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倾国色——风储黛
时间:2019-04-02 09:33:01

  当下他轻轻地哼了声,食指勾起了嬴妲柔软的下巴,“带着你去了,谁照顾儿子?”
  嬴妲被迫抬着头与他对视,这样的对视不止一回了,萧弋舟喜爱她的仰视,在脖子不酸痛时嬴妲是顺从的,她也不躲避,“平儿由我来照顾,这一点上夫君可以不必分心,若是还担忧,我带着平儿住在军医帐中,战时绝不见你一面。”
  萧弋舟皱起了眉。
  他不觉得如果嬴妲跟着去了,她能忍住不见他,即便她能忍住,他也不能,何况中间还有一个出生不久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你认为我还会放任你住在满身臭汗、举止逾矩的男人身边?”她遭人环伺不是一两日了,萧弋舟深刻地认识到了什么叫——防患于未然。
  嬴妲闻言便脸红地握住了他的手,发出害羞的轻微笑声:“那夫君是让我跟着你啦。”
  萧弋舟耸了眉,他似乎没有这么说。
  嬴妲道:“为何楚楚姐可以跟着子郢小将到处行军,而我就不行呢?萧将军你不能不一视同仁啊。”
  一声软绵绵的“萧将军”唤得人肉麻骨酥,萧弋舟声音哑然:“你是我的妻,我如何做到一视同仁?”
  他也意识到这话过于露骨,嬴妲也抬起了头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他懊恼地撇过头:“你楚楚姐前不久诊出已有身孕,不能随军了,子郢已将她安置下来。此事从我安排,你留在彭城照看平儿。”
  嬴妲没有想到鄢楚楚如今也怀孕了,唯一的借口也行不通了,她忍不住有些懊丧,萧弋舟皱眉又道:“别想着再偷溜入军营,这一次我会派人盯着郡丞府邸,一只鸽子都飞不出去。”
  嬴妲一愣,留着的退路也轻易被否决了,剩下的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她本也不想的,便分开腿再度缠了上来,绵绵地朝他耳朵吹气:“夫君今晚一定还没有尽兴。”
  她掐着时辰,这个时长远远不到萧弋舟原来欺负她的一半,许是他近来累了,许是他想留足体力,直率骑兵南下奇袭而去。确实,萧弋舟食髓知味,原本打算留些精力明日收拾行装南下的,被她如此惑人的声儿勾引着,心神一荡,一股燥火于天灵盖几乎要爆裂开来。
  他抱起来,一步步走向床帏去,嬴妲娇小的身子攀着他,不住地求着他,让他点头,那股甜软狭窒的感觉紧紧包裹着他,萧弋舟脑中一热:“说声‘亲亲夫君’来听听。”
  “亲亲夫君。”
  她也不知是痛的还是甜蜜着,唤得柔若无力。
  萧弋舟简直从里到外都几欲爆开,从未觉着自己如此冲动过,又发狠起来,咬牙道:“有求于我,便主动点儿。”
  嬴妲乖乖听话,他要如何便配合,缠人得一宿都几乎没有入眠。
  最后两人都精疲力竭,嬴妲还记着这事,掐着他的肩膀让他点头,萧弋舟无奈地翻了下眼皮,吐了口气,“算了,服你了。”
  嬴妲这代价付出得也太大了,好不容易换得萧弋舟点头,自是不敢耽搁他的行程,翌日忍着痛起身收拾行囊,忙前忙后地准备衣物、医药典籍。
  待产之时苏先生曾捎过几封信来,又是一些经典奇特的病例记载,嬴妲将信纸用牛皮卷了放入药箱之中,又替平儿收拾了好些小衣裳,随着萧弋舟出门。
  萧弋舟原本是快马行进,虽然嬴妲雇佣了最好的马车一路紧紧追随,但她也知道这于他的行程有所耽搁。傍晚时分军士靠在大河支流之畔歇脚,江河汤汤,波涛如沸。
  早春的夜里有些湿气,也有些寒意,嬴妲靠在马车之中歇息,将平儿的襁褓裹得极厚,平儿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宝贝,这一路颠簸下来,几乎没有丝毫不适,只是眼下累了,乖乖地窝在娘亲怀中熟睡。
  她望着孩儿幼小的脸庞,心中浮起无边歉疚,忍不住便亲吻了儿子的小脸,低声说道:“原谅母亲,母亲也是没法,兀勒彭城都过于冷清,没有人气,唯有你父亲在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
  她知道萧弋舟之所以能最终让步,并不是因着那晚她有多取悦他,更多的还是因着,这一去是将她安置在陵原自己疆域之内,而不是真正地要带她赴战场之险,萧弋舟也舍不得她至始至终留在彭城离自己太远。
  周氏端了碗米糊过来,嬴妲喝了些,味道清淡,没有油水,只是随着萧弋舟行军在外,此时也没什么好嫌弃,不动声色地用完了米糊,嬴妲困乏起来,决意靠着马车先睡了,周氏也要上车来照料他,忽听得身后萧弋舟的声音:“先下去。”
  周氏便点了头,收拾了碗筷去了,萧弋舟腿长,周氏一走便迈入了车中,将熟睡的儿子看了几眼,对嬴妲说道:“软软,困么?”
  嬴妲怕嚷醒平儿,说话便小心着,只是也不敢喊累,本就是她使了手段才换来随军的机会,苦着累着自己也要受着,半真半假地埋怨了一句:“只是还有些疼,是夫君不是。”
  他俊脸一红,压低了声咳嗽着,将嬴妲的肩膀揽过来,搂入怀中,“我父侯挡不住我南下大军,这一战是一定要打的,只是不知道你皇兄是坐山观火,抑或趁乱分一杯羹。”他捏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垂眸低声道:“你先在随城等候,这一战,我打下平昌之后,将你的家还给你。”
  嬴妲也不知怎的,就觉着这话听着心口发烫,血液如逆流,“好。”
  她许久没有回平昌了。
  那曾是卞朝国都,在那片土壤上曾经生活着许多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它在战火之中早已面目全非,嬴妲连在梦中都无颜见它,可却又想见。
  “夫君,我在萃秀宫中留了许多关于你的东西,只是怕乱军纵火,又经陈湛洗劫之后,早已四散不见了,真是可惜。”
  萧弋舟挑了眉。
  嬴妲改换笑颜,低声说道:“你别留这儿陪我,让人瞧见了会有微词的,先去吧,估摸着还有两日就到了。”
  萧弋舟将懂事的娇妻亲了一口,钻出马车下去了。
  *
  萧侯一夫当关,不许西绥军南下,手下将士心中不忿,险些犯上兵谏,最后还是周清放出消息,说已知会世子,世子正在前来路上,这才罢休。
  数日之后,萧弋舟率骑兵赶至随城,与城门下会见萧侯。
  萧侯领兵前来相见,见萧弋舟如此火速来随城,便知其用心,气恼之下目眦欲裂,拔剑出鞘来。
  此时跟随萧弋舟而来的士兵们都吃了一惊,马车之中的嬴妲,骤然见到公公亮剑,几乎是要与夫君兵戎相见时,也霎时间发出一声惊呼。
  萧弋舟皱起了眉:“父侯,我没有想到,您会为了外人同我动武。”
  萧侯膝下只有一子,此子出息,这是憾事,也是幸事,萧侯对萧弋舟宠爱有加,但从不盲目,既然只有这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便万万不能是个软骨头,他便将萧弋舟扔在军营中从小磨砺,直至磨出一股坚忍的百折不摧的毅勇。
  可以说,在这件事之前,萧侯从来没有对萧弋舟失望过。
  然而这件事又是万万不能让步的。
  “你要做乱臣贼子,为父断断不能容忍!”
  萧侯义愤之下,仍想苦口婆心劝说萧弋舟改弦更张,另谋别事,“弋舟,你自幼起,为父对你寄予厚望。那昏君是昏庸无德,当年求婚失败之后,那昏君还欲杀你我而后快,可后来陈湛兴兵讨伐卞朝,为父也没有为难你相救……”
  “父亲,”萧弋舟打断了他的话,从马上抬起头来直视萧侯,“萧家忠义守诺这没有错,只是你想错了两点,第一,卞朝的覆灭只因绝不止昏君一人,数代挥霍,士族奢靡,大权旁落,这才是主因,不是一个政绩清明的太子殿下就能挽回的,我今要率铁骑粉碎河山,抄撤世家,这才是收揽军权、俘获人心之法,第二,你是养虎为患,我过去不露出利爪,不代表我从没有问鼎之心,从我五岁习武之时便已懂得,剑只一人敌,我学的是万人敌,所向披靡之策。”
  萧弋舟盯着萧侯愈发失望颓然的神色,冷静地说道:“这一点,即便当初昏君将公主嫁我,也不会改变。”
  马车之中的嬴妲倏然一惊。
  她知道萧弋舟志向远大,绝不是池中之物,然而她没有想到,原来那时起萧弋舟便已经有了移鼎之心。如果当初父皇允了婚事呢?他会将她娶回西绥,虽是婚姻,形同囚禁,彼时,他平北漠之患后,率军南下入侵中原,灭了她的家国,杀死她的亲人……他们之间不会有一个陈湛作为共同的敌人,他们彼此便会是一世的敌人!
  嬴妲不寒而栗,发出一阵哆嗦,不觉将怀中娇儿的襁褓勒紧了一些,苏醒的平儿感觉到压迫感,非常不适,他张开了小口发出响亮的直划破那对峙父子之间的岑寂的啼哭来。
 
 
第78章 敌视
  萧侯也是听见孙儿的洪亮啼哭声, 才若有所觉,在萧弋舟身后军马林立间有一辆马车,而婴孩啼哭声就是从马车里发出来的。
  到了萧侯这个年纪,许多事看得不如年轻时重要了, 还有许多事在心头却日益重要起来, 孙儿哭喊的声音在他母亲的诱哄之下渐渐平复, 可萧侯的心却难以平复。
  “弋舟,听为父一句,你这是大逆不道,是与恩人为仇敌!”
  当初昏君给了他们父子尊严上的羞辱,固然难堪,可除此之外, 萧侯觉得没什么忍不下去的, 他痛心疾首, “你父征战沙场, 报国为民, 这么多年,从没忤逆过嬴氏皇权,你这么做,是要陷为父、陷西绥于不义啊!”
  “弋舟,一旦今日,为父放你过去, 明日, 太子殿下的讨伐檄文便会接踵而至, 天下皆知你我萧氏父子是乱臣贼子,你叫为父在九泉之下,也汗颜见你祖宗!”
  “若是你执意如此,就先从我萧旌的尸首上踏过去,我只要双目一闭,从今以后,绝不问你在世上做此大恶大奸之事!”
  这话说得太狠了,几乎堵死了世子去路,但见萧侯脸涨得铁青,发尽上指冠,目眦鲜红欲裂,显然已是神情激愤,愤怒到了极点了,跟着世子同来的士兵,都不约而同地心生退意,免叫世子为难。
  萧弋舟沉默着,眉峰紧紧拧成一团。
  “父侯这是在逼我。”
  他脸色阴沉,充满了戾气。
  萧侯昂然挺起胸膛,视死如归。
  嬴妲的心亦紧紧地拧成了结,她抱着孩儿从马车之中走下来,试图利用骨肉亲情劝说萧侯罢手,可在她一步步走向两军对垒的中央时,萧侯仍然昂首不顾,嬴妲这时也看出了公公的决心已定。
  她将襁褓上边的一点尖布扯下来,盖住婴孩小脸,免叫他受风沙刮面之痛,颦眉望向高头大马上的萧侯,“父亲,沅陵也有一事相告。”
  萧侯这时蹙起了眉,他低下头颅俯瞰嬴妲,沉声说道:“你虽已是我萧家妇人,但你要想清楚,你身上之血,是出自皇家,萧泊要南下,就是要与嬴家为敌,要杀你皇兄。”
  嬴妲摇了摇头,“弋舟会顾忌着我的情分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加害我皇兄,何况我如今仍然坚信,我皇兄并非真心实意要匡扶大卞,他只是不慎落入了林平伯手中成了一名傀儡,一颗棋子而已。”
  “父亲深信我皇兄会大有作为,嬴妲感激父亲赏识,然而有一事却要报与父亲知晓,我大卞末年之际,朝臣焦头烂额,自知扶大厦将倾无望,太子殿下便做了许多革除旧弊之举,尽管这些举动让太子赢得了许多赞誉,可是,这些政令因为太过柔软,根本无法推行于世,撼动顽固的世家,即便是帝王下令施行,也不会收到成效,唯有以武力将这些囤积兵粮、鱼肉百姓的世家打破,改立新的制度,天下才能真正安稳。”
  萧侯一时惊诧。
  自然,他并不信这是嬴妲嘴里说出来的话,他惊疑之际眯起了双目:“此话,谁人告诉你的?”
  嬴妲据实已告:“这是我大皇兄说的,父亲欣赏的那些政令,也是我大皇兄暗中提出,并且相助太子殿下施行的。”说到此处,她不禁脸色黯然,“父亲也知,我大兄曾与弋舟齐名,只可惜他英年早夭,壮志未酬……父亲有一颗向着大卞的心,在这群雄纷争的时代是何其难得,沅陵心中亦甚是感动,只是沅陵身为亡国公主和萧氏之妇,有必要让您明白,为了林平伯手中的傀儡,放弃中原,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的事。”
  萧侯大为惊诧,他心中思量百转。
  末了,他摸了下胡须,沉下了脸色:“你这妇人,定是你野心勃勃,不屑公主之尊,妄图坐那母仪之位,这才编出此等谎话骗我!”
  见嬴妲也劝说不动这顽固的父亲,萧弋舟蹙眉下马,走了过去,将她们母子接了过来,他背过身之际,忽然长长地发出一声叹。
  “来人,将侯爷拿下!”
  萧侯闻言一时又惊讶又暴怒,“逆子尔敢!”
  萧弋舟的士兵忠心耿耿,并且只忠于他一人,闻言立即持刀枪迎头而上,马蹄惊起风尘,嬴妲错愕地将平儿抱紧了,手也紧紧攀住了丈夫的小臂。
  萧弋舟紧抿薄唇,神色复杂,嬴妲从他紧闭的双目里看出了他的隐忍和痛苦。
  嫁给一个野心勃勃的丈夫,这或许是必经的过程,她甚至来不及为他感到痛心。身后兵器摩挲,铿锵而去,须臾片刻,萧侯的几名残兵悉数就范,就连萧侯也不得不体面地下马,接受萧弋舟士卒的凌辱,无数矛戈抵在身上,将他团团围困住。
  萧侯仍然惊怔着,几乎要破口大骂。
  “逆子不孝,你真敢对你老父动武?”
  萧弋舟转过了身,天色将暮未暮,风沙扬起吹拂着人的脸,干涩得令人感到钝痛。
  他沉默的身影宛如石刻般,风雨不朽地立在半昏的天光下。
  “是父侯以性命相逼,今日儿子也告诉你一件事,我心意已决,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我南下。”
  他的嗓音低沉,渐渐大了起来。“来人,将萧侯拿下,押入随城!其余将士,随我入城!”
  他说完这话,便回头不顾,将嬴妲扶上了马车。
  萧侯似乎万万没有想到,纵横戎马一生,临到老时,竟会折在亲生儿子手中,被他手下的士卒大逆不道地软禁起来。
  萧侯被软禁在随城郡城府邸厢房,周围布满了精兵暗哨,但有丝毫响动都能传到萧弋舟耳中。
  也就是这日,萧侯晚间一道惊雷劈醒。
  春雨如幕,夜里淅沥地点滴起来,闪电掣过,屋内惊鸿一闪,跟着滚动的雷降下来,将庭院之中一株油绿的芭蕉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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