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
他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想要开口,被她轻轻一瞥,立时不敢插嘴了。
颜谧继续:“我怀着阿宝的时候,其实一直希望是个女儿。因为是女儿的话,应该比较不容易看出来像你,这样爸妈就不会迁怒讨厌她了。但那个梦实在太气人了,我醒来还在生气,气得我肚子都疼了——疼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那是宫缩,我要生了。”
“那时候为了避人耳目,我躲在乡下,明明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把我妈吓得手忙脚乱。”
她说得云淡风轻,何语的手心里却满是冷汗。他不敢想象,那时候的她,心里该是多么害怕?
歉疚与心疼如同千钧巨石压在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抱紧她,“对不起……”
“哼!”颜谧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本来就都怪你!就是被你气的!”
何语无条件认错:“都怪我。”
“你还想把我女儿抢走,交给后妈磋磨!”颜谧想想都气。
……这个坚决不能认!
何语喊冤:“那怎么可能……”
“哼!”颜谧又拧了他一把,“反正我就憋着一口气,每疼一次我都要骂你一句。而且我改主意了,我才不要生女儿,我偏要生个儿子,就要跟梦里反着来!”
她想想又有点得意,“所以我的阿宝最贴心了,也没有太折腾我,就生出来了。而且真的跟梦里相反,不是女儿。”
生育之痛,哪是一句“没有太折腾”能轻松揭过的?何语听着只觉得惊心动魄,他怜惜地轻啄着她的发顶,喃喃保证,“对不起宝贝……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那样的苦了,一点也不会。”
“哦?”颜谧挑眉斜睨他,“是哪位大少爷,那时候大言不惭,张嘴就要‘生个十个八个的,一大家人多热闹’?”
何语:“……”
“还跟超市买大白菜一样,挑挑拣拣,指定要‘先来两个,最好先生个哥哥,再生个妹妹’?”
“……”
原来不光是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她也记得很清——记得清清楚楚,才便于翻旧账啊!
颜谧翻完旧账,又想起某人连环挖坑的劣迹来。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不是给她下套吗?别怪她将计就计!
夜渐渐深了,难得一个温馨平静的夜晚,虽然不能做点什么,但可以这样两人相伴,聊天斗嘴,何语也觉得无比满足。
洗漱完毕,何语走出浴室,见颜谧捧着本书倚坐在床头,一副乖乖等他的样子。台灯柔和的光线给她镀上了一层淡金的光晕,白皙腮边垂落的细碎发丝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飘动,勾得他心痒痒,只想拥她入怀,轻怜蜜爱。
然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他伸出去抱她的手就是一僵——
那个封面……那两个衣衫半褪,手腕铐在一起的男女……
他心中警铃大作。她换到书之后一直没有动静,他想过她可能放弃了,或许会直接把这书还给黎思萱。同时又有那么点期待——如果她看了书,推测出马甲底下是他,她会用什么方式,辗转诱供,让他承认呢?
现在他知道了,没有辗转诱供,她居然选择的是直球进攻。
这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哥你洗好啦?”颜谧合上《痴秘》,仰着小脸冲他笑出了两朵梨涡。
何语莫名感觉脖子发凉——这话问的,怎么有种“脖子洗干净了没”的感觉?
颜谧随手把书放在枕头上,冲他招招手,“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她笑得越甜,何语心里越没底,小心翼翼地坐到床上,“……什么事?”
颜谧歪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尖俏的小下巴搭在他肩上,杏眸晶亮,“明人不说暗话,那本《痴秘》,是你写的吧?”
何语:“……”
绵软的触感紧紧挤压着手臂,仿佛陷在云朵中,他有几分心猿意马,不自觉地点了头。
“我就知道!”颜谧在心里磨牙,面上却笑得一派天真,凑近他的耳朵,神神秘秘说悄悄话,“哥我跟你说哦,有个人悬赏……”
她像分享新闻一样跟他描述了那个悬赏,然后一脸心动,“所以呢,我觉得不要白不要——七位数呢!”
何语觑着她的神情,心中惊疑不定。所以她这是在……跟他商量怎么出卖他?
颜谧兴致勃勃,“你想想哦,七位数足够付个首付了,正好可以把我爸妈接过来,对吧哥?”
何语:“可是我在附近给爸妈准备好了房子……”
“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去住嘛!”
“……”
这倒是实话。何语迟迟没有向颜父颜母提出这个建议,正是知晓他们自尊心很强,不会轻易接受他的馈赠。
这动机完全正当,可他还是心情莫名复杂,“所以……你打算把我卖了?”
“所以我在跟你商量呀!”颜谧摆出认真脸:“如果你觉得不妥,那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她想想还是摇了摇头,“果然还是算了吧……万一那个人居心不良怎么办?哎呀不行……”
何语忙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颜谧眼睛亮了亮,旋即还是摇头,“马甲掉了,会损伤你的名誉,还是算了……”
“那还不至于,”何语失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薄唇边挂着的笑容漫不经心,透着股不可一世的自信。颜谧又在心里磨牙。瞧瞧,果然是个没羞没躁的家伙!
她再次确认:“真的可以吗?”
“宝贝想做什么都可以。”何语深情款款,笑得宠溺。
“太好了!”颜谧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啪嗒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转身抽出纸笔,又拿出手机。
……让你装!还装悬赏不是你挖的坑!
一手举着纸笔,一手举着手机,她晶亮的杏眸中闪着期待,“那个悬赏人要求提供本人承认的证据,哥你是想录个视频呢,还是想签字画押?”
何语:“……”
为什么有种掉坑的感觉?
***
何语和大伯母联手的威力,体会最深的人莫过于颜父颜母。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捂着阿宝的身世那么久,生怕坐实了他是女儿未婚生育的孩子,而引来闲话。可如今县城里的人明明知道了,却没有如他们担忧的那样说难听的闲言碎语,而是……表示可以理解?还有羡慕不已?
当然闲话也并不是没有,眼红的人总是存在的,冷嘲热讽他们靠女儿攀上了显赫的亲家,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酸得出血的话都出来了。
还有人又拿颜宁的事情说嘴。
“这么难得的乘龙快婿,怪不得当初亲姐妹争得头破血流,哪怕死了个女儿,颜家也还巴着不放,让生儿子就生,让偷偷养就偷偷养,听话的哦,跟狗一样!”
“……什么,何家说颜宁是他杀,警方都查清楚了?啧啧,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天真!还不就是遮丑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买通警察弄个假他杀,对何家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可怜颜宁哦,爹不疼娘不爱的……”
这回颜父颜母爆了——
得知女儿枉死的内幕,做父母的不啻于再度经历一次当初晴天霹雳般的伤痛。他们心中本就承受着莫大的悲痛与自责,这个时候再被外人如此污蔑……
颜谧得知父亲跟人动手,进了医院,吓得魂都要飞了。
她本来正要去跟刚回国来的黎思萱碰头,这下什么都顾不上了。匆匆跟黎思萱打了个招呼,而黎思萱也表示理解,催促她赶紧回去。
而何语也接到消息,赶忙来接到她,一起往县城赶去。
“我让大伯母在传话的时候,同时把颜宁的事情一并澄清。”何语心里憋着火,“还是有嘴上不积德的渣滓,简直是活腻了……”
颜谧握着他的手,脸绷得紧紧的,“这样的人总是会有,阴沟里的臭虫一样,死不绝的。他们才不在乎事实如何,也不在乎言语伤人,只是借机发泄自己生活不得志的戾气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语哥: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勇敢跳下去!
#何巨巨今天掉马了吗##掉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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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所幸颜父受的伤并不重, 脸上挂了些彩,身上最大的伤口还是掀桌子的时候,胳膊被塑料桌角划破了一道口子。
冲突的对方是隔壁小区的一个刘姓老汉,退休后游手好闲,爱来这边的棋牌室打麻将。
刘老汉的媳妇从前跟颜母在一个单位工作。五年前颜宁出事对颜母的打击很大,再加上又添了阿宝,颜母从那时起就办理了内退,理由用的是高龄产妇,要养胎带孩子。
那时候刘老汉的媳妇觉得看了个狗血大八卦,没少到处碎嘴, 幸灾乐祸。而颜谧从小到大顶着“神童”“天才”的光环,最终却只是做了个小警察, 也没少被她在背后奚落。至于阿宝的身世, 她不知道言之凿凿了多少回,反正就是怀疑有问题。
然而最近这事却来了个大反转。在所有的反转信息中, 首先第一条——那孩子的身世果然有问题!她就说吧!
猜中了这最重要的一条,足够她得意洋洋,自得不已了。至于其他, 在她看来, 无非都是为了遮丑。
她的论点自然得到了丈夫的全盘赞同。
他们夫妻俩都看见过何语出入颜家住的小区, 小伙子又高又帅,一表人才,从各种传言八卦里,他们也大概了解了何家有多有钱, 更是羡慕嫉妒恨——怎么他们女儿就没碰到个这样的金龟婿呢?
越想越不平,越想越酸。凭什么呀,还不就是肚皮争气,母凭子贵?
再往阴暗处想想,那孩子还指不定是不是何家的种呢!搞不好是女儿怀了不知道谁的野种,颜家顺势栽在何家头上,正好何家听了那什么大师的话,就盼着头一个重孙辈——
这不刚好全对上了吗!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刘老汉碎嘴长舌起来,犹胜他家老婆子几分,而且还多了一头,嗓门大。
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得激愤不已,明明不关他的事,却跟挖了他家祖坟一样,口水喷出两尺远。
正好阿宝今天闹着想吃炒栗子,颜父出门去给他买,回来的时候想起有个快递放在收发室了。棋牌室就紧挨着收发室,快递还没拿着,就听了一耳朵让人气得血直往脑门涌的风言风语。
他当即冲了进去,一把将刘老汉的牌桌掀了,怒火攻心之下,抄起椅子就往刘老汉的脑门上砸……
颜父平日里不是个暴躁的人,可是爆发起来,棋牌室里一堆人都险些没拦住。
炒栗子早就撒了一地,忙乱中被许多双脚踩得扁烂。麻将牌骨碌碌乱滚,有人忙着看热闹,一不留神踩到牌,滑得摔了个平沙落雁。
现场一片混乱,唉哟喊疼的、拉架的、起哄的乱成一片。刘老汉捂着淌血的脑袋,大喊杀人了,嚷嚷自己要死了,颜父的胳膊也流着血,红着眼挣扎着要跟姓刘的拼命。
打成这个样子,双方都见了血,这肯定得报警。直到警察来了,才拉开架,先把人送到医院。
颜父胳膊上的伤口缝了针,包着纱布,脸上还有几块青紫。他耷拉着脑袋,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闷不做声。
仔细看过父亲,确认他伤得不严重,颜谧长舒一口气,“还好……”
又问颜母,“阿宝呢?”
“让他奶奶先接过去了。”颜母回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用“奶奶”指代了大伯母。
她有些别扭,又掩饰般地多解释了两句,“怕吓着他,只跟他说奶奶接他过去玩。回头得去把他接回来,他没在外面住过。”
有大伯母照看着阿宝,颜谧和何语都放下了心。
这时颜父开了口,“晚上让谧谧去那边陪阿宝住吧。”
颜谧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脸上挂了彩,会吓到孩子,忙道,“阿宝也没那么胆小……”
胳膊却被紧挨她站着的何语碰了碰,她下意识转头,看见他用口型无声了说了句——“爸的形象。”
她这才恍悟,有点哭笑不得。原来是觉得脸上挂了彩,形象在小外孙面前不够光辉啊……
索性颜母没有表示意见,她便应下了,“那好吧,晚上我过去陪他。”
这时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警员走了过来,沉着脸神情严肃。走到颜父面前,他冷声道,“颜先生是吧?你这是故意伤害罪,得跟我走一趟。”
“什么?”颜母吓住了,哪就这么严重了?
何语上前一步,“警察同志怎么称呼?”
中年警员抬着下巴,“我姓刘。”
颜谧掏证件的动作顿住。“请问刘警官和受伤的刘先生,是否有亲属关系?”
刘警官笑笑,“刘是大姓,天下姓刘的人这么多,不是个个都沾亲带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