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义上的生日已经在上周提前过完了,哪怕今天才是真正的“生日当天”。
“……谢谢大哥。”李珍檬赶紧收下那块巴掌大的小蛋糕;蛋糕上面的半颗草莓做成红帽子的造型,虽然简陋但也十分可爱。
李珍檬有点开心了。
这份开心持续了大概2分钟。
两人离开便利店,一起走回酒店去的时候,李珍檬习惯性地要张嘴“嘚吧嘚吧”——然后突然想起那本《沉默之道》。
然后想起段响剑之前哼哼唧唧地说自己“小孩子”。
再低头看看那个草莓小蛋糕——呵……小孩子。
李珍檬心头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连刚刚那点小开心都压不住了。
哼,老东西!
李珍檬决定不再说话,不理他。
两人走出快三百米后,段响剑转头朝她一望:“怎么突然安静了?”
李珍檬不说话,吃雪糕,朝天白眼。
段响剑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咳嗽一声,然后开始啰啰嗦嗦地说一些家长里短。然而他显然不是惯于聊天的人,说出来的话题寡淡如水,根本没有让人想要聊起来的欲望。
他聊来聊去无非三件事:家里,学校,林落焰。
哼,老东西。
“后来我想了想,林落焰的剑不在身边,也不一定就是他弄丢了,”段响剑说,“毕竟他的剑——”
“剑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管不住它?”李珍檬说。
段响剑一愣:“对啊。”
“……那跟我说干嘛,我小孩子一个,又不懂你们,又不懂剑。”小孩子说着翻了个朝天白眼。
段响剑点点头:“也是,你本来就不懂。”
……哼,老东西!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两边的车辆行人渐渐多了一些;穿过这个路口之后,再走个几百米,就到酒店了。
红灯,李珍檬停下来,咬掉最后一块雪糕,把小棍丢进旁边的垃圾箱。
肚子里冰凉冰凉的,再被寒风一吹,她忍不住就要打哆嗦——不行,忍住,不能被这个老东西说中了!
于是李珍檬挺起腰背,拉起外套衣领,故作轻松地甩甩头发,和旁边的其他行人一起站在线后。
稍过了一会儿,红灯转绿,横向的人和车停下,纵向的人和车开始移动。李珍檬也要跟着一起朝前走去。
——“等等,”旁边的人突然伸手拦住她,“先别过去。”
说着段响剑直接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紧张,看起来不太对劲。
“……怎么了?”
刚说完这一句,李珍檬只觉得腕上的玉石手链猛地一烫,措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这一次是段响剑问她。
李珍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手链越来越烫,她不敢摘下,也不敢走动,只能皱起眉头忍着。她抬起手腕想看看那串珠子,正好身后有电动车不耐烦地摁起喇叭;于是段响剑拉着她朝旁边避了避,给他们让出通路。
马路两边的人群趁着绿灯交流对冲,仿佛一群被潮水冲上沙滩的螃蟹。
李珍檬只觉得玉珠越来越烫,简直要把皮肤烫出水泡来;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前方的人群——
人来人往,许多张面孔混杂在一起,他们或快或慢地经过两人身边,视线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仿佛这两个孩子只是两块横在水中的石头。
李珍檬又转头去看身边的段响剑,对方也皱紧了眉,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你是不是感觉到‘剑气’了?”李珍檬问他。
段响剑意外地一扬眉,朝她转过脸来。
“你怎么知道?你也感觉到了?”
路人们短暂的同行在斑马线尽头结束了,信号灯再次转红,该停的停下,该走的走开。
腕上的灼热感开始微微减轻。李珍檬又回头看看刚刚穿过马路的人群——早就四散开去,不知道谁是谁了。
“刚才那群人里,有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段响剑小声说道。
李珍檬当然知道“我们”是谁,不包括她,她是“小孩子”。
“但你为什么也会感觉到?”段响剑又问她。
李珍檬抬起左臂,撩了衣袖,纤细的腕上环着一串净白无暇的玉珠。
现在手链已经一点不热了,甚至渗出一点凉意。
“之前那只小猫的主人交给我的,说是能辟邪招福,”李珍檬说,“刚才突然烫得要命……”
段响剑看着那串珠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以前也烫过一次,也是在人群里……”李珍檬回忆当时的情形,“但那时候是在商场,人比现在更多……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你以后尽量带在身上吧,它可能是对剑气做出反应了,”段响剑说,“如果对方真是冲着林落焰来的,你至少也能提前知道。”
“啊?”李珍檬一愣,“提前知道能怎样?”
段响剑看了她一眼:“保住自己性命,尽快逃跑。”
……有这么可怕吗,李珍檬想。难道林落焰的仇人还不少?
难道他身为大师兄,手下就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师弟……?
不过又想想此人平时的所作所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红灯倒计时开始了,还有5秒就要转绿。李珍檬暂时放下这个问题,转过身,望着面前的斑马线,准备开走。
……马路对面有个人朝她招了招手。
一个中年女人,个子不高,穿了一身厚实的浅黄色羽绒服,看上去像个刚出炉的粗粮馒头。
李珍檬觉得她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对方一边笑一边招手……想必是熟人?
倒计时4秒。
3秒。
2秒。
——李珍檬想起来了,对面那女人是之前的班主任。
红灯转绿,螃蟹们又被潮水推来了。
“我刚才就在想呢,对面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像我学生,走近了一看——哎呀还真是!”
时间是信号灯变色三次,却还没能让李珍檬过马路的当下。
李珍檬一边赔笑,一边附和。
本来还可以假装没认出来,但对方先招了手……李珍檬微微转头,皱了皱眉。
“孙老师身体好吗?”她客气地问道。
“……噢,刚刚出院呢,在医院里闷了几个月,人都白了。”孙老师笑嘻嘻地说。
确实,她整个人比李珍檬开学见到的时候大了一号,怪不得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班上大家都怎么样?”孙老师问,和李珍檬刚才的问题一样客气,“这学期都是我的原因,丢下你们请假了,有什么问题也不能及时帮你们解决。”
“哦,没什么……大问题,”李珍檬说,“而且代课老师他……也还行。”
“林老师吧?我听说了,”孙老师说,“是个临时招进来的实习老师,好像也没有工作经验,哪能管得好班级……一定让你们受委屈了。”
“没有没有……林老师他挺好的,”李珍檬说,“虽然年轻了点,不过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大家的成绩也都提高了,期中考考得也不错。”
孙老师眯了眼笑。她脸上的肉丰厚了不少,搞得李珍檬看不出她这是真笑还是假笑。
“那是你们自己平时努力的结果,也不能全算成老师的功劳,”孙老师说,“那下周的期末考也要好好努力——当然也别有压力,一个学期都在放羊,考差了不是你们的错。”
这话听着怪里怪气的,不太舒服……李珍檬“嘿嘿”地赔笑点头。
“这学期是我对不起你们,下学期我就回来了,一定带领大家好好赶超,把这学期的空缺补回去。”孙老师说。
李珍檬愣了。
周楠楠说的是真的?
“对了,这位是你亲戚?”孙老师看了看旁边的段响剑。
“……孙老师好,”段响剑规规矩矩地叫了她一声,“我是这学期刚来的转学生。”
孙老师“噢”了一声,尾音很长。然后她又看看李珍檬,看看她手里那个小蛋糕,目光在两人之间划了几回,笑笑:“那我先走了,咱们下学期见。”
“孙老师再见。”李珍檬说。
粗粮馒头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马路那一头了。
“她刚才都没叫你名字,”段响剑说,“说不定早就忘了。”
“忘不忘又怎么样,我也差点没认出她啊,”李珍檬说,“反正只是老师……”
反正只是老师……
林落焰也是。
他还只是个实习老师,能连着代课几个月,上到期末已经是奇迹,难道还指望他能带完高一,然后接着带高二?
周楠楠之前就告诉她了,孙老师马上就要回来……
不对,比那还早,段响剑都提醒过她,林落焰只是个代课老师,指不定哪天就要走。
自己早该料到这一天的……李珍檬想。
对……何况这个代课老师教学一点都不专业,说话还难听,出了事只会挑起矛盾激化矛盾,反而要靠同学帮他稳住局面维护形象……
他能混到现在,全靠运气好。
下学期就该让孙老师回来,好好整治一下这个垫底班。
……
信号灯再一次跳绿,李珍檬的脑子里却堵成一团。
道理她都懂,但……
不太高兴。
段响剑朝前走了两步,发现她没跟上,回头叫了她一声:“怎么了?”
“……不行,”李珍檬说,“得快点回去,告诉大家这件事。”
段响剑有些困惑地一皱眉,然后又很快扬眉一笑:“那就走啊。”
——“事情就是这样,阿林可能下学期就不带我们了,”李珍檬说,“孙老师要回来了。”
当前时间是下午2点,“环宇厅”。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各处响起大大小小的议论声。
“孙老师?她长什么样我都要忘了!”
“好像是个圆脸,还有点胖胖的?”
“那阿林呢,阿林怎么办?他去教几班?”
“高一下半学期,没有班给他教吧……?”
“……对哦,不是新学年,没有新班级……”
大家都不说话了,谁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处理这类问题的。
“……不、不要慌啊,”有个同学出声说道,“反正……反正阿林肯定还在学校里的吧?总不可能让他带半个学期的班,然后把他开除?”
“可他只是实习老师,实习生还不是想开就开……搞不好连合同都没签……”
“……学校不会干这种事吧?再说阿林刚上过新闻,现在可是名人!”
“我也觉得,估计是给他找个什么闲职暂时做着……”
讨论不下去了,说话声渐渐变成叹气声,仿佛坐了一屋子老头老太太。
“好了,大家别想这个了,”班长说,“手头最重要的是期末考,学校的安排我们也干涉不了……抓紧时间复习吧。”
虽然这话不太想听,但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老头老太太们又叹了口气,继续看书。
“刚才孙老师还说,我们这学期被实习生耽误了,全在放羊……”李珍檬想起来了,“她说不要有压力,考差了也不是我们的错……”
所有人的笔都停了。
“虽然阿林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她这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呢?”
“话里有话,令人作呕,我唐卿卿实名呕吐。”
蒋子迪“啪”地一拍桌子:“那岂不是得好好考个成绩出来给她看??”
“对呀!不然就真是给阿林丢脸了!”
“谁耽误谁?她不来我们还考得更好呢!”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高涨,大家纷纷摩拳擦掌,准备继续刷题。
——“不对,不是这个道理。”突然有人出声说道。
大家循声望去,说话的是班上的学习委员陈俊文。
“考个好成绩给她看?她还巴不得看呢,”陈俊文说,“我们的成绩到最后还不是她的教学成绩?”
“她都没来上课,怎么会是她的教学成绩?”刘一墨问。
“就算这学期她只来了不到一个月,但她还是正牌班主任啊,”陈俊文继续说道,“她走的时候我们是年段18名,回来的时候我们可能已经进年段前10了……不管这算不算她的教学成绩,但总体来说,不是等于阿林和我们帮她打好地基了吗?下学期就是她带啊!”
“18班换10班……她白捡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