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双唇抿得紧紧的,第一次没有立即回答安笙的话,反倒像是在忍怒似的。
安笙便又沉默了。
直到被放到自己休息的那幢小床上,她才道:“我还要去藏经阁。”
说着,便要起身下地。
然而,才动了一下,就被人按住了。
“你不能去,你需要休息。”陆铮沉声道,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安笙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敛下双睫,“我没事。”
“你有事!”陆铮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多糟糕……”
安笙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总归不会比师父更糟糕了。”
陆铮听到这话,想说的所有话便都说不来了。
良久之后,他才颓然叹了口气,说:“我陪你去。”
安笙听到他这话,眼眶迅速湿了下来,“……多谢你……”
“别跟我道谢,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我知道你着急,可你总也要顾念着自己一些,若大师知道你为他如此,岂能安心?”
安笙张了张口,没说话。
片刻后,才听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了……”
立足恒听到她语气里的哭腔,心犹如被人拿重锤击打一样,疼痛难当。
但他却不能像安笙一样,哭出来,那安笙就真的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所以,他只是暗暗叹了一声,便扶着安笙下了地,“走吧,我陪你一起过去。”
……
弘济寺的藏经阁是不对外人开放的,但安笙和陆铮却好像有什么特权一样,进出这里,并没有遇到阻拦。
藏经阁很大,多数收录的都是些经书,但也有不少医药典籍,安笙的目标,正是这里。
这些书,她从前看过一些,但大部分的,都没看过,如果在平日里,她一定会高兴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有幸得见这么多珍藏典籍,可如今,她却只恨自己不能再看得快一些,最好将这些书都吃到肚子里去,然后快速找到治疗普云大师的办法。
但可惜的是,她再一次失望了。
不过,这种情绪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了,次数多了,她似乎也平静了,在依旧没有收获的时候,也只是一脸平静地跟陆铮一起离开。
……
转眼,又是四五日光景过去,普云大师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从原先只昏睡几个时辰,逐渐演变成了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他睡着的时候越多,安笙就越害怕。
她怕有一天自己过来,就再也叫不醒师傅。
而与此同时,山下陆家,居然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陆家大少爷陆铭,不知何故,病情突然间就加重了。
明明他前几日还去给老太君魏氏请过安,才不弱两日工夫,人居然就又病的起不来床了。
起先护国公夫人林氏还认为陆铭是故技重施,又在装病,结果请了褚思仁来一看才知道,陆铭是真的病重了。
林氏对此很不解。
明明前两日看到陆铭的是偶,这人脸色遂苍白了些,却也不像是将死之像啊?
护国公府上下对此都很是不解,只有陆铭的贴身丫鬟宛筠,隐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她却并不敢将这件事跟魏氏和林氏实话实说。
她甚至害怕别人发现什么端倪,所以这几日过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一般,也不知在防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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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1章 找事
寒月如钩,夜凉如水。
护国公府,栖霞苑,见山楼。
宛筠走进陆铭的卧房,来到陆铭床前站定,然后看着床上躺着的陆铭,又是恐惧,又是惶惑。
她不确定陆铭变成这样跟“那个药”有没有关系,但她总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可她又不那么确定,更没办法问陆铭,因为从昨夜开始,陆铭就一直昏睡着,没有醒过来。
宛筠心里一片焦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手中端着一碗药,也不知道该不该给陆铭喂下去。
药是褚思仁褚太医开的,按说应该没有问题才是,可不知为何,宛筠就觉得陆铭之所以会这样,并非是褚思仁诊治出来的原因造成的。
既然症状不对,那药自然不能乱喝。
她会这样怀疑,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因为,在陆铭突发疾病之前,曾让她往陆铮的饭菜里下过一种不知名的药,却并没告诉她那到底是什么药,只说等结果出来她自然就知道了。
但陆铮吃了之后并没有什么问题,反倒是陆铭,突然间就病重了。
陆铭这次突发急症,几乎是毫无征兆,毫无道理的。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贴身伺候他的宛筠却十分清楚,陆铭如今的情况,远比他平日所表现出来的要好,虽比不得陆铮龙精虎猛,却也不是从前那副病的快死的样子了。
可是,这人夜里睡着睡着,突然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宛筠看着一脸青黑,隐隐泛着死气的陆铭,心中不由一阵恐惧和茫然。
她不知道,如果陆铭真的死了,她该怎么办?
她帮陆铭做了那么多事,林氏和陆铮会容下她吗?
思及此,宛筠忽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了。
……
安笙在山上待了小半个月后,顾家终于来人催她下山回府了。
只不过,来的这个人让安笙比较意外。
来催她下山回府的,居然是顾麟的新夫人赵氏身边的管事婆子。
那婆子也不知搞没搞清楚状况,态度很是强势,大有是来命令安笙下山,而不是请她下山的意味。
安笙见状,目光不由冷了冷,然后再没听那婆子胡言乱语些什么,直接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同时吩咐青葙:“打出去。”
青葙早气得不行了,听见安笙这样吩咐,立即应了下来,然后,在那婆子惊愕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将人打了出去。
被打出门的婆子:“……”
不是说这位二小姐脾气温和,最好说话,最没主意,最没胆气,稍微吓唬一下就乖乖听话么?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婆子骤然被打,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去拍院门,又叫嚣起来。
她可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竟然敢这么对她,太过分了,太没规矩了,太……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青葙满含杀气的一句话:“滚,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大概是青葙的目光太冷了,威胁感太浓了,原本还在叫嚣着要青葙好看的婆子,顿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失了声。
青葙冷冷地盯着她,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那婆子犹豫了一下,最后到底还是胆怯了,没敢再喊叫,灰溜溜地跑了。
至于她下了山是要告状还是进谗言,青葙并不担心。
赵氏只怕还没搞清楚状况呢,不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才是她最不能惹的人!
思及此,青葙冷哼一声,转身回去。
待她回去之后,安笙又吩咐道:“叫人给苏远送个口信,让他跟郑妈妈说,同我那位好父亲说一声,若是他管不好自己院里那点儿事,我不介意代劳,替他去跟赵大人谈一谈教女的问题,若礼义孝道都不知,何谈家国天下,为民谋福。”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青葙听到安笙这话,立即颔首应是。
她正觉得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呢,欺负人都欺负到她们小姐头上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青葙很快就去找人传信儿了。
安笙面上却看不出喜怒。
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赵氏是不是想拿自己立威,她只是不想无关紧要的人来打搅师傅而已。
……
郑妈妈很快收到口信,就在赵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回府不久后。
接到口信儿,郑妈妈先是生气,后又自责。
小姐将府里事务交给她,她居然连赵氏派人上山去了都不知道,实在失职!
不过,现在也不是悔恨的时候,她得赶紧先去办小姐交代的事。
于是乎,郑妈妈便去见了顾麟,然后,将安笙的话转达了一下。
不过,郑妈妈说的还是要委婉一些的,并没有安笙那么直接。
但顾麟看山去也并没有好多少就是了,怎么看都像是在强忍怒火。
被亲闺女威胁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仔细说来,十分糟心!
更别说还有赵氏没个消停,不停兴风作浪,作天作地了,他心情能好就怪了。
他现在甚至埋怨徐氏,想当初,要不是徐氏给他定下这门亲事,他怎么可能会将赵氏这个搅家精娶回来!
可如今自己老娘瘫在床上,他纵心有埋怨,也不可能去跟老娘理论,因而,枪口就只能对准天天作妖的新夫人赵氏了。
……
而此时此刻,顾家新任侯夫人赵氏,正在听管事妈妈添油加醋地汇报,正恼火着呢,就听下人报说,顾麟来了。
赵氏一听顾麟来了,还是颇高兴的,于是忙先打断管事妈妈的抱怨告状,先去迎接顾麟。
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兴冲冲地迎出去,迎接她自己的,却是顾麟劈头盖脸的责骂。
赵氏:“……”
我又做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
顾麟指着赵氏痛心疾首地骂了半晌,最后才总结陈词,警告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消停点儿,若你还是这样没规矩,没人伦礼义,就别怪我不客气!你真惹恼了我,我也不介意去跟赵大人好好谈一谈!”
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自己的小家都齐不了,还何谈治国平天下!
第1132章 天道?
赵氏被顾麟骂的好一阵发懵,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你疯了吗?我干嘛了你就骂我!”赵氏觉得自己简直委屈得无以复加。
这一刻,什么爱慕统统都不见了,她只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才会觉得顾麟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一生所爱!
她当初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人风流倜傥、学识渊博、玉树临风?
这分明就是个脾气暴躁,不分亲疏的混蛋!
赵氏伤心生气,顾麟也不比她好到哪去。
他觉得自己对赵氏的容忍度真是越来越低了,见赵氏不仅不知悔改,还敢朝自己大吼大叫,不禁怒道:“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出门了,给我留在房里反省好了!”
类似的话顾麟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然而这一次,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直接吩咐人将赵氏住的院子锁起来,不许赵氏出门。
赵氏从前在家里也有因为闯祸被赵大人禁足的时候,但这都不如这一次被顾麟下令关起来让她觉得屈辱。
所以,她自然不依。
但这一次顾麟可没理会她,吩咐了将她的院子看起来后,便甩袖走了。
赵氏见顾麟大步走远,且院外果真有人将院门锁起来,才慌了。
“顾麟,顾麟你给我回来,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赵氏的叫嚣声传出老远,顾麟依旧没有回头。
……
赵氏被顾麟禁足的消息,很快在顾家传开了。
二夫人沈氏听说后,便冷冷笑了一声,“这就是自以为是的下场!”
她的语气听上去不屑极了,也不意外极了,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她的贴身丫鬟却显得有点儿忧心:“夫人,那位都没讨到好处,要是二小姐知道,是您……”
话未说完,就见沈氏眉头紧紧蹙起,不快道:“我怎么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赶着那个蠢货去山上的,我不过叫人透了点儿风声给她,她自己愿意没事找事,与我何干!”
丫鬟见她不高兴,便不敢再说下去了,敛眉道:“是奴婢多嘴了,夫人恕罪。”
沈氏闻言轻轻哼了一声,看似不在意,但紧锁的眉头却昭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不过,她还是暗暗劝自己说,别自己吓唬自己,哪就那么邪门了,她不过叫人在赵氏必经之路上随意闲谈了几句,安排的也不是自己身边的人,那头凭什么怀疑到她头上来?
这么一想,沈氏心里又安心多了。
……
稍晚些时候,郑妈妈上山见了安笙。
先请了罪,然后,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安笙说了下。
最后才分析道:“奴婢猜着,二夫人这是担心大夫人夺了管家权,所以想祸水东引。”
不得不说,郑妈妈对沈氏的心态揣度的可以说是很清楚明白了。
没错,沈氏之所以挑唆赵氏来找安笙的麻烦,就是想要借由安笙的手,解决赵氏这个祸害。
管家权什么的,宋氏可以不在乎,但她不能不在乎。
从前方氏在的时候,她没法越过方氏管家,而且那会儿又有徐氏看着,这会儿方氏也死了,徐氏也不能动弹了,她也管了那么久的家了,凭什么赵氏一来,她就得将所有东西都上交出去!
那她那些日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都算什么?!
最主要的是,二老爷当官用银子很费,要是没管家权,沈氏就没办法给二老爷弄银子了。
因这,二老爷也是不愿意沈氏将管家权交出去的。
不过赵氏可不管这些。
她一直认为自己嫁到顾家,就是来做当家主母,宗族宗妇的,所以管家理所应当,沈氏捏着管家权不放,就是不对,她就不能放过她。
因而,这段时日顾家可以说是闹得鸡飞狗跳。
没了徐氏的镇压,好像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跳起来惹事了。
安笙不在府里,对这些知道的不多,但郑妈妈一直留守,所以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她到底还是疏忽了,连沈氏和赵氏的动向都没有及时察觉到,竟叫赵氏烦到了小姐头上,实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