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宋千川挂掉电话,仿佛也把全世界的阳光都挂掉了一样——
他绷起脸,坐在办公椅上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这位新到岗的小助理:“这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是故意让竞争对手看笑话的?”
未等她解释,他又抄起电话,快速播了个分机号,怒道:“就她这水平,还能提职到总部来?分部的人都死光了?”
挂掉电话以后,他怒斥:“一小时之内拿不出个合适的修改稿,你跟HR一块回家。”
小助理强忍着从他办公室走出来,哇地一声就哭了。
后来,顾言惜无意中从他秘书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不禁笑了个前仰后合。望着身边这个莫名矛盾的男人,她只得感慨,温柔似水的宋千川,全世界怕只有她能看见了。
还有少年时,他上课的样子、打球的样子,遇到难题绞尽脑汁的样子,以及——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偷偷对着她脸红的样子。
他所有的样子,她都知道。
这一世剩下的时光,他投资,她出女主角或者客串。有大火的时候,也有扑街的时候。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她便心满意足了。她都有了宋千川这个大宝藏,那么那座“影后”的奖杯,便去让给别人吧。
第45章 结局
这天,顾言惜还在拍戏, 这个世界理应还有好久才会过完。可倏地, 她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崩塌。起先, 是身边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仿佛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紧接着, 整个摄影棚都开始扭曲、变形,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怪病,要一命呜呼了,谁知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无限放大。
“小姐!”
她猛地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正斜靠在秋娘那间书铺的罗汉床上,而自己那位贴身丫鬟晴环正站在她面前, 满脸都是汗,急急地唤她呢。
而秋娘站在晴环身后不远处,面色有些凝重。
顾言惜揉了揉眼睛,仿佛这里是梦,方才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一般, 半天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小姐, 小姐, 老爷急着找你回去呢!”晴环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拉着她就要往外跑。
“怎么了?”顾言惜站起身把她拽住:“什么事这么急?”
晴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颤着声音道:“衙门来了两位官差,说让您跟老爷去接旨。”
“接旨?”顾言惜有些不知所云:“接什么旨?难不成,难不成还能是圣旨?”
晴环重重点头:“是,就是圣旨!那两位官爷现下正在咱们府里, 等得都不耐烦了。”
顾言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石,绕过她,将它递与秋娘:“秋娘,我——是不是提前醒来的缘故,前两世结束后,我回来只会觉得像一场梦。可今日这一世醒来,我却好像,整个人还在那书里缓不过神来。而且我总有种感觉,好像书里那言惜就是我……我也说不清。”
“我也让这丫头再等等,不要叫醒你,可她偏不听。唉。”秋娘拉着她到一旁,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对这本书的世界记忆深刻,是因为你的一魂一魄起先就跟着去了那个世界。”
“什么?”顾言惜愈发不懂了:“我的一魂一魄?那我……我的人怎么还站在这里?”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秋娘连连叹气:“你本应与他白头终老,回来后就能找到关于这里的记忆。可如今提前回来,怕是……”她话未说尽,只将三块石头都交到她手中:“你将这石头拿好,兴许尚可完成心愿。”
“好。”顾言惜接过那石头,牢牢攥在手心儿里。她抬头看了看这间书铺,当年那铁器叮咚的声音,犹然在耳畔。甚至那个瘦高男人背对着房门,□□着上身认真地打造兵器的样子,都犹然在眼前。一直靠近铸剑炉,男人的身上挂着许多汗,顺着轮廓分明的肌肉、光滑的小麦色皮肤淌了下来,看起来十分粘腻,却又不失浓浓的男子气。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记不得那人的样子了。那个身影,始终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只要她绞尽脑汁仔细想,脑袋里便阵阵地疼,好似要裂开了一样。
她握紧那石头,转身带着晴环出了书铺。
自县衙出来,她与顾老爷皆是一脸的愁容。
一年前,朝廷与边关蛮夷交战,连连败北。莫说出征的将军,连同亲征的王爷也折损了两名。而后,皇帝在紧急关头,破格封了一位扬威将军前去抵御,未曾想,这位将军名曰莫鹰,不仅用兵如神,且常常能料敌先机,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蛮夷打得节节败退。
边关之事,本与远在燕淮小镇的顾家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有一日,也不知那将军想起什么,居然差了一位媒婆前来顾家提亲,说是要迎娶顾言惜。闲聊才知,那位莫将军与顾言惜缘是同乡,因听说顾言惜容貌倾城,自己又恰未婚配,方才有心求娶。
照说,若是嫁与这般英雄人物,倒也风光。只是顾老爷念及与蛮夷这场仗不知还要打多少年,那莫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怕只怕有个三长两短,叫自己女儿年纪轻轻守了寡。
且将军府远在千里之外,让唯一的掌上明珠远嫁,他定是不愿意的。
而顾言惜更觉得那莫将军一习武之人,多少会有些粗鲁之气,不拘小节,实非良人,于是与爹爹一商量,便称常年缠绵病榻,给婉拒了。
莫将军何许人也?手握兵权、位高权重,若是一意孤行,硬要逼迫顾家答应这门亲事,顾员外想必也没什么办法。可这一回婉拒,那边竟再无消息。
眼瞧着现下蛮夷被彻底打服了,收兵后还派了使节前来求和。一来二去,战争也就此结束,莫将军凯旋而归。
未成想,到了朝堂,论功行赏之时,莫鹰却与皇上言什么封赏都不要,只愿求娶燕淮镇顾员外家的小姐为妻。皇帝纵是不悦,却也终究依他,还下了一道口谕赐婚。
一桩皇帝钦点的婚事砸下来,莫说顾员外,就是这县太爷说话自然也不好使。顾府即日起便要替她操办嫁妆,送她远嫁了。
顾言惜坐在轿中,还未行到家门,便潸然泪下。
在书铺穿越几遭,本以为能一改如今这样窘迫的局面,没承想,竟给父亲母亲惹来更大的麻烦。
回到顾府,顾员外与夫人言说此事,两人皆是连连的叹气。
顾言惜拿着绢帕拭了拭泪,低声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随便找个书生嫁了,纵使穷酸迂腐,倒也落个踏实。总不至于如今落得这样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顾夫人拍着女儿的手,亦是愁容满面:“这哪里是你的错?你爹爹这辈子白手起家、精打细算,如今生意做大,无非是想过得松快些,让你能衣食无忧。至于夫婿,也自当精心挑选,不得马虎。可谁会想到,那远在天边的事儿,就跟咱们家扯上了关系?要怪,也要怪你爹爹!当初隔壁那小子人生得俊俏,对你也不错,只因你爹爹嫌人家家境贫寒、出身不好——”
“夫人!你都说了些什么!”顾员外面色更沉,粗鲁地开口打断:“事已至此,只得着手准备了。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听言,顾言惜似是捕捉到了什么隐情。她错愕了一番,抬起头来问道:“娘,你说什么隔壁的小子?”
“没什么,你既然都不记得,那便算了,省得再想起来,更不愿嫁了。”顾夫人一再摇头,说什么都不愿相告。顾言惜也无心再问。
送亲的队伍很快便动身。
走了快千里的路,顾言惜坐在花轿中,始终握着那三枚石块,以泪洗面。走到如今这一步,她也不知该怨谁,只怪自己生错了时候。若是在那书中,女儿与男儿无甚两样,婚丧嫁娶都有自己做主,又该有多好?
成婚当日,将军府上上下下张灯结彩,来道贺的宾客数不胜数,热闹非凡。
只有顾言惜,蒙着红盖头坐在床上,还止不住地掉眼泪。门外皆是喝酒划拳之声,她实在坐不住,掀了盖头,站起身打开了窗子。
窗外直接连着庭院,假山湖水,波光粼粼。只可惜这份景致却不肯给予她半分的怜惜。
她摇摇头,看了看手心的石头,伸手就要往那湖水里丢。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门声。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娘子,在扔什么?”
顾言惜一怔,飞速转过头,却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彻底地怔住了。
来人穿着一身喜服,器宇轩昂,眉宇间一股正气凛然。
然而,顾言惜并非是因他的外貌而心生感慨。只因他那长相,竟与她在三本书中看到的男人都一模一样。
同时,那个在铁匠铺里的身影,也渐渐地明晰了起来。
一双樱唇张张合合,她竟是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那人笑意浅浅,走到她身前,将那三颗石头接到手中:“你竟然都找到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幕幕早已被她忘却的过往一股脑地袭上心头。
几年前,京中有大官途经此地。府衙不愿动用府库接待,造成库银亏空,便叫各县筹银子。县令几筹不到,筹到了顾家。
顾员外向来八面玲珑,自知这笔钱痛痛快快也是交,极不情愿也得交,干脆奉上白银,另重金买下一把名剑,赠与那位曾是武将的京官。
那年,顾言惜只有14岁。
一个身材高挑、剑眉星目的少年,单手握着一个巨大的剑匣来到顾家,说来送剑。
如今她才想起,剑匣开启,那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折射出了冰冷的光。那光照在少年身上,把他照得那样好看。
只是后来,两情相悦时,顾员外却嫌他出身贫寒,配不上顾家。
半月之后,那少年便从了军,跟着那镇远将军出征了。然而,再回来的,却是他已经难以辨认的尸体。
她当场晕了过去,随即大病一场,便将这些事全然忘却了。
大概是如秋娘所说,找回了那一魂一魄,跟着也便想起来了。
她望着他手心的那黑石,忽然想起,秋娘告诉她,那是他的“心头血”,是战死沙场那日……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伸出手,将面前的人牢牢抱住:“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也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回抱住她,在她额头吻了吻:“魂魄在那阴曹地府漂泊了好久,那守在忘川的女子跟我说,若有人肯替我去寻胎光、爽灵、幽精三魂,我便可回到这世上。没想到这样快,我一觉醒来,便托生到了这位刚刚死去的,名叫莫鹰的士兵身上。想到你爹爹曾说过的话,我便打算再试一次,等真能配得上你时,再与你提亲。谁知第一次着人到顾府,竟被你拒绝了。若非借有皇上口谕……言惜,你打算何时再嫁与我?”
她无言,只将头深深埋在他胸膛。
顾员外家的千金顾言惜容貌倾城,却嫌秀才迂腐、少爷纨绔、将军粗鲁,说什么都不愿嫁人。
只因那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