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们那儿也没有网络呀,他能看什么视频?”李珍檬说,“就算手机能开机,也没有信号——”
说着她一怔,突然想到一件事。
——难道今天这傻乎乎的召唤术,对那条因果线上的林落焰起效果了?
让他的手机有信号了?
那篇小段子的标题是“打开与异世界的沟通之门”……难道其实是这个意思?
但下一秒,李珍檬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太傻了,不可能。
要是被林落焰知道自己把这种段子当真,怕是能把他当场笑死。
……但万一搞不好真的有效……?
李珍檬内心的小人吵架吵到第五回 合的时候,旁边的人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拿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
是去年冬天,全班一起集中复习迎考的时候,在叶黛家酒店里拍的——当时说的是,“让阿林羡慕一下”。
画面上,班上同学的大脸特写依次晃过,一群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仿佛即将对后院发起进攻的僵尸大军;然后镜头一转,变成了大家围在一起的合影。
“林老师~你怎么不在呀~我们可真想你~”几十个人一起冲着镜头,拿腔拿调地说。
……这就是林落焰回去之后,天天拿手机看的东西?
十几秒的视频播放结束,屏幕黑了,李珍檬看到自己呆愣的脸。
段响剑把手机收了回去。
“我感觉自己像绕了个圈,经过的都是他早已经过的地方,”段响剑说,“而他自己……一直在朝前走。”
李珍檬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啥,毕竟就算是《响剑轶传》上,最后的结尾,段响剑也没能得道飞升。
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不及他的“落焰师兄”。
“……那、那你也没必要羡慕他呀,”李珍檬想了想说,“林老师不是经常说嘛,各自的际遇不一样……什么的,没必要非强求自己和别人一样。”
“我没羡慕他,”段响剑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好吧,是自己多心了,面前这一个微调过的段响剑,不但长高了,还不记恨他的师兄了。
李珍檬刚要换个话题,旁边的人突然伸手拉了她一下,把她拉得朝旁一靠。
“车,小心。”他说。
一辆出租车亮着前灯从两人身边擦过,笔直地朝前开去。
“你走里面吧,”段响剑说,“毛手毛脚。”
“……哦。”李珍檬红了下脸,和他交换位置,走到马路里侧去了。
虽然她早就可以说声“掰掰”,驾着电驴回家;段响剑的公交站也早已经过——光是李珍檬看见的,那路车就开走了两辆。
不过既然谁都没发现,那就……继续没发现吧。
然后新学期开始了,高二(1)班的李珍檬同学准时报到。
新班级也是46个人,开学第一天,大家都还没有露出本性,正在角逐影帝影后。
李珍檬亲切得体地问候了周围同学,并在前排女生发出“你就是那个年段前十的体育生”的询问的时候公主般微笑点头;某个找事的故意大声嚷嚷说那你还能考那么好,别是耍什么花招吧,也没能让李珍檬皱一下眉头。
“我不但分班考能考这么好,我次次考试都能考这么好,”李珍檬说,“至少能比你好。”
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真是完美的表现,李珍檬想,这样荣辱不惊的自己值得一座小金人。
被顶回去的那人还不服气地要说什么,突然眼神一颤,闭嘴,转身,低头,开始认真预习课本。
李珍檬顺着他刚才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到后桌那位大哥正一手托腮一手转笔,假装无事发生过。
“……你刚才干嘛了?”
“没有啊,”段响剑说,“我就是看看谁在说话。”
好吧。李珍檬想了想,决定午休的时候把路上遇到那个老爷爷的事告诉他,也许他会有什么头绪。
然后班主任来了,是个神情严肃的中年女人;临时班委被任命完毕,李珍檬是副班长。
然后有学号要排,有新课本要发,有大扫除要搞,有一大堆事需要一件一件去完成。
再然后,会有新的班级群,新的扣扣好友要依次加入列表。
毕竟还有一整个新学期等着从头开始。
所以,李珍檬短时间内怕是没法发现,被无数新对话新聊天压在底下的林落焰的群里,又出现了新的内容。
那一条接在唐卿卿的[点蜡]和蒋雨辰的“他又没死”之后的最新消息——
林落焰:[疑问]
林落焰:有信号了?
林落焰:[惊讶][惊讶]
林落焰:有人能看到我吗??
第112章 同学会
李珍檬长到四舍五入的23岁, 人生的后悔列表用一整卷卫生纸都写不完。
要是当初选考化学就好了,要是那时候没改第一志愿就好了, 要是大一学个二外就好了,要是校长来巡察那天没翘课就好了,要是半年前决定考研的时候,多问一句——
不, 考研这件事先放放再说。
总而言之,虽然有那么多悔不当初的事, 但截至目前,在李珍檬的人生后悔列表上置顶加粗标红大字体显示的,还是7年前的那一条。
——“要是高二刚开学那天,多玩一会儿手机就好了”。
……要是那时候, 没只顾着和旁边人招呼, 稍微留意一下手机,稍微多看一眼群……说不定就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那句话了,李珍檬想。
当前时间是晚上8点,距离“高二刚开学那天”和“那个人说话”已经过去大约7年的晚上8点。
李珍檬吃完了晚饭, 正左手手机右手零食地瘫痪在床, 旁边小桌上还摆开一溜薯片可乐软糖水果;再过一会儿,妈妈可能会来敲门, 问她要不要吃这个, 要不要吃那个。
毕竟23岁的李珍檬隔两三个月才回家一趟——远香近臭, 她每次回来都能享受到这番坐月子般的待遇。
虽然爸妈有时候也会抱怨一句“都23岁了呀”, 但也许是青春期结束之后, 年龄的变化就开始显得缓慢起来,20岁和23岁之间的距离,远不像10岁和13岁的差别这么大。李珍檬总觉得从某个时期开始,自己的年纪就好像被固定在一个区间,不清不楚,不上不下。
就是看起来是大人了,但总觉得还差一点的那种不上不下。
上次妈妈在电话里说,家里的沙发桌椅旧了,换了套新的,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她还问李珍檬,要不要把她房间里的窗帘也换换,毕竟她也不能老是小猪佩奇。
李珍檬一时没拐过弯来:为什么不能老是小猪佩奇?
“那你毕竟是大姑娘了呀,”妈妈在电话里这么说,“再说万一下次小段来玩,看见你这一屋的猪,你不怕他笑话?这屋子里有你一头猪就够了!”
……哼。
想起这件事,李珍檬转头望望已经换新了的淡紫色格纹窗帘,又扁扁嘴,“哼”。
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条新消息。李珍檬低头一看——“哼!”
剑在匣中:我们高一的班长刚刚来电话,说下周同学会,你去吗
李珍檬看完最后一个字,干脆利落地放下手机,不准备回;然而想了想她又拿起来,嘴巴一扁,伸出手指去点键盘;只是还没碰到屏幕,她又想了想,停下手来。
前两天她在家瘫痪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李珍檬一接起来,听到那头传来一声彬彬有礼的“喂,你好”,本能地就要说“不需要,不办理,不开通”。
“你好呀李珍檬,”然而推销员准确地报出了她的姓名,“我是你的高中同学张彦明。”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生分,但李珍檬一愣之后,立刻脱口而出:“班长?”
那一边的人“嘿嘿嘿”笑了,李珍檬脑内跟着浮起一张粉扑扑的小圆脸。
班长说,这几年大家天南地北地在各地读书,都好久没见面了;他和其他几位同学商量了一下,打算趁着现在大家都放假回家,把当年的18班召集起来聚一聚。
“当初我们不是还在山上埋了个盒子嘛,说好等大家大学毕业了再去挖,现在咱们差不多都毕业了,也该去挖出来了。”他还在电话里这么笑嘻嘻地说。
李珍檬顿时想起多年前的扣扣空间,心情动态,空间墙……等等一系列令人羞耻的东西。
虽然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写了什么,但总归差不离就是这些。
(高考填志愿那几天她还匿名给空间墙投过稿,悄咪咪地说希望能和……哇真是超丢人的!)
“……大冷天的还要上山去挖泥巴吗?”李珍檬当时就熟练地搬出天气作为拒绝借口。
“不会啊,今年是暖冬,”班长说,“我查过了,同学会那几天,气温有十几二十度呢。”
好吧。
“而且我听说,那座山马上要扩大开发了,”班长说,“可能等我们大家下次回来,一整个山坡都没了。”
……好吧。
说实话,当时李珍檬是有些犹豫的。倒也不是不想见到老同学……但毕竟中间已经过去7年。
搞不好,大家就像她的窗帘一样,从活蹦乱跳的粉红色小猪变成了云淡风轻的成年人的格纹。
何况古人不是还云……“近乡情更怯”?
但这近乡情怯只持续了大约5秒,班长还没说上几句,李珍檬马上答应下来:“去啊,我去的。”
[剑在匣中]戳了你一下
剑在匣中:你去不去?
剑在匣中:[疑问]
柠檬红茶:不知道,我要准备考试
剑在匣中:哦
剑在匣中:那你决定了跟我说吧
柠檬红茶:干嘛问我呀,你不自己有主意的嘛
柠檬红茶:再说你又不考研,有的是时间可以玩
剑在匣中:[抠鼻]
柠檬红茶:[抠鼻]
剑在匣中:那我代表你去?
柠檬红茶:我不需要你代表
剑在匣中:[抠鼻]
柠檬红茶:[抠鼻]
李珍檬一连看着那张动画小脸抠了24下鼻孔,确定对面没话要说了,才又“哼”了一声,把手机放下。
没有错,正在(单方面)吵架,吵架原因是……哼。
当前时间是同学会当天中午11点,李珍檬站在同学会的酒店门口,脑中字幕循环滚动播放全班同学名册。
从昨晚循环到现在了,简直快要能顺着学号默写出来。
只是不知道那些名字后面的人,现在是小猪佩奇,还是格纹窗帘。
这次的同学会在一家很普通的家常菜馆举行——听说原本叶黛表示在自己家酒店办就行了,但班长他们非不答应,说大家毕业后第一次聚会,万一太闹,岂不是给她丢人?还不如随便找家小店,随便吃吃喝喝,大家也能放得开。
……7年前的那伙人的话,确实挺闹的,李珍檬想。
但毕竟也是7年前的事了。
李珍檬跟着身穿红旗袍的迎宾小姐上了二楼,然后迎宾小姐在一扇门前停下,微笑示意她到了。李珍檬刚要进去,想了想又退了两步,回到楼梯口的玻璃屏风前,停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确认了自己用生疏的手法扑的粉饼涂的口红都没有问题,又拉拉衣摆,掸掸裙角,调整项链的角度,然后才抬头挺胸,迈着一字步走向那间亮着灯的包厢。
来之前她给自己做的人设是“正在考研的名校大四生,洗去高中时的浮躁冲动,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美丽端庄又热情活泼的大人”。
基本符合现实,没有任何夸大——所以应该……不会崩吧?
(她口袋里还揣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发言稿……不是,是这几天整理出来的,想在见面的时候和大家聊的话题——写了满满一张便签纸,手机备忘录当然也没落下,完全算得上是成竹在胸,有备而来。)
于是李珍檬端起一个美丽端庄又热情活泼的笑容,款款走进包厢。
——“元气小柠檬!”
美丽端庄又热情活泼的笑容出现了一丝波动。
紧跟着这声招呼之后,一片笑声像蒸汽似的腾起,仿佛拔了热水瓶的塞子,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男男女女……几十道目光同时投来,还有几人高高伸长胳膊,朝她挥手。
李珍檬被看得一愣,脑子里的字幕顿时卡住,不动了。
她看到屋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灯光下,酒杯旁,挨挨挤挤地围坐着两大圈人。
(两大圈……不知道是小猪佩奇,还是格子窗帘。)
“好啦,你们不要这么叫李珍檬嘛,”一个漂亮的女生出声笑道,“小时候的q名还给人家记得那么久!”
这是当年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毛呢套裙,耳畔垂了两粒浑圆莹润的珍珠,显得淡雅又贵气,俨然一副名门闺秀的派头。
“李珍檬来呀,我这儿还有空位,你坐我旁边!”另一个女生朝她挥挥手。
这是李珍檬高一的小组长,无数次帮她的拖拉作业找理由打掩护,在实战中建立起来的革命情谊历久弥香。
“李珍檬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旁边位置上的高个男生说,“咧嘴巴笑起来跟只猴子似的。”
这是……算了,这是谁一点都不重要,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关键人物。
李珍檬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走过去挨着小组长坐下,然后视线在两张桌旁囫囵一扫——唐卿卿抿嘴含笑地坐在桌边,轻轻朝自己挥手,文静得李珍檬差点没认出来;陈俊文换了副无框眼镜,配着衬衣西服,显得过于眉清目秀,竟然有些斯文败类的调调;班长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察觉到她的视线,他马上转头朝她笑了笑,小圆脸虽然长开了许多,但红扑扑的苹果肌一鼓,还是当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