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到皇上这样,难免心酸,不由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皇后看这架势不好,忙低声劝太后:“太后,您也劳累了这么久了,还是先去歇歇吧,皇上这里有臣妾在呢,臣妾一定会照顾好皇上的,您老人家放心,若是皇上这边有什么不妥,臣妾一定立即派人报给您知道。”
太后确实有些支持不住了,但她又不放心这么离开,因而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就在临华殿的偏殿暂歇一会儿。
皇后也觉得这样好,便依了太后。
送走太后,皇后叫人送了锦帕过来,亲自给皇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
皇上口不能言,但知觉还是有的,心里也明白,见皇后这样,不由觉得有些对不起皇后,又重新对皇后产生了温情。
然而,不管他是感动还是含情,皇后都好似没看见似的,只管忙着“照顾”他。
安笙被暂时留了下来,同那些太医一起,商量诊治皇上的办法。
因皇上是在她的努力之下醒过来的,所以这些太医都不敢小瞧了她,就算是之前一直跟她不对付的韩峰,这回都没敢多说什么。
当然,这也不排除韩峰现在本就心乱如麻,所以根本顾不上安笙的缘故。
他是荣贵妃的人,荣贵妃与汪家谋害皇上,犯了滔天大罪,他还不知自己是否会受到牵连,因而心内十分折磨,当然也没什么跟安笙斗法的心思了。
安笙也同样不想理会韩峰。
荣贵妃一失势,这个韩峰压根儿不足为俱,再说她也从未将他当做过对手。
第1217章 斩刑
皇上虽然醒了,但根本动不了,所以自然也就无法处理朝政,这一次,皇上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命太子监国理事。
这个命令,是在一干重臣的见证下,皇上亲口下的,所以谁也不敢质疑太子。
太子接了监国重任,忙着处理一干政事的同时,又暗地里命陆铮严密监控季夜的动向。
不过,太子如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季夜是跟汪家交好,但这一次汪家犯下滔天大罪,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除非季夜想要跟着汪家造反,否则应该轻易不会有动作才是。
……
内廷诏狱。
经过严刑审问的汪家家主汪德蒲,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狱中的茅草上。
他的长孙汪文正刚刚被带走,汪德蒲知道孙子会经历什么,但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他年纪太大了,一场严审下来,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最后到底答了什么了,只隐约有些印象,知道似乎不是什么利于汪家的话。
汪德蒲瘫在草堆上,想起往日荣光,不禁老泪纵横。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实在不明白。
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情,只要瑞王顺利登基,汪家就能荣宠不衰,明明他都打算好了的,可怎么会突然这样了呢?
汪德蒲到现在也不明白,他怎么就成了谋害皇上的主谋了?
他怎么敢这么做呢!
他也从来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心思啊!
这样做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呢?
皇上一死,若无密诏遗旨留下,那太子不就顺理成章可以登基了么,他怎么会去帮太子的忙呢?
可他们一家突然被抓,还是抓到了这诏狱中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肯定知道这件事啊!
女儿不是正受宠吗?
皇上不是对女儿爱若珍宝吗?
可怎么会这么快就翻脸了呢?
都说天家无情,但汪德蒲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无情法儿。
想他身为两朝老臣,又是国丈之尊,临老了,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真是可叹,可笑,可悲,可怜……
这一夜,安笙没能回府,不过因有皇后娘娘在,所以倒是让她跟陆铮见了一面,也算是安陆家人的心。
夜半时分,关于汪家谋害皇上的审问结果,送到了临华殿。
太子亲手接的。
除了一个汪文正咬紧牙关不认罪之外,其余人全都认了,包括汪德蒲。
其实只要有汪德蒲一个人的认罪书,就够了。
他身为汪家家主,本就能代表整个汪家,所以,汪文正认不认罪,其实都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结果,未尝没有太子暗中交代的原因。
诏狱酷刑之下,没有几人能扛得住不说,汪家大部分都是养尊处优的贵人,哪里禁得住严刑拷打,所以很快就都认罪了。
只汪文正,倒真是个汉子,一水儿的大刑走下来,依旧紧咬牙关,死不认罪。
其实就太子自己的想法来说,他反倒是相信汪家在下毒这件事上是无辜的,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能放过汪家。
这么好的机会能铲除汪家,他绝不能心软。
况且,就算汪家真没有给皇上下毒,但用那种不干净的东西迷惑皇上,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朝堂是非圈子里滚过的人,哪有真无辜的?
太子先带着认罪书去见了太后。
因为怕刺激到皇上。
太后看罢自然怒不可遏,直言这样狼子野心的东西,就该都杀了干净。
不过,这么大的事毕竟还是要知会皇上一声的,到底要怎么做,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太后不放心,叫太子扶自己亲自去见皇上。
“你父皇这次要还心软,哀家就替他下这个狠手!”太后一脸的坚定,太子见了稍稍心安。
有太后在,再加上皇上正在气头上,想来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
皇上听了太子的回报,也是十分生气,当即便叫人诛了汪家九族。
然而,太后、皇后和太子并一干重臣纷纷出言劝谏,请皇上三思。
太后说:“皇上如今这样,不宜造太多杀戮,汪家犯错,其九族之内未必知道,如此迁怒恐为天下百姓诟病,于皇上名声不利,依哀家看,还是只杀汪家嫡系吧。”
太后这话说的在理,众人纷纷附和。
皇上听太后这么说,气也稍稍消了些,且他正觉对不起太后和皇后呢,见太后也是为了他好,便顺势答应了。
汪家的处罚结果出来了。
男丁尽数斩首,女眷发配充军,罪名是意图弑君。
荣贵妃则赐鸩酒一壶,许她自裁。
这还是看在她到底伺候皇上一场的份上,又生了瑞王,才留了她一个全尸,若不然,将她千刀万剐都难解皇上心头之恨。
人就是这么复杂,当初爱的有多深,现在便恨得有多真。
皇后再一次见识到了皇上的凉薄本性,心中最后那一点儿温情,也消失了,往后余生,便只剩下表面上的情分了。
……
汪家的处罚结果,是次日早朝宣布的。
直到这份圣旨宣读完毕,众朝臣才知道,汪家到底犯了什么罪。
谋害皇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时之间,往日里依靠汪家而生的朝臣们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如今别说反对太子一派官员的提议了,就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个个的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这便是太子要的结果。
汪家一失势,这些猢狲便不成气候了。
只是,太子心中始终还是忧心季夜。
这个人,他有些看不清。
从汪家被抓到被判处斩刑,季夜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依旧如往常一般模样。
但正因如此,太子才觉得不安。
他也说不好为何会如此提防季夜,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暗地里又叮嘱了陆铮一遍,让他千万要看好了季夜。
陆铮领了太子密令,便一直严密监视着季夜的一举一动。
汪家定在两日后行刑,京中百姓们也都听到了风声,知道兵部尚书落马了,全家要被斩首示众,街上对于此事议论纷纷,那叫一个热闹。
两日后,西北风卷地而来,汪家行刑的日子,到了。
第1218章 重来的可能
是夜,子时刚过,诏狱外值守的侍卫们正准备换防,突然一道阴风自头顶掠过,众侍卫齐齐停下动作,抬首向上看去。
然而,除了阴翳的天空,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今夜浓云遮天,连月亮也不见踪迹,只有惨淡的月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却将这幽暗冰冷的诏狱照得更加阴森骇人。
值守的侍卫们没发现什么问题,开始正常换防。
换防结束后,之前值守的侍卫就可以下去休息了,十来个人一队,整齐而训练有素地离开诏狱。
待走得远了,才有说话声传来。
只听走在中间的一个身量中等,长脸剑眉的年轻侍卫跟同伴唏嘘道:“明儿就是汪家行刑的日子了吧,真没想到,权势滔天的汪家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刚落,便被同伴纠正道:“不是明日,就是今日,子时已过,待到天明,便是汪家的死期了。”
另一个同伴也忍不住道:“要说这汪家也是,好端端的,居然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家圣宠不衰,怎么会这样想不开呢?”
有人嗤声道:“皇权之下,如何甘居人后!”
“嘘,不要命了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瞎说!当心掉脑袋!”
一声斥责过后,几个年轻侍卫都闭上了嘴。
从汪家出事到如今,其实不过短短几日工夫而已,京中对此事的议论一直就没停过,外面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的,就连这些诏狱里的侍卫们,也不敢说全都清楚明白。
不过,他们比普通百姓更多了一重感受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没有人比汪家人更能体会这句话的真意了。
……
诏狱大牢内,汪文正正对着青石墙壁怔怔地发着呆。
从被抓进这诏狱,今夜是头一次有人来见他,他至今也没想通,汪家是如何一夜之间倾覆殆尽的。
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多时间想明白这些了。
那人只告诉他,若不想死,明早乖乖听安排,可以救他离开这里,不管怎么说,也算给汪家留一条血脉。
留一条血脉……
汪文正呢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眉心皱得更紧。
他又何尝不想给汪家留下一条血脉,可是,让他放弃自己的家人独自苟活,他又如何做得到?
大丈夫生而为人,苟且偷生如何使得?
正犹豫不决间,忽听隔壁牢门前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大丈夫当断则断,伯谦,汪家的以后,就靠你了……”
伯谦是汪文正的表字,他隔壁牢房住着的,正是他祖父汪德蒲。
原本汪德蒲是没关在汪文正隔壁的,不过,汪家定罪之后,上面也不怕他们祖孙再串通什么,汪德蒲便挪到汪文正隔壁关着了。
汪家出事,他们祖孙是头号犯人,明早都要处以极刑的。
方才汪文正的牢门前来了人,汪德蒲是知道的,但却什么都没说,一直到人走了,汪德蒲才说话。
他了解自己的孙子,所以才有了方才所言。
汪文正听到汪德蒲的话,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汪德蒲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再次缄默了。
事到如今,说的再多也没用了,圣命之下,汪家阖家倾覆,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动等死,若汪文正能免除一死,汪家总算还有机会重来,否则的话……
诏狱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汪文正也没去追问祖父的未尽之言,有些话,不必说明白,他也懂。
祖父是想要他出去,联合瑞王,助瑞王登顶帝位,替汪家平反,恢复汪家往日荣耀。
可且不说凭他一人之力能否做到这些,即便他做到了,家人都不存在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现在很明显不是应该想这些的时候,祖父说得对,大丈夫,当断则断,他活下去,汪家总还有重来的可能……
寅时刚过,天还未亮,诏狱的铁门缓缓打开,两个下等差役手推木独轮车,慢悠悠地进了诏狱大门。
车上放着两个大木桶,里面盛着清水,是给今日午时行刑的汪家祖孙准备沐浴用的,说是上头特地交代过的,叫汪家祖孙死的体面一些。
这事并不少见,诏狱内的侍卫们也都见怪不怪了,检查过木车与木桶没有问题之后,便放人进去了。
半个时辰后,两辆木车一前一后出来,车上的水桶已经空了,侍卫例行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问题,便放人走了。
清晨的风刺骨冷冽,诏狱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走在后面的差役双手用力握紧了车把,半垂着头,一步一步跟着前面的差役,离开了诏狱大门口。
两边的石墙泛着阴冷的白芒,墙上投出两道暗影,慢慢被拉长,直至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暗巷中,几个黑衣人互相打了个手势,其中二人立刻离开,跟上那两个推着车的差役,剩下的人则继续悄悄监视着诏狱里的动静。
寅时过半,还未到城门开放的时候,北城门守门的兵将却忽然接到命令,让将城门打开。
来人带着九门提督令牌,说是有要紧军务,守门的兵将不疑有他,不敢耽搁,立刻将城门打开,让人出去。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三人三骑便飞速出了城门,马蹄溅起一地尘埃。
守门的兵将愣了一下,正要将城门再关上,又突然出现了一列骑兵,当先那位亮出太子令牌,说他们放走了要行刑的重犯,让他们即刻大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守门的兵将被这话吓得一愣,紧接着看清楚前面的两个人,都傻了眼。
“陆……陆将军……”
被称为陆将军的年轻将领不是别人,正是陆铮。
他抬手阻止了要行礼的兵将,然后一马当先出了城门。
接着,那一队骑兵也立即跟上,二十来人迅速出了城门,只留下一地烟尘。
守门的兵将怔怔地看着城门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齐齐地打了个寒颤。
方才,陆将军的人说,他们放跑了要行刑的重犯,不会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