过萧良的父亲。
既没这么大仇,就诅咒人家死,足可见用心之毒了。
德郡王妃就萧良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绝不过分。
这次见到萧良被陆铮揍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是心疼死了。
本来,她还在府里等着德郡王在皇上面前告陆铮的状,给萧良讨回公道呢,哪成想,状是告了,低头道歉的却是德郡王!
德郡王替子向陆铮道歉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各大世家的耳朵中。
永宁侯府,松鹤堂。
永宁侯顾麟接到消息后,再次匆匆赶到了母亲的松鹤堂。
徐氏一见儿子来了,急的忙问:“宫里情形如何?”
方才她与儿子商量,皆觉不能冲动行事,要再观望观望宫中形势再做决定。
于是,顾麟离开之后,就去打听宫里的情形去了。
哪成想,他这边才走通路子进去,那头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德郡王低头了,代替儿子萧良跟陆铮道了歉!
顾麟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愣了,一度以为自己收到了假消息。
这才多久啊,德郡王就低头了?
“德郡王亲自给陆铮道歉了!”顾麟言辞间不由懊恼。
早知道如此,方才就不该那般犹豫,早早跟陆铮一同进宫,表明态度,也能博陆家一个人情。
现在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根本就没给他们观望的机会!
这可是白白错失了一个,让陆家欠人情的机会啊!
思及此,顾麟不由有些埋怨徐氏。
母亲方才为何不劝一劝他呢,要是早些决定,现在怎么也要得些好处啊!
徐氏并未发现儿子对自己的埋怨,她现在亦是满心懊恼。
早知道这德郡王会低头认错,他们方才还犹豫什么啊,就该直接站在陆铮这边才是。
陆家到底是他们的姻亲,他们站在陆家这一边,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不提顾家母子如何懊恼,再说德郡王府。
德郡王从宫里出来之后,就急着回了府。
回府之后,甚至没有先去看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直接去了书房。
“东西呢!”一进书房,他便急着问自己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