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刺耳的错误提示音紧接着他的话响起,唐卿卿红着脸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
“别急,我们还有机会,”陈俊文说,“而且这么一来,对面的心态会比我们更乱——在着急绝望的时候给一点希望,没有比这更令人烦躁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具体?”蒋雨辰问,“连他们的心态都揣摩到了。”
陈俊文笑了笑:“我毕竟是……资深焦虑症。”
——98:99。
不管哪一边,都还剩下1题。
bgm换成了紧张的鼓点,主持人笑眯着眼环视台下,深吸一口气,放慢语速,悠悠开口:“请听题——”
大屏幕上开始一点一点地浮现题干。
第一个是“世”。
然后是一个“界”字。
与此同时,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已经吐出了第一个词语:“世界第一——”
“叮!”
这一声铃响,在现场所有人的脑中震开一片回音。
主持人也愣住了,换了谁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能在仅仅读出两个字的时候就下手抢答。
全场的视线都聚集起来,仿佛被凸透镜汇聚的太阳光,全部集中在那盏亮着的小灯上。
“那么……高一(18)班,请作答。”主持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珍檬落眼一看,自己桌上的灯亮着。
刚刚是自己抢到了……?
也许身体已经养成了机械的条件反射,在听到“下一题”之后本能地有所反应,李珍檬也做好了用长篇大论来踩点得分的准备——但现在题干都只有“世界第一”四个字……应该怎么踩点?
能怎么踩?就算把全世界各行各业各个方面的“世界第一”通通拉来,再开个压路机来回碾上几遍,怕是也不能落到得分点上。
“请作答。”主持人催促道。
李珍檬吸了一口气,视线左右一扫,两边的队友都正转头望着她。
这一题如果答错,自己班倒是还能有一次机会——但对面未必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又抬眼朝前望去,那边的五人仿佛已经笃定了这倒扣的1分,那爱笑的女生又笑了,还拍拍胸口,仿佛心中大石落地。
“18班,请作答,”主持人再次催促道,“如果不答,可以跳过——同样扣1分。”
李珍檬点点头,事到如今,为了面子也得硬着头皮说点什么。
——她的视线余光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李珍檬下意识地撇头一看,林落焰正推门进来,也是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胸口微微起伏,还在喘气。
“不好意思,比赛没结束吧?”他的口形在这么说。
李珍檬转过头,重新望向大屏幕。
上面是“世界第一”四个字。
“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高度8844米,喜马拉雅的主峰,在中国与尼泊尔的交界线上,”李珍檬说,“也是我们班主任老师挑战失败的山峰——虽然这一次失败了,但我们都觉得,他还是一个超级厉害的老师。”
“不过,我们还是希望他能再接再厉,下一次挑战成功,好让我们也跟着吹吹牛。”李珍檬说。
“叮——”
比题干显示得更快的是电子记分牌。
98:100。
“恭喜高一(18)班冰封无影剑无痕落叶无声水无恨他山之玉我不羡我自仗剑向天横队!!”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节课
[现场]竞答比赛结果出来了!这一届的冠军竟然是
——“什么‘竟然是’, 应该是‘当然是’!”唐卿卿看着手机鼓着脸说, “我们拿冠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旁边几人大声应道,一边玩手机一边应。
“而且为什么不把我们队名放出来?这是区别对待!”
“队名太长放不下吧。”蒋雨辰说。
“太长——!”
当前时间是周日下午3点, 颁奖典礼已经结束,冠军庆功宴已经开完, 此刻18班十几人正在那家(班级活动签约商户的)咖啡厅里召开庆功开黑大会。
本来只是庆功,没有开黑,但按照惯例来说, 只要有4名以上男生同时在场,不管什么活动最后都会变成开黑大会。
只是这一次林落焰有事先走,少了一个抢人头的, 难免令人寂寞。
被开黑组嫌弃的李珍檬歪在沙发椅上,嘴里含着甜点勺子,手指“唰唰”划过手机屏幕, 不时“嘿嘿”傻笑。
屏幕上是几张上午比赛的现场照片。空间墙的帖子,照片来源多半是现场观看的学生,不能强求拍摄水平和质量——但就算如此, 灯光下自己美丽的容颜,自信的微笑,明亮的双眼……还是让她十分满意。
对面五人气急败坏, 又是恼怒又是灰心又是你怨我我怨你的表情更是捕捉到位,令人愉快。
李珍檬手指一划, 回到开头, 第一张照片是大家和林落焰的合影;班长笑眯了眼, 陈俊文的镜片反光反得一片亮白,段响剑的凤眼在强光下只剩了一条略粗的黑线……幸好三个女生十分争气,用过人的颜值撑住了场面。
中间那位捧着奖牌和证书的林老师倒是被拍得玉树临风,人模人样;只是身上原本挺括的衬衣变得皱巴巴的,袖口挽起,领带扯了,领口的扣子也松开两个——想必是骑车赶了很远的路。
要不是他及时把陈俊文送来……这照片上的恐怕就要换一拨人。
恐怕又要看那个女生“咯咯咯”地笑出牙龈。
“陈俊文,你今天怎么那么迟啊,”旁边的唐卿卿突然说道,“林老师还答应了要打你屁股的——他打了没有呀?”
“没打现在打!”马上有人起哄道。
“我在高架上堵车了,”陈俊文放下手机说,“前面路段出了车祸,后面堵死一长串——急死我了,动都动不了,还不能下车。”
“那为什么电话打不通,”李珍檬也问他,“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陈俊文愣了一下,“怎么可能,我那时候就在大马路上啊。”
说着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话记录,递给李珍檬看。
上半场比赛的时间段,陈俊文的手机上没有任何来电记录;最新一通未接来电是李珍檬最后拨打的“无人接听”。
“你这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和林老师在路上,”陈俊文说,“车来车往的太吵了,我就没听见手机响。”
李珍檬看着也愣了,马上拿出自己的手机——17个拨打记录,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陈俊文在镜片后皱起眉头。
看见两人在犯愣,旁边的人也纷纷伸了脑袋凑过来看——但大多只看了一眼,说声“奇怪”,又都低下头继续打游戏了。
“突然信号不好吧,偶尔就会出现这种状况——还好没耽误事,”班长说,“快快快,打团了!”
“……可能吧,大概是高架上信号不稳定。”陈俊文说。
李珍檬倒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她转头朝段响剑一望,对方目光一转,正好也朝她望来。
“不过刚刚在车上遇到的那个叔叔,人还挺好的。”陈俊文又说。
——“叔叔?”李珍檬有些奇怪地问了句。
“我早上实在打不到车,就用‘哔哔’叫了辆车,车来的时候,前面副驾驶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陈俊文说,“我还想怎么是拼车,不过看看时间来不及了,也就不计较了。”
他说高架堵车的时候,自己非常烦躁,不停地看时间,怕比赛迟到,又怕自己这个状态,就算到了赛场,也顶不了什么用。
“说实话……昨天回家之后,我老是想起……你说我婆婆妈妈……”陈俊文低了头,有些难为情地笑笑,小声说道,“我确实不太干脆……要是做事能果断利索点,我想……也比现在好很多。”
“……没有,是我太刻薄了,没顾及你的感受……”李珍檬也小声说,“对不起。”
陈俊文抬头朝她笑笑:“不,你说得挺对的,这个样子确实不行,我也决定要做一个果断的人。”
他说自己在车上急得冒汗的时候,前面副驾驶座上的人看他又是看时间又是看窗外,一脸焦躁,就和他搭起话来。
那叔叔问他星期天一大早是急着上哪儿去。陈俊文说学校有比赛,已经是决赛了,为了这个比赛准备了很久,队友也一定都在等自己了。
“要是你不去,你们就要输了?”听他这么说了之后,副驾驶上的叔叔问他。
“……那倒不会,”陈俊文说,“我相信他们没有我也能赢——但我想和大家一起获得胜利。”
那叔叔就笑了。
他说,那你着急的不是比赛啊。
“既然你去不去都不影响比赛结果,那你现在着急和担心的,只是自己这段时间的付出,能不能得到一个期待的结果。”那叔叔带着笑说,“你怕自己的努力落空——而且落空得没有价值。”
他的声音非常温厚,语速平和轻缓,听得人不由自主就静下心来。
那叔叔说,没什么好着急的,时间不是黑洞,任何经由时间付出的努力和积累都不会白费——虽然努力的价值不一定是以设想中的方式实现。
“结局是从当下出发的延伸,是唯一必然的答案;时间不会辜负人,你在当下付出的时间,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一节点回报与你”——他是这么说的。
“虽然他说得玄乎乎的,不过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有点想明白了,”陈俊文说,“他说得对,慢慢来,没什么好急的——我之前的焦虑,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急着想证明自己。”
“这一点倒是和你之前说的差不多。”他又朝李珍檬抬眼一望,然后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啊?”李珍檬一时没想起来,自己除了“婆婆妈妈”还说了些啥。
“你说,你相信自己肯定能赢,所以从来不考虑当下的比赛输了会怎么样,”陈俊文说,“我要向你学习,我的实力不需要这一时的证明——反正迟早都是会赢的。”
……可能和自己吹牛的初衷有点出入,不过他明白了就好,李珍檬想。
陈俊文说,车子在高架上爬了一会儿,副驾驶座上的叔叔一直和他聊天。终于快下高架的时候,那叔叔转过身来,握了握他的手,然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后来车子总算下了高架,但前面还是堵着。我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就赶紧让司机师傅在路边停下,”陈俊文说,“本来我都拿出朝食堂冲刺的本事跑来学校了,还好半路遇到阿林骑车来找我,我就上车和他一起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你在那儿?”李珍檬问。
“我也问了,阿林说他突然心有所感,然后跟校园超市的老板借了自行车,就这么来了,”陈俊文挠挠头,“他也玄玄乎乎的,搞不懂——反正我来了。”
“阿林就是这样的啦!狗屎运好得很!”“好得很——!”旁边打游戏的人听到这半句话,又大声插嘴道。
“你车上遇到的那个叔叔长什么样?”段响剑突然开口,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陈俊文旁边来了。
陈俊文眨了眨眼睛,嘴巴一张,刚要说什么,话到半途又皱了眉头。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不起来了,”陈俊文说,“我记得我还在后视镜里偷偷瞄过一眼,看到他半张脸的侧影……他还转身过来跟我握手,跟老干部似的……但我连他穿什么都不记得了。”
“……稍微想想?”李珍檬说,“你叫他‘叔叔’,那他大概是几岁的样子?”
陈俊文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摇摇头。
“不记得了,”他说,“好奇怪……我还记得司机师傅穿的是灰色夹克,长了张胡渣胖圆脸……但那个叔叔什么样,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李珍檬朝段响剑一望,对方微微皱了眉,但没有继续追问。
“对了,李珍檬。”陈俊文突然叫她。
李珍檬转头看他——对方脸上又红了,和比赛时那种激动的红不太一样。
“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好吗?”陈俊文小声说,“还婆婆妈妈吗……?”
“……别惦记那个‘婆婆妈妈’啦!”李珍檬说,“你今天一级棒!超级棒!当然大家都很厉害,但你来了之后,我们是厉害plus!你看是不是和我昨天说的一样?不是不能没有你,而是有你在场,我们才能发挥最佳实力!”
陈俊文被她说得脸更红了,只会“嘿嘿”笑,笑着挠头。
“你尽管自信点,本来就超牛逼的!”李珍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