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儿和琪儿倒是越长越伶俐了,你们记不记得,小时候还经常跟着祖母玩呢。”对两个孙女,安氏倒没什么的,小时候,因为是双胞胎,她也是稀罕着呢。两个小姑娘从小性子就大为不同,现在听到两人的自称,倒是把人和小时候的印象对起来了。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那祖母,琪儿小时候是不是长得好看又听话?”顾烟琪带着期待问道。她最是好奇她小时候的样子,奈何她自己不记得,娘亲有时常拿她说笑,她很不甘心,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见过她小时候样子的亲人,她要仔细问问才行。
听到小女儿这样问,朱氏失笑,连顾烟茗都弯了弯眉眼。顾启珪只觉得无奈,二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孙女,安氏倒是开心,年纪越大,越是喜欢孩子亲近自己的。
“你小时候啊,当然漂亮了,你姐姐也好看,你们小姐俩儿站在一起,就是两个福娃娃,谁看了都想带回家去呢。”安氏回忆道,她说的倒是不虚。
顾启珪听他便宜祖母说的认真,只是这似乎,恩……踢到铁板了,他二姐对福娃娃的认知,唉,一言难尽。
果然,顾烟琪刚刚还带着亢奋和激动的表情,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福娃娃?年画上经常出现的只穿着肚兜的小孩?恩,她祖母肯定是年纪大了,记忆出问题了,她小时候怎么可能是那样的。
安氏还兀自沉浸在以前的记忆里,慢慢的说着,但显然顾烟琪早就不听了。
“二夫人带着三小姐过来了。”门外传来怡文的声音。
“我以为母亲在休息,就来的晚了些,大嫂倒是来的早。”小安氏人未至,声先到。
顾启珪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穿杏白攒花衣裙的女子进来了,看着她浑身气质,是一个伶俐的,就是不知道这性子是直来直往,还是绵里藏刀的?
“二弟妹说笑了,孩子出痘未愈,未能给母亲请安,心里一直惭愧。大夫刚刚宣布,这不已经痊愈了,这不我就赶紧领着孩子们来给母亲请安。”朱氏轻描淡写,对小安氏她一直没什么情绪,她自觉自己和她没什么纠葛才对。
“大嫂这样说,倒是我的过错了,竟是顾着自己休息,没有关心到娘亲。”
朱氏刚想回话,就被安氏打断了,“说什么呢,一路走来,你竟是忙着照顾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受累了,该好好歇歇才对。这人老了,睡得少,倒是不用陪着的。”
“娘,您这是说什么呢?怎么年纪就大了呢?您这才刚刚开始到享清福的年纪呢,大哥刚刚而立就能入阁,以后要走的远着呢,再说启陵也听,以后您的福气是用也用不完的。”小安氏赶紧街上话头,恭维道。
说完,小安氏回头看看顾启珪姐弟仨,“这是烟茗和烟琪?竟都长这么大了,瞧着小姐俩儿,大嫂真是会养人啊。”
姐妹俩赶紧上前一步见礼。
“二弟妹快别这么说,小丫头心高气傲的,夸多了又要翘鼻子了。我看烟琳侄女儿倒是被你教养的一等一的好。”朱氏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塞给了顾烟琳。
“谢谢大伯母。”顾烟琳道谢,这大伯母倒是大方,看这纯金镶宝石的镯子,这分量,想来是价值不菲的。
小安氏仅此一女,最是得意别人夸她女儿,虽然性子上有些小缺陷,但女儿家世长相样样不差的,只是,看到朱氏这见面礼……
“你看看我这脑子,刚才不知道两个侄女儿和侄子在,竟是忘记把备的礼拿过来了,等下一次一定补上。”小安氏搓搓手指,哂笑道。
前几年她补贴娘家厉害了些,嫁妆都快贴里头了,手头自然紧张些。本来想着不就是见面礼,随便应付过去就好的,谁知道朱氏给的这么贵重,她现在回礼回的轻了,还不知道丫鬟婆子怎么说呢。她从小就忌讳不如朱玥冉,现在自也不想当面输给她。
朱氏倒也不在意,她出身富贵,不讨论其他种种,娘家是没少给她银子的,尤其她有个具有暴发户潜质的亲娘,极其怕她吃了亏,总是偷偷塞钱给她。
再加上夫君极会钻营,通晓庶务,这几年,顾府的金库翻了百倍都不止,连带着她的儿女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见惯了好东西的孩子,现在自然不会因为一个镯子红眼。
果然,姐弟三人像没听到似的,站在一旁,不插话。
再看看旁边手里把玩着镯子喜笑颜开的女儿,小安氏只觉得心塞。
“好了,一家人哪有这么多计较的。”安氏吩咐怡文把早就备好给小辈的见面礼拿出来。她虽然知道二儿媳的情况,却也暗恨她不会办事儿,但还是要为她解围。
安氏的礼物倒是中规中矩的,女孩子一人一套掐银丝的妆面,当然顾烟琳也有,不说贵重,但花样精致,正适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佩戴的。顾启珪收到一套文房四宝,虽不说特别名贵,但也是上品了。
“顺宝,你又是收到笔墨?你可要好好读书,看大家都是让你好好学习的。”顾烟琪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满是同情,还颇为感叹的说道:“总有一天,怕是爹爹的书房都要被你收到的笔墨填满了。”
“这七侄儿是跟着大哥读书的?孩子还小,书房重地还是少进去为好。”小安氏说着,谁人不知道书房机密多,顾国安初入内阁,竖敌自是不少的。
“小孩子小,你做娘的就要好好管管才是,”安氏也跟着说,语气有些责怪。
“母亲和二弟妹倒是误会了,前院的书房,孩子是很少去的;后院的书房,夫君用的少,倒是不拘孩子的,顺宝读书早,都是整日整日在书房窝着的,倒是不会添乱。”朱氏解释道。
顾启珪心里哼哼,原先知道祖母是奇葩,现在看来这二婶也不是吃素的主,总是有意无意掺和他家的事儿,就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少爷过来了,怎么不多歇一歇?”
屋里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怡文的说话声。
“早歇过来了,祖母醒了吗?”
一个少年的声音,顾启珪认出来是他那便宜哥哥的声音。
“老夫人正在和大夫人、二夫人及几位少爷小姐说话呢。”
少年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才说,“我先进去给祖母请安。”
顾烟茗和顾烟琪很激动,伸着脖子向外看,显然她们也猜出来了外面的人是谁。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浅黄衣袍的少年走了进来。
“祖母,婶娘安。”顾启陵朝安氏和小安氏作揖,然后才轮到朱氏,“母亲。”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小安氏眉宇间带着得意,朱氏没理会,实在不知道二弟妹想干什么。她朝长子淡淡笑了笑,指着姐妹俩,“这是妹妹们,早就盼着你来的。”
“大哥好。”顾烟茗问安,语气还有些激动。
“大哥。”相反,顾烟琪完全没有刚才的激动劲了。
顾启陵朝她们点点头,就坐在了顾烟琳的身边,低头嘀咕着什么。
“两个孩子自小一起长大,现在自然更亲近些。大嫂不用担心,启陵最是重情的,真心对他好,关系以后会好的。”小安氏‘劝慰’。
“承弟妹吉言,启陵是我亲生的孩子,我自是不会害他。夫君要把他接到身边教养,我也相信多相处就好了。”不论心里怎么苦,在面上朱氏都是不显的。
顾启珪看着便宜大哥对着顾烟琳眉飞色舞,跟面对娘亲和自己的态度完全不同,怎么形容呢?顾启陵和顾烟琳在一起时,像是求着顾烟琳和他在一起玩似的,处在下位;而面对自己和娘亲时,带着点孤傲,说话都是抬着下巴的,像是家里欠他颇多,在求他似的。顾启珪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
看着眼前两个明显情绪失落的姐姐,似乎是发现这个兄长和想象中的哥哥完全不同,而失望透顶。顾启珪表示早早失望也好,总比亲近了在远离,要好得多,要知道情感这种东西一旦付出就收不回来了。
朱氏并没有在‘南行院’呆太久,就带着孩子回了‘闵熙堂’。
安氏其实很恼怒长子和长媳忽视嫡长孙而把幼子送进国子监的事情,而且,最不该略过长子,让幼子拜师当朝首辅。可她没有和朱氏当面杠,这里是京中顾家,府里都是朱氏的人不说,那些事情,朱氏说了也不算,应该都是长子决定的。另外,因为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面对朱氏时,她一直有些心虚,就不太好直面为难她。
对于顾启陵,她确实有几分疼爱的,毕竟是自小养在身边的,捂块石头也该热了。她想孙子能奔个好前程,再有,启陵亲近二儿子、三儿子一家,以后继承了家业,就算二房无子,也是不怕的。年纪大了,就更希望从小宠着的孩子们能好好地。
等顾国安公务告一段落,已经是半月后了,这期间,顾雍多次找他,都被顾远挡了回去,只道是爷忙。这终于是闲下来了,当然也得赶快坐下来谈谈。
第36章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顾府前院·书房
顾雍和顾国安面对面坐着,气氛并不是很愉快。
其实说起来,顾雍才是顾家家主,气场本来应该更强些才对,但目前看来好像不是那样的。相比安逸承伯的顾雍,顾国安的经历更丰富些,现在更是浸淫官场多年,随着这几年权力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变得情不外露,气场上自然更强一些。
“启陵是我顾家正经嫡长孙,家族一切资源都应该向他倾斜才对,入学国子监可以为他以后的发展打下怎样的基础,难道你不知道?”顾雍大声说道。
在顾雍看来,入学国子监从来都不只是因为它的教学水平有多高,老师有多博学,而是因为在国子监能为长孙以后打下更好的基础。国子监有名满天下的儒生,有家世才华样样不俗的学生。
如果在年轻的时候,能在国子监交到几个同窗好友,就是一个人一生的财富,同窗之情,相比其他,更为纯粹。入学国子监,结交到的必都是以后仕途生涯中经常遇到的,也许就是因为有过这一段同袍之情,在将来的官场对峙中,中立变成朋友,对立变成中立,这就是资源。不就是因为这些,各世家才都挤破头的想把孩子送进国子监。
当然,国子监虽重要,但也不至于上顾雍愤怒至此。
“更不用说,你让幼子拜陈恪为师,这不是上赶着告诉大家你不属意长子吗?你让启陵如何立足?”陈恪是谁?当朝内阁首辅,位高权重,又深得今上信任,手中的资源不说最好,也是数一说二的。
而且陈恪无子,他手里握着的资源还不都是给他的弟子,再加上,顾启珪可是他收的养老弟子,地位自然更亲近些。真到了那一步,又要置长孙于何处。
要说顾雍这个人,有些刚愎自用,自负过头,但毕竟生于世家,还是有些脑子的。他虽认为恩荫进入国子监重要,但却并不像老妻一样抓着这事儿不放,因为他知道幼孙拜陈恪为师才是最能威胁到长孙的地方。
长孙从小在他身边儿长大,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养的,自然有些感情,现在也是真为孙子着想的。当然,也不否认是他那自负的性格在作怪,觉得家里什么都应该听他的才对。
顾国安默默的听着,并没有就顾雍所说的发表意见。
“你既然这样做了,想必对启陵也是做好了打算的,你准备怎么办?”顾雍平息怒火,这可是他的顾家,从小他就以身为顾家人骄傲,很是羡慕身为家主的父亲,现在换他当家,竟然出了这等脱离他掌控的事情,他自然是很恼火的,但他没有失去理智。
虽然不想承认,但就是因为长子,顾家才能重新回到顶级世家的行列,也是因为长子,其他世家贵族才更加忌惮顾家,他当然不会轻易拖长子后腿,主要是老侯爷走的那几年,被江南各世家踩在脚底下的那几年,日子真的是很难捱。
可以说顾雍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因为顾国安能给他带来他想要的,他就能忍受长子做出的与他来说不合理的决定。就像当初,他觉得要是和安意荣拴在一起能庇护自己,他就能抛弃自己的嫡孙一样。
“启陵,先跟着我一段时间,至于今后何去何从,还要看他自己,我不会过多的干涉。”顾国安淡淡的说。
“你!岂有此理!”虽然极力的忍住,顾雍还是震怒,他没想到长子竟然没有安排,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父亲,不必恼怒,我自幼随祖父长大,自认为虽不是惊世之才,但起码是没长歪。当初入仕,没得家族一点照顾,也走到了现在。启陵比我当初的情况可好太多了。”顾国安站起来,躬身说道,他一点儿没被顾雍的怒火影响到。
说起他当初的遭遇,具体什么情况,现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你……”顾雍不免心虚。
“孩子各有各的缘法,我不会过多的干涉,要是启陵能得名师看中,我自也是备厚礼去拜访的。入学国子监这事儿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启珪性子安静,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是常常练字到深夜的,我和他说每日练字二十页,就是再累也会坚持完成,这样小就有这样的自制力,我是自愧不如的。所以就算在国子监,没有夫子专门盯着,也不会荒废学业。且启珪这孩子的性子过于内敛,想让他和同龄人多交流才出此对策的。但启陵您应该比我清楚他的性子,现在还是放在身边儿更放心些。”顾国安陈述道,声音不疾不徐。
顾国安从不否认自己为幼子想的更多些,但对于长子,他也不是没有考虑的,长子的性子,要是撒手放出去,那是能把天捅出窟窿的,跟在他身边,起码祸事能少一些,他也想板板他的性子。
顾雍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儿,心理上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儿,他心里火气更胜,这是说长孙被他教养的不够勤奋好学?但却没有再发出来,现在的长子,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被他随意扔进后山的小崽子了。自从五年前,他在自己面前摔门而去,父子间本就微薄的情感就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不想在现在挥霍殆尽。
顾启珪当然是不知道书房这些事情的,只是他也不好过就是了。
自从顾雍和安氏住进了‘南行院’,他就得每天过去请安,这事儿本也不难,可这祖母的做派实在让人糟心,每次都左拉右扯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明明知道他还要赶去国子监,就是不放人。
每日晨起,用好早膳去请安,回来再去国子监,总是紧赶慢赶的。有几次,顾擎赶着马车还差点撞到人,想想就觉得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