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便将韩太医冲安笙哼气的事情跟徐氏说了。
徐氏听罢便勾唇冷笑了一声。
片刻后,才道:“这不是有微词,这是妒恨呢!”
方氏颔首答说:“媳妇也觉得是这样。”
“那另外一名太医呢,可知道是谁?”徐氏又问。
方氏回想了一下,答道:“媳妇并不识得此人,只听到,荣贵妃身边的女官叫他褚大人。”
“姓褚?”徐氏沉吟了片刻,眼角微微眯起,问,“那人是否发须微白,胡子眉毛皆浓,且向上翘起。”
“正是。”方氏颔首称是。
然后问,“母亲识得此人?”
徐氏淡淡地嗯了一声,“此人名唤褚思仁,老侯爷在时,与他还算有过交往,故而我也见过几次,算是认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褚思仁出自医药世家,家业甚大,在京内颇有人脉,这样的人,若是也妒恨上了顾家,可不是件好事啊。
思及此,徐氏忙又问:“那你看,这褚思仁对安笙治好贵妃娘娘的事,是何反应?”
方氏回想了一下褚大人的反应,答说:“褚大人应该是没有介意的,他与我们一道离开昭阳宫,路上还说了几句话,赞了顾家家教好,媳妇瞧着,应该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那就好。”徐氏听了方氏这话,总算放心了。
她也记着,褚思仁并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
“我今日特地将你留下,不光是想再仔细问问进宫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说。”徐氏说完,便淡淡地扫了方氏一眼。
方氏被徐氏这一眼看的,整颗心顿时缩成一团。
她知道,徐氏要与她说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是她没料到,安笙这些年会有那样的机缘,更没想到,还能借着这份机缘,站到那些贵人眼前去……
到底错过了,如今再想挽回,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方氏双手交叠在膝上,恭顺地垂下了头。
徐氏笑了笑,先赞了方氏一句,“为娘就知道,你最是懂事贴心了。”
然后,才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梁家那件事,你与我商量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安笙竟然会被普云大师收做弟子,还教了她医术,所以我才应了,可谁承想,事情偏偏就不照着我们的想法进行下去。”
“你也看到了,安笙如今得了贵人青眼,一个陆家已叫我们应接不暇,如今又多了一位贵妃娘娘,这样的机缘,于整个顾家来说,也是难得的,顾家如今不比从前了,在真正的显贵们跟前,已经排不上名号了,所以,顾家要想翻身,就只能指望这些后辈们有出息了。”
“这家里头的姑娘嫁得好,对琮儿他们以后加官进爵,也是大有助益的啊!老大媳妇,你最是通透,人又识大体,应该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方氏心头哽了一瞬,暗暗咬紧了牙关,逼着自己颔首答说:“是,媳妇知道了。”
徐氏见方氏点头应了,非常满意地嗯了一声,又交代了几句,便放方氏回去了。
徐氏和方氏说话的时候,屋里只留着徐嬷嬷一人,袭香她们都被赶了出去,所以并不知道里头说了什么。
袭香只是见自己主子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白。
不过她并不敢在这里多问,于是只好先扶着方氏回去。
方氏走后,徐氏静静坐了片刻,才问守在自己身后的徐嬷嬷。
“芳兰,你说,我这么做,老大媳妇会不会有意见呢?”
徐嬷嬷轻笑了一声,答道:“怎会?大夫人最是识大体了,会明白老夫人的苦心的。”
徐氏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她明不明白的,也不要紧,听话就行了,当年那件事,我可是站在她那边的,我不求她记着我的好,只别忘了,还欠着我份情就行了!”
徐嬷嬷闻言,脸色便变了一瞬,没敢再多说什么,只道:“大夫人会的。”
方氏回了听雪堂,便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只留了方妈妈和袭香,在内伺候。
方妈妈不知细情,但见方氏这般,也知道她是生着气呢。
于是只好暗中给袭香递眼色,问她出了什么事。
袭香也不知道内情,见状只能冲方妈妈暗暗摇了摇头。
方妈妈心中一凛,知道事情多半不小。
怕方氏憋着气,闷坏了自己身子,于是忙走上前去,给方氏倒了杯茶,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地替方氏抚背顺气。
方氏目光阴沉地静坐了半晌,才开口。
“袭香,去将红姨娘叫过来。”方氏语气沉得,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袭香骇了一跳,忙颔首福身,然后快步出去,叫红姨娘去了。
“这是怎么了?夫人您可别吓奴婢啊?”方妈妈见方氏如此,吓得忙问。
方氏闭了闭双眼,尔后张开,目光阴沉地看着方妈妈,“妈妈,我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方妈妈心头一跳,狠命压下即将出口的惊呼,低声问道:“您是说,二小姐的事情?”
方氏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嗯了一声,“老夫人,不许我将那个丫头嫁到梁家去了。”
方妈妈心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
二小姐接连在几位贵人跟前露了脸,这样的姑娘,老夫人必然不会同意嫁到梁家那种门庭里去了。
可明白归明白,这话却不能在方氏面前说。
方妈妈知道,这时候,自己绝对不能给方氏添堵。
第65章 谁比谁狠?
方妈妈想了想,问说:“那夫人您的意思是,将三小姐嫁过去?”
如今屋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方妈妈才敢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若红姨娘也在场,她是万万不会问这种话的。
红姨娘就三小姐那一个女儿,也是疼的眼珠子一样。
别看她是夫人的人,平日也得依附着夫人过活,可为了自己的女儿,难保她不会做出对夫人不利的事情来。
方妈妈打算先搞清楚方氏的想法,无论方氏打算怎么做,自己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帮方氏完成的。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忠仆,应该做的事。
方氏听了方妈妈的话,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道:“家里也不是只有咱们这一房,才有丫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顾安雅。”
方妈妈一听这话,瞬间便明白过来了。
知道主子的意思,那就好办。
于是,方妈妈便道:“夫人您放心,奴婢定会助您成事的。”
方氏听见方妈妈表忠心,略感安慰,转头拍了拍方妈妈的手背,赞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意。”
方妈妈笑着拢住方氏的手,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便听袭香报说,红姨娘到了。
方氏叫人进来。
红姨娘不明所以,先给方氏福身请了安,便恭敬地站到一旁。
方氏没有理她,反叫袭香出去守着门。
红姨娘眼皮顿时一跳,直觉方氏叫她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袭香关紧房门后,方氏便跟她说了一件,让她恨不能当场跳起的事。
其实,方氏这会儿还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只是说,老夫人不同意将安笙嫁到梁家去了。
可架不住,红姨娘自己会联想啊!
但其实,这也不怪红姨娘会多想。
任是哪个自己有女儿的,这个时候被方氏叫过来,说了这么一番话,都会忍不住多想吧?
红姨娘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未语先哭。
“夫人,安雅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拿您,比我这个生母还要为重呢,安雅是真心敬重您的,您难道真舍得将她送进梁家去么!那梁家少爷,可是男女通吃的混账货色呀!”
红姨娘一急,就有些口不择言。
可为了自己女儿,口不择言算什么?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也是宁愿豁出命去的!
“你急什么!”方氏厉声斥道,“我何时说,要将安雅嫁过去了!”
红姨娘哭声戛然而止,抽噎着,瞪大双眸看向方氏,“夫人您不是要将安雅嫁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红姨娘重重地喘了口粗气,放心不少。
可转头,又觉得不对。
大房的姑娘就那么几个,方氏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女儿嫁过去的,现在老夫人又不许嫁安笙,方氏又说不会嫁安雅,难道大房还有别的姑娘,也养在外头?
方氏见红姨娘疑惑地看着自己,就知道这蠢人没想明白。
没有时间跟她闲扯,方氏便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顾家难道只有大房一房不成,那些旁的人,难道就不是顾家人了?”
其他人?
红姨娘闻言顿时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呼。
方氏的意思,是说其他两房的人?
方氏见红姨娘似乎明白了,便道:“我也有我的无奈,你知道,我是舍不得安雅的,所以为了安雅,就只能牺牲别人了,总归,是要有个人嫁到梁家去的,否则,若梁家再搬出宫里那位梁贵人,上门来闹,顾家可是吃不消的啊!”
红姨娘闻言心中更是一凛。
这一回,她可是听明白方氏的意思了!
方氏是说,要是没有别人肯嫁,那么,就只能对不起她和女儿,将女儿嫁过去了!
绝对不行!
她这辈子,自己出身不高,虽说现在为妾,但在方氏跟前,还是跟个奴婢一样,她绝对不能让女儿跟她一样,过得这般不舒心。
思及此,红姨娘咬了咬后槽牙,下定决心一般地对方氏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为夫人分忧的,我听说,四小姐最爱解签,央了三夫人,过些日子要去弘济寺求签呢,出门在外,碰上了什么人,也是说不准的么!”
方氏闻言便笑了,尔后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说的对,那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办了,若有用得上方妈妈的地方,你只管来传她,方妈妈定会尽心帮你的。”
方妈妈也赶紧表决心,“奴婢一定会尽心竭力地,帮红姨娘将这件事做成的。”
“那就劳烦方妈妈,帮我传信给梁家了。”
红姨娘既然决定好了,也不再犹豫,转头就跟方妈妈商量起来对策。
商量好了之后,红姨娘便去打听四小姐顾菱上山求签的具体日子,打听清楚后,再来告知方妈妈,好让方妈妈去梁家送信。
出了听雪堂的院门,红姨娘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
方氏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就拿别人的女儿来威胁。
当初老太爷定的婚约者,明明就是她方氏的女儿,顾家的大小姐,顾凝薇,可如今,方氏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就变着法的来祸害别人女儿!
她怎么能这么狠!
可转念一想自己要做的事,红姨娘就骂不动了。
自己跟方氏,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如今,不也是要为了自己女儿,去祸害别人女儿了么……
思及此,红姨娘冷冷地勾唇笑了一声,然后收拾好情绪,快步离开了听雪堂附近。
玉笙居。
安笙刚换下那身汗水打湿的衣服,便见郑妈妈快步走进来,似有话说。
安笙见状,便将人招到自己跟前,问:“妈妈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郑妈妈点点头,然后低声说道:“大夫人刚才走了又回,在老夫人屋里谈了许久,方才回自己院子,奴婢听说,大夫人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而且回去后,就将红姨娘叫了过去,二人也是闭门密谈了许久,红姨娘才离开。”
安笙听了郑妈妈的话,表情也凝重起来。
第66章 不实惠
安笙蹙眉想了片刻,对郑妈妈道:“这几日,妈妈你且盯紧了红姨娘,看她可有与平日不同的地方,比如,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问过什么事之类的,都留心些。”
“是,小姐。”郑妈妈愣了一瞬,颔首应下。
青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小声问说:“小姐是怕红姨娘要做什么对您不利的事?”
安笙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恐怕不是对我。”
“不是对您?”青葙更为不解。
既不是对小姐不利,那小姐这么注意红姨娘做什么?
安笙没有解释。
主要她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她只是在心中有个大概的猜测,所以也不好说。
一切还是等郑妈妈再打听得具体些,再说吧。
青葙见安笙没有再说,便也没有再多问。
次日一早,安笙和方氏便动身去了宫里。
与昨日一样,刘承水在东便门等候她们,将他们带到昭阳宫后,由烟若引着她们进宫去见了荣贵妃。
今日,并无其他人在。
安笙照着昨日一样的步骤,替荣贵妃扎针热敷,做完这些后,荣贵妃去沐浴,烟若仍带着些不轻不重的赏赐出来,送方氏和安笙离开。
隔日依旧。
三次行针过后,荣贵妃自觉身上轻快了不少,连多日以来堵在胸中的一团郁气,似乎都随之消散了。
安笙将热棉帕放回盆中,回身对荣贵妃道:“娘娘的病症,已经不需要再施针了,只消按时吃药调养一阵,便可痊愈,若小女估得不错,这几日,娘娘应该就能有月信了。”
“此言当真!”荣贵妃喜道。
安笙垂首答说:“娘娘面前,小女不敢诳语妄言。”
“好好好,”荣贵妃连赞了三声好,指着安笙道,“若你说的这些真能应验,本宫定会厚赏于你。”
安笙闻言也没再推辞,只道:“多谢娘娘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