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翻看了登记簿,抬头道:“你姓卓?”
“对,卓选和王晶的独子。”晁冲道。
苏父连忙问:“他爸妈,是怎么回事?”
“这我们不知道。”工作人员礼貌道,“在中心工作的科研专家,除了名字,其他的,包括家庭成员都在保密规定里,不知情,不打听,不外露。”
苏父道:“好的,我了解,实在不好意思。”
小店的食物很简单,两荤两素固定搭配,价格也很便宜。
见大家都吃完,晁冲催促:“我们到纪念碑去献花吧。”
苏父沉默着点头。
没有墓地,也没有名字。
晁冲道:“绝密,三十年保密期,所以这些科研人员暂时以这种方式纪念。其实伯父要是能看到公安系统的户籍信息,会发现我哥的父母亲,都是普通职员,或许显示的是某个高校的老师教授……这样子,很不起眼。”
苏父道:“我懂,值得尊敬。”
晁冲把花递给卓忘言:“哥,给爸妈献花吧,真诚的。”
卓忘言接过花,认真回答:“好。”
卓忘言走上前,把花放在了纪念碑下。
苏妙低头垂手,和父亲一起为这些牺牲的科研人员默哀。
结束后,苏妙抬起头,看到纪念碑后面躲着一个小女孩,梳着两条羊角辫,好奇看着他们。
苏妙:“有个孩子?”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
苏父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哪里有孩子?”
干燥的风刮过,苏妙惊出一身冷汗。
不是孩子,是一只小鬼。
此刻,那个孩子慢慢从纪念碑后走出来,扭脸看向最近的卓忘言。
卓忘言低头,看着她。
苏父看到他目光放低的那一刻,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留在家里的司令在干什么呢?
他跟着苏妙邻居家的老头儿,重温第N遍《亮剑》。
蹭电视,一把好手。
第98章 永远五岁的姐姐
十五岁生日, 是苏妙人生中的一道重要的分水岭。
十五岁前,她坚定认为这世上无鬼, 因而她是伙伴中胆子最大的姑娘,不怕黑, 不怕神鬼传说, 还敢去鬼屋全程笑着蹦迪。
十五岁那年, 苏妙情绪相当不稳定, 那时她对身边围绕的这些鬼都不了解, 刚看到鬼的那天,她是跟爸妈一起睡的。
她挽着苏母的胳膊, 手一整夜都是凉的。
再后来,她频繁往表哥家跑,做了个实验, 发现有相当一部分鬼,无法踏入军人聚集的地方。
也是这时,苏西行察觉到了女儿“不正常”。
青春期的少女,情感敏感多变,又容易受到打击和摧毁,于是,苏父密切又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女儿的一举一动,试图帮助青春期的女儿渡过成长变化最剧烈的阶段。
当时,苏妙身边有个杂志老编辑,这只鬼建议她看一部著名的电影《灵异第六感》,说她看完后就会明白他们留在她身边是为了什么。
苏妙看完电影后, 心情平静了许多。
因为小男孩能看到鬼,于是四面八方的鬼都会找来,希望小男孩帮助自己。
大概,传递了这么个意思。
“和电影里的鬼一样,我们并不是为了吓你。”老编辑说,“我们是有求于你,你能帮助我们。”
传闻,脑袋上有绿光的人,到了十五岁后,就能帮助他们了结心愿,开始新生。
有人称苏妙是药,有人猜她是花神,到底能不能帮助他们,要看苏妙的意思。在此之前,反正也没地方去,这些鬼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留了下来。
苏妙接受了这一解释,对这些鬼的怕,转变为烦。
“我不会帮你们。”苏妙说,“就和电影里的一样,我的正常生活和学习肯定会受到影响。”
那日,苏妙看完电影后,在房间里自言自语。
苏父找了个空闲,也看了一遍女儿看过的电影,这之后,他蹲在单位门口抽了一整包烟,翻了一堆的资料,又进行了两周的持续观察,最终跟妻子说:“妙妙应该能看见东西。”
苏母问:“什么东西?”
“飘着的那些。”苏父说,“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医生?”
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引起的臆想。
苏西行当时是这么想的。
苏母的回答很干脆:“检查一下,你俩都是。”
她认为,女儿没事,压力太大,从而幻想女儿能看到鬼的,可能是在一线检察工作的丈夫。
于是,苏家父女到医院做了精神方面的检查——全部正常。
苏母道:“那就没问题了,只要身体精神上没有困难,学习生活也不耽误,她表现出来的怪异那就是她性格组成的一部分,你身为父亲,要允许孩子和其他人有不同之处。”
苏父心踏实了,但疑虑没有消除。
他把女儿看过的那部讲能看到鬼的小孩帮助鬼的电影又看了十几遍,终于,确定了女儿能看到鬼并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现实。
她有时的视线,会向上飘。
她有时会忽然捂住耳朵,戴上耳机,尽管当时家里非常安静。
他和妻子从不会进她的房间,但她会在自己房间的门上贴文明守礼禁止入内的提示牌,每晚睡前,都会大吼一声谁都不许进来。
苏妙十七岁那年,苏西行偶然提到举头三尺有神明,苏妙笑了一声,说:“有没有神不知道,但有鬼是肯定的。举头三尺有鬼,而且还挺烦的。”
苏西行就问:“真有假有?”
可能他长相太正气,浓眉大眼,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散发着坚信唯物主义的光芒,苏妙回答说:“爸信吗?爸肯定不信,所以说是假的,咱们还是要相信科学。”
苏西行懂了,并且肯定了女儿能看到一些他看不到的东西。
但正如妻子所说,只要身体精神都健康,她表现出的其他怪异之处,就当作普通的不同看待就好。
身为父亲,在确定女儿的正常成长没有被打扰后,他也将此事放下,假装不知情,依然平静生活着。
到了今天,苏西行发现卓忘言也能看到那些东西后,他心里突然踏实了。
这证明他女儿不孤单,也不是自己想太多,女儿还有伙伴。
看到卓忘言的视线,苏西行灵机一动,平静说出:“这孩子估计有五六岁。”
他是根据卓忘言视线判断的,那个小孩儿可能有110厘米左右,五六岁孩子的身高。
苏妙脸色一白,惊讶道:“爸也能看见?”
上当受骗了吧?
苏西行有些得意,但仍旧板着脸道:“你们都能看到,我为什么看不到?”
他话说完,看到准女婿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之后,说道:“你看不到。”
被准女婿否定,苏西行自然要反驳,但他反驳的极其有文化:“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道理是一样的。
苏妙:“爸什么时候……”
苏西行说:“你哪能瞒得住我?我早就知道你能看到这些飘来飘去的。”
晁冲忽然问道:“叔,叔我也能看到,只是不知道,您看到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西行:“……男孩女孩,我认不出。”
那小姑娘晃着两条羊角辫,穿着崭新的大红色棉袄,脸上还涂着大红胭脂,咋可能是男孩。
苏妙扶额,晁冲微笑,卓忘言愣了愣,又低下了头。
那个小女孩拉住了他的手,叫:“爸爸。”
苏妙吐槽:“得,多一闺女。”
苏西行不说话了。
卓忘言把这个小姑娘带到了车上,四个人坐在车上,摊牌。
苏西行道:“这么说,小卓也能看见?”
卓忘言点头。
苏西行又道:“那你俩是因为这个认识的吧?”
苏妙点头,问:“爸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能看见的?”
“早了。”苏西行说,“你躲在屋里天天跟他们说话,我会不知道?什么都别想瞒过我,倒是你,一句也不说。你难道没发现,为什么爸没拦着你辞职,你说去做什么神鬼民俗研究,爸也不惊讶?”
苏妙扑到苏父怀中,小女儿撒娇般道:“爸真好。”
苏西行得意洋洋:“还有什么事能逃过我的眼睛?我说他有猫腻,他就有猫腻,看见没,今天不是被我看出来了吗?”
苏妙松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也跟爸把话都说了吧。”
卓忘言小声道:“都说?”
苏妙说:“我跟卓忘言想开个公司……现在是公益性质的,以后会慢慢发展。业务主要是帮助一些鬼实现遗留的心愿,让他们离开前没有遗憾。后期会发展别的业务,人鬼互助那种。”
苏妙想举个例子来说明什么是人鬼互助,没想到苏西行先开口:“比如你妈想知道我把私房钱藏哪了,就找鬼来问,这种?”
苏妙:“……”
她看了晁冲一眼,晁冲心领神会,把这项业务记上。
他们之前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用!
苏西行沉吟许久,说道:“你们的事,回家再说,记得也跟你妈说一声。先说……车上的这个吧,在哪呢?”
苏妙说:“在我膝盖上坐着呢。”
苏西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想象到小鬼坐在女儿腿上的画面,瘆得慌。
小姑娘坐在苏妙的膝盖上,晃着腿,絮絮叨叨,说她想爸爸了,问妈妈在哪。
苏妙心里有些不舒服。
管卓忘言叫爸,却没给自己叫妈。
苏妙说:“爸,你别觉得奇怪啊,我现在要问她基本情况。”
苏妙尝试着跟这个小女孩沟通,有效信息很少。
“几岁了?”
小姑娘说:“我五岁了。”
“爸爸妈妈叫什么?”
“记不清了。”
“你家住哪?”
“住在……住在白房子里。”
“你叫什么?”
“芳芳。”
“你大名叫什么?”
“……”小女孩玩头发,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海?”
这和没问有什么区别?
苏妙放弃了:“这该怎么办?又不能把她扔在这荒凉地方不管。”
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荒凉,小女孩才没被消散。
晁冲说:“看穿着打扮,死了应该有三十年了。”
苏妙:“卓忘言,有什么办法能查到她的来历吗?”
苏西行刚要提议他来提问,专业套取有效信息,就见卓忘言掏出一张黄符,贴了过来。
黄符浮在苏妙的大腿之上,看高度,应该贴在了小鬼的脑门上,苏西行判断着,并好奇又沉默地看着。
不久之后,卓忘言说道:“姓名和八字有了。”
苏西行低声说:“这就是你辞职想研究的民俗?”
他对此有些惊奇,但不怀疑。千年历史,民间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只要不做坏事,都在阳光下,他都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
晁冲忽然道:“看这个姓……给你叫声爹,也不算冤。”
卓忘言和苏妙齐齐白了他一眼。
小姑娘名叫卓昉,三十七年前出生,也就是说,她如果还活着,现在已经三十七岁了。
苏妙敏感道:“能查出她的父母吗?”
苏西行问:“怎么了?”
三个人都没有回答。
怎么了——因为这个姑娘姓的比较恰巧,他们不能说。
晁冲机灵道:“……我们先回去,回去再查,这也要慢慢问,大工程。”
卓忘言放下了召山鬼的符。
苏西行忽然说道:“小卓有你父母的照片吗?”
晁冲说:“有!有有有,我家留的有,叔想看看?”
苏西行说:“不是,我是想,不然在闵汇立个碑,以后结婚什么的,也不用跑这么远,对着碑拜一拜,也算尽了礼数。”
卓忘言对晁冲说道:“你去拿照片给他,还有这个姑娘……”
卓忘言说:“大概率,应该是。天意都有安排,我不会无缘无故碰到她,既然碰到,那就是有缘分在,你去查。”
晁冲点头应下。
回程很快,卓忘言连夜开车,第二天回到了闵汇。
苏西行倒头就睡,没有了苏父在,晁冲实话说了。
“你这个身份,是有个姐姐。”他说,“援疆时出生的,孩子身体不好,多灾多病,五岁病逝,卓氏夫妇二十七年前入驻大戈壁,家里情况只有一部分高层知道,我跟国安的那个伙伴也是利用这层关系给你找的身份。”
苏妙顶着俩黑眼圈说道:“这孩子怎么在那种地方?”
“可能是跟着爸妈去的。”晁冲道,“科研人员出行低调,又有人护送,对于小鬼来说,路上也没有消散威胁……”
“现在,是孤儿了。”苏妙叹息。
“我会尽快确认。”晁冲说,“如果真的是卓氏夫妇的女儿,那肯定要尽快把这孩子平安送走,也算补偿。”
小女孩此时正牵着苏妙的手,仰头看着蹲在车顶上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