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亲情缘一向淡薄,身在这个位置,该有的取舍,太子明白。
就像这次,惠帝将匈奴内应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处理,太子心中却十分平静,并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欣喜。
甚至,还有些急于证明自己。
说过了此事,惠帝就让太子跟陆铮先去忙了。
陆铮自是要离开的,但太子,却坚持留下侍疾。
最后,还是惠帝坚持说不要这样,太子才同陆铮一起离开。
抓到的内应,太后回宫之后,就让人给惠帝送来了,现在惠帝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那么这人,自然也是要交给太子了。
太子将人直接带到了东宫,同行的,还有陆铮。
东宫是太子的地盘,入了东宫,太子跟陆铮说话,就没那么顾忌了。
惠帝方才所说,倒是也没什么不对,但是具体运作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首先,内应一事,匈奴使者未必就会承认,而昭妃的事情,匈奴使者若坚持不肯承认,总归也不能强迫。
牛不喝水强按头可行不通,所以,势必要让这件事证据完全确凿,匈奴使者无从抵赖,不得不承认才行。
这就有难度了。
这么大一个屎盆子,任谁也不会愿意被扣下。
可是,太子跟陆铮却是打定主意,非要让匈奴使者认下的,是以,便需要好好安排才行。
太子的意思是,匈奴使者那边,得让他无可辩驳才行,否则的话,他不可能认下这罪名,既要无可辩驳,那最好就是抓他个现行。
陆铮亦觉此计可行。
“内应审问过后,可让她与匈奴使者联系,再抓现行即可。”太子手下有些人,专司审问职能,陆铮知道,这些人手段非比寻常,让一个人听话,倒是不难。
果然,一听他这样说,太子便道:“此事孤来办,匈奴使者那头,你多费心些。”
“殿下放心。”陆铮颔首应道。
“对了,忙着说这些事,还忘了问你,你那宝贝未婚妻,怎么样了?可还要紧?”
陆铮听到这话,眉心微微动了动,似乎是为了太子话中的那句宝贝,又许是为了别的。
不过,这变化转瞬即逝,很快,陆铮便又恢复如常,一脸平静地道:“劳殿下费心,安笙就是累着了,她身子骨一向不算强健,日前在淮安劳累那一番,还未曾休整过来,今日再使这飞云针法,到底耗费心血,需得好生将养才行。”
“这话倒也是,折腾这么一趟,是得好好养养才行,孤这里还有些上好的补气血的药材,待会儿你一并带回去,给她吧。”
陆铮倒也没跟太子客气,闻言便拱手应了,“那臣便先代安笙,谢过殿下了。”
“难为你这么客气。”太子轻哼了一声,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么一本正经的道谢,倒是陆铮的作风。
不过,为了个女孩子,可还是头回呢。
当然,太子也不得不承认,安笙这样的女孩子,也确实值得陆铮如此。
商量妥当了正事,陆铮也没在东宫多待,赶着就离开了。
很多事情需要安排,他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陆铮离开之前,太子履行诺言,给陆铮拿了许多补气血的药材,让陆铮带着,改日给安笙送去。
至于陆铮打算怎么送,何时去送,太子可就不管了。
离开东宫后,陆铮并未急着去永宁侯府,而是先回了护国公府。
他突然被召入宫,外面多双眼睛盯着他,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现在并不是行动的好时机。
事实也果真不出陆铮所料,他从宫里出来后,直接回了府,之后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直叫不少人都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就容易心生猜测,可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什么结果,陆铮又是出了名的打听不出消息的,是以,没多少时候,许多人便失了兴致。
第523章 风起时
陆铮回府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好像被召入宫,根本没有什么要紧事一样。
他这般表现,大部分人倒也信了,可是,有些人却始终不肯相信。
比如陆铭,又比如,汪德蒲。
陆铭不信陆铮被召入宫,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却苦于没有办法打听。
终究还是手里能用的人太少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陆铭叹息一声,望着窗外,暗暗决定还是要尽快培植自己的力量才行。
身为陆家人的陆铭都打听不出来什么,汪德蒲便更加打听不出来了。
护国公府守卫森严,尤其是陆铮的院落,防守更是重中之重,想要到陆铮的院子里打听消息,可不容易。
尤其是,听说陆铮院子里还养着两只猛禽,一见生人,立即会发出尖锐的叫声。
动物的听觉一向敏锐,再好的探子,躲得过人的眼睛,却未必能躲得过那两只畜生的耳朵跟眼睛。
所以,汪德蒲着急,却不敢随意派人去打探消息。
宫里就更是形势不明了,大皇子回府后,便生气不肯见人,汪德蒲派人请了两次,都给驳回来了,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再派第三次了。
他到底也是大皇子的外公,虽说皇家一向是先论君臣,再论姻亲,可大皇子如今,不还不是君么……
还不是君,便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他日若真筹谋成了大计……
汪德蒲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世事无常,还是早作打算才好,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可不能再将汪家的家业,都败光了。
很快,天色便转暗了。
入了夜,东南风乍起,空气中带着湿润润的水汽,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陆铮在自己房里待了几个时辰,原本还拿着兵书看得入神,可风一起,却好像忽然间看不进去了似的。
夜风突起,司契来问陆铮可要关窗,以防下雨,谁知,陆铮却愣愣地看着窗口出神,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司契不由纳闷,想了想,又小声问了陆铮一句:“爷,可要关窗?”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发呆的陆铮,忽然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了一个字:“关!”
司契被陆铮吓了一跳,愣愣地点头哦了一声,然后,赶忙小跑着去将窗子关上了。
待他关好了窗,便又听陆铮说:“我要睡了,你也去歇着吧,我这里不必留人了。”
陆铮往常也会这样,他房里一向不留人守夜,从无这样的习惯,所以司契并为因此觉得奇怪。
只是,才戌时刚到就睡觉,照陆铮往日的起居时辰,是不是略早了些?
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司契也并未多问,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便退下去了。
主子的事情,他一向不多问,这才是忠心的好奴才该做的。
要不是他能做到这一点,也不可能在主子身边留这么久。
司契离开后没一会儿,陆铮便灭了房里的灯,霎时间,房内便暗了下来。
今夜无月,天上星辉亦不多,又因来了大风,所以,外面瞧着颇有些阴沉。
陆铮灭灯后,却没有回床上躺着,而是在黑暗的房内静静坐了一刻钟的工夫,才动。
不过,他仍旧没有回床上去睡下,反而走到窗边,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后,才推窗闪身而出。
夜里风大,天又昏暗,他动作迅疾,几乎只有一道黑影闪过,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
跳窗离开后,陆铮脚步未停,赶着便离府而去。
路途中发现在自家周围安插的暗桩数人,陆铮并未理会,而是全心隐着身形,往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而去。
约摸着两刻钟的工夫,陆铮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永宁侯府。
看着面前的高墙,陆铮顿了一顺,飞身而上,行容迅速而隐秘地,摸进了安笙所在的玉笙居。
玉笙居正房里还亮着灯,证明安笙还未曾安睡,陆铮放心了些,调整了一下原本也没有乱过的吐息,准备偷溜进正房。
倒座房那边灯也未灭,陆铮甚至还能隐隐听到里面低低的交谈声。
不过,如今院子里都是安笙自己的人,所以,陆铮就没将这些人弄晕。
当然,这也是因为想到了,凭着自己的身手,不可能会被几个丫鬟婆子发现行踪,所以,他才没动手。
哪成想,料定了丫鬟婆子们发现不了自己,却没料到,正房这边,会有什么不一样。
陆铮快速闪身到正房门前,双手蓄力,便去推门。
结果,一推之下,竟没有推开。
陆铮以为自己没用上力呢,再一用力,房门仍旧纹丝不动。
这是插上了?
陆铮想,莫不是安笙已经睡了?
那自己还进去么?
好像也不是非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安笙说……
可就这么回去,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正犹豫呢,忽听里面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房门便开了,青葙的脸出现在房门口。
青葙直勾勾地看了陆铮两眼,然后,轻轻打开门,无声朝陆铮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铮忍着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莫名尴尬,故作从容地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见安笙坐在椅子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身后,是青葙关上房门的声音。
片刻后,陆铮就见,青葙手里拿着个黄铜锁,走到了安笙身边。
陆铮:“……”好像忽然间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
青葙手里拿的是锁头吧?是吧?
这锁头,是方才青葙从门上解下来的,没错吧?
看着那把一看上去就十分坚固的铜锁,陆铮脑海中灵光一现,好像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
正想着呢,便听安笙道:“将军漏液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安笙觉得,这句话,自己好像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有一种几乎不必多想的诡异熟悉感。
陆铮这夜里爬墙的习惯,可真是……
陆铮顿了一顺,随即颔首道:“确实有件大事,要与你商量,此刻前来,实在扰你歇息,日后……”
日后怎么着,想了想,陆铮还是没有明着说出来。
第524章 消息传回
日后该如何的话,陆铮没有接着说下去,安笙便也装作不知,只请陆铮坐下,并叫青葙奉茶。
陆铮此番前来,倒也确实没什么一定要说的事情,主要还是说宫里还有西北的事情。
内应一事,安笙已经知道了,但是惠帝将内应交给太子和陆铮的事,安笙却不知道,陆铮今夜前来,便是要说这件事的。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跟太子殿下安排这人该如何利用,我与太子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抓匈奴使者的现行才好,这样的事情,总归是抓到现行,才无从抵赖的,你觉得呢?”
安笙听了陆铮的话,沉吟了片刻,点头应道:“确实如此,证据确凿才无从抵赖,这事若成了,寒铁一事倒好说了。”
“不错,我与太子殿下,正是这个意思。”陆铮点着头,眼睛有些亮。
他就知道,这些事情根本不必跟安笙说的太过明了,只要稍稍透露一些,安笙便能想明白。
这么聪明的姑娘,可是自己的未婚妻呢,陆铮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地涌现出一股自豪的情绪。
但紧接着,陆铮忽然又有些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是好了。
房里静了片刻,陆铮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还没有给安笙,于是赶紧将东西拿出来,递给安笙。
“对了,太子殿下叫我给你带些药材过来,我瞧着,都是些补气血的好药材,你身子本就弱,今日又耗费不少心血,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陆铮说着,眼中微光轻闪,眼底蕴满柔情。
此时屋内烛光不算太亮,暖黄的火光打在陆铮脸上,将他稍显冷硬的侧脸,也照得柔和了许多,他眼下被烛火投出一片青影,竟也有几分眉眼如画的温柔隽永之感。
安笙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颔首轻声应道:“多谢将军关心,我会好好吃药的。”
这段时日,她确实不曾好好歇过,但是也没有陆铮想的那般严重。
不过,在陆铮眼中,自己大概就是那种稍稍累些就受不住的,安笙知道,陆铮是担心她,却常常不知如何表现,便只能叮嘱自己要注意吃药进补。
可不管怎么说,陆铮待她之心,确实是一心一意的。
想来人这一辈子,浮华半生,若能碰上个真心相待之人,倒也不容易,若遇见了,自该好生珍惜才是。
陆铮在安笙房间的外堂坐着喝了一杯茶,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陆铮看着青葙手拿铜锁送他出门,心里便止不住一阵纠结。
最后,想了再想,还是什么都没说,暗叹一声,飞身离开了。
青葙重新关门落锁,锁门的时候,忽然笑出了声音。
安笙不由奇怪,问她怎么了。
青葙忍笑回过头来,看了看安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什么事,你只说罢。”安笙其实多少猜到些青葙要说什么。
要是她没料错,青葙要说的,多半就是那铜锁一事。
而事实果真不出安笙所料。
“小姐您瞧见没有,世子方才离开的时候,朝奴婢手里瞧了好几眼,估摸是看这铜锁呢,世子这定是后悔当初提醒那一句了,没想到奴婢竟真准备了。”说着,青葙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笙听了青葙的话,回想了下陆铮方才离去时纠结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笑了几声后,她才又说:“不许打趣世子,仔细世子知道了责你。”
“世子才不会呢,”青葙闻言,娇声笑道,“世子看在小姐您的面子上,也不会责罚奴婢,不过小姐说得对,奴婢再不敢私下打趣世子了。”
安笙好笑地哼了一声,嗔了青葙一眼,道:“什么话都叫你说了去,我还说什么?”
“是小姐不嫌弃奴婢笨嘴拙舌罢了。”青葙笑眯眯地接了话。
与此同时,青葙心底终于暗暗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