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娘在朝思殿里面待了许久,除了殿内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
晌午用饭时,海棠宫内,兹容嬷嬷禀报卫贵妃,说孙娘求见。
“孙娘是谁?”卫贵妃随口问了一句,她正抚摸着手里的海棠簪,她已经这样嘴角含笑,呆呆的看了一个上午。
“回娘娘,孙娘就是禹王妃从如云楼里送进宫的那个做药膳的厨娘。”
卫贵妃神色冷淡的哦了一声,“原来是她,她来做什么?”
兹容嬷嬷笑眯眯的答道:“陛下说药膳滋养身体,心疼贵妃娘娘您操持后宫事物辛苦,所以特命孙娘炖了药膳送来给娘娘食用。”
卫贵妃笑了起来,她把海棠簪戴回了头上,心情极好的道:“陛下有心,那就把人请上来吧,我倒是要尝尝能让陛下赞不绝口的药膳是何味道?”
“是。”
兹容嬷嬷亲自出去将等候在外的孙娘带了进来,孙娘的手里端着药膳的食盒,恭恭敬敬的给卫贵妃行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卫贵妃淡淡的应了一声。
孙娘小心的将药膳从食盒里端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摆好。
药膳看起来清爽不腻,让人极有胃口。
卫贵妃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鲜美,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却丝毫不感觉苦涩,反而有些香甜,味道出奇的好,她不由夸赞了一句:“味道不错,赏。”
兹容嬷嬷拿了两个银元宝塞给孙娘,孙娘面露喜色,连忙跪下道:“多谢贵妃娘娘赏赐,贵妃娘娘真是人美心善,奴婢祝明明福气安康、心想事成。”
卫贵妃打量了孙娘一眼,含笑道:“你这个奴婢倒是会说话,你是从如云楼来的?入宫后可还习惯?”
孙娘笑了笑道:“回娘娘,宫里吃的好,住的好,奴婢适应的也好。”
卫贵妃被她逗的笑了两声,她今日心情本就极好,看着孙娘越发的顺眼了,“起来回话吧。”
“谢贵妃娘娘。”孙娘起身,笑盈盈的道。
卫贵妃又吃了几口药膳,随口问道:“你这手艺是真不错,跟谁学的?”
“这道药膳是奴婢跟夫君两个人一起研制出来的,奴婢的厨艺好,夫君又是太医,精通药理,所以才研制出了这道药膳。”
卫贵妃点了点头,她心情好,难得话也多了起来,“你夫君是太医?那你入宫了,他独自在家,岂不是十分寂寞,他叫什么名字?说给本宫听听,说不定本宫还见过呢,有机会本宫赏你们见一面。”
孙娘看着她,面色不变的道:“不瞒娘娘,奴婢的夫君早就于十一年前过世了,他名唤曾谭白,您见过他吗?”
卫贵妃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孙娘,她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刚刚吃下去的药膳仿佛都变得无法消化,搅得她胃口难受。
她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擦了擦嘴角,然后道:“没见过,倒是没想到你的夫君已经过世了,你以前在禹王妃的铺子里做事,禹王妃可知道你相公是曾太医?”
孙娘点了点头,“知道,王爷和王妃都知道,所以才会对奴婢十分照顾。”
卫贵妃的心猛地下沉,心里惊疑不定,难道祁禹和安婳知道了阮觅儿与曾谭白的事,所以才故意让孙娘进宫?他们有什么打算?
孙娘继续道:“王爷说皇后娘娘当年跟奴婢的夫君有些渊源,所以在得知奴婢没有子嗣,也没了亲人后,说要帮夫君好好照顾奴婢。”
“渊源?什么渊源?”
孙娘摇头,“奴婢也不知道,王爷没说。”
“你没有子嗣?”卫贵妃皱眉看了孙娘一眼,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十一年前,曾谭白过世的时候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照岁数来看,他们应该有孩子才对。
孙娘显得有些窘迫,犹豫了一下才道:“既然娘娘问了,奴婢不敢隐瞒,不瞒您说,奴婢的夫君虽然自己就是太医,却身患隐疾无法医治,他……他不举,所以我们才没有子嗣。”
“什么!”卫贵妃全身猛地一震,眸色沉沉的看着孙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娘看着她道:“奴婢哪里敢欺瞒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假话。”
卫贵妃凤眸转动,心里懊恼不已,当年她看曾谭白刚来太医院不久,根基不稳,京城里又没有亲人,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将事情闹大,所以才选择了曾谭白,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不举的?真是千选万选,选择了一个最无用的,还好当年景韵帝太过激动,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解释,否则岂不是露馅了?卫贵妃光是想想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曾谭白不举的事,若是被景韵帝知晓……
她眸色一凝,眸色危险看向孙娘,“此事陛下可知晓?”
孙娘微微一怔,“娘娘是止奴婢夫君不举的事?诶呀!这种事有辱先夫的颜面,奴婢哪里会到处随便说,更何况这种事,说给陛下听,那不是污了陛下的圣听吗?今日是娘娘问了,奴婢才不敢隐瞒,如实已告,平时你绝对不好意思出去乱说。”
卫贵妃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她问:“那么陛下可知道你是曾太医的娘子?”
孙娘摇了摇头,“陛下不知道,奴婢平日里主要负责在膳房做药膳,见到陛下的机会少,而且奴婢夫君入了太医院不久就死了,想来陛下也不会记得他了,陛下能若是记得,奴婢定是要感激不尽。”
卫贵妃眸子一转,装作关心的道:“你切莫跟陛下提起你是曾太医的娘子,以前曾太医曾经的罪过陛下,陛下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可能会迁怒到你身上,恐怕会将你敢出宫,所以你一定要严守此事。”
“知道了,娘娘,多谢娘娘提醒。”孙娘心有余悸的连忙应下 ,然后微微一顿,疑惑的道:“娘娘,你不是没见过奴婢的夫君吗?”
卫贵妃一怔,眉头皱了起来,面不改色的道:“本宫虽然没见过曾太医,但是本宫听太医院的人提起过他得罪陛下的事。”
孙娘楞楞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傻乎乎的,很是好骗,卫贵妃不由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孙娘看着没吃几口的药膳道:“娘娘,您不多吃点?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奴婢给您熬制的,不但强身健体,还能美容养颜,您多吃一些,对身体好。”
卫贵妃皱着眉摇了摇头,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的道:“不吃了,本宫吃饱了。”
孙娘讪讪的点了点头,感叹道:“贵妃娘娘吃的真少,难怪身材保持的这么好,真是让奴婢羡慕,奴婢看到好吃的总也管不住嘴,看到好吃的总是忍不住想吃两口……”
卫贵妃不耐烦的打断她,朝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娘娘。”孙娘终于收了口,点了点头,躬着身子往外走。
“等等!”卫贵妃叫住她,“把药膳端走,本宫吃饱了。”
一想到这药膳是曾谭白研究出来的,她便觉得食难下咽,多看一眼都觉得渗人,就好像这药膳是曾谭白用来索她的命的一样。
孙娘面上露出喜色,“娘娘,那么您可不可以把药膳赏给奴婢吃?这里全是好东西,扔了太浪费了。”
“随便。”卫贵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看孙娘就是一个蠢笨无知的村妇,连她吃过的东西都要捡着吃。
孙娘喜滋滋的把药膳又装进了食盒里,躬身告退,然后走了下去。
卫贵妃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眯了眯,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她转头朝站在一旁的兹容嬷嬷道:“解决掉她。”
曾太医不举的事坚决不能让景韵帝知道,否则必定引起景韵帝对当年事情的怀疑,如果追查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当年涉及到的人她都处理掉了,但是谁知道有没有孙娘这样的漏网之鱼?
她真后悔当年没有继续追查曾谭白的家人,竟然让她孙娘跑到了景韵帝的眼皮子底下,真是想想都让人后怕,还好她及时发现,没有留下祸患,现在处理掉孙娘还来得及。
“是。”兹容嬷嬷点头应下。
她面容平淡,没有丝毫惊讶,这些年她在这宫里帮卫贵妃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的人不在少数,这种事情她早已轻驾就熟。
第111章
当夜, 两道黑衣人影潜到了孙娘的住处, 景韵帝出于补偿心理, 待孙娘极好,没有让她和膳房的其他人同住,而是从她入宫那日起, 便让她一个人住一间房,还派了两名丫鬟在白天伺候她。
黑衣人们看着床上拱起的棉被,眼里露出了危险的光芒, 一个人守在门边,一个人一步一步的靠近, 掏出了怀里熏了迷香的帕子,只要他们将孙娘捂死,明日便可说孙娘是在睡梦中离奇身亡的,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原因,也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奴婢的死活。
夜色深浓,安静的能听到喘气声,黑衣人猛地伸出手, 就在迷香帕子要捂到床上之人的嘴上的时候,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 一双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伸出来的手,不是女人纤细的手,而是一双强而有力的、拿过剑的、男人的手。
待黑衣人反应过来, 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床上的人翻身而起, 一把就钳制住了他的脖颈儿,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声响,就被扼住了喉咙。
他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钳制住他的人的面容,根本不是孙娘,而是禹王,恶兽禹王!
一瞬间他面如死灰,仿佛已经到了无间地狱。
另一名把守在门口的人见情况不对,立刻面色大变,开门便想逃离,他才跨出门口一步,就被明晃晃的大刀逼了回来。
屋外全是埋伏的护卫,从他们走进这间屋子起,他们便落入了陷阱,再也无法逃脱。
当夜,他们被送进了大牢,大牢的烛火亮了一夜,不时传来惨叫声,在天际终于泛起一道浅白,天就要大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忍不住招了。
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太监,是奉了海棠苑兹容嬷嬷的命令行事。
……
兹容嬷嬷以为昨夜会如同以往一样顺利的、悄无声息的解决一条人命,所以安枕无忧的睡着。
却在清晨被人用一盆冷水将她从美梦中惊醒,她从被子里被拽了出来,一路拖到了朝思殿。
她整个脑子都是懵的,直到看到龙椅之上怒容满面的景韵帝,和那两个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小太监,她才猛的清醒过来。
兹容嬷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都完了。
祁禹、安婳、卫召之依次站在大殿上,祁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无波无澜的道:“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招出幕后主使,留你一条狗命,二是你就是这次刺杀的主谋,你现在就替你的主子去死。”
替卫贵妃去死?
兹容嬷嬷全身一震,猛的颤抖起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卫贵妃每次心情不好就对她打骂的场景,不!她不要!与其替卫贵妃去死,她不如再寻一条生机,让卫贵妃去死!
卫贵妃对她非打即骂,她何必对她忠诚?
如今大势已去,就算没有她的供词,景韵帝对谁是幕后主使,也早就了然于胸,卫贵妃怪不得她!
她的眸子定了定,然后放声大哭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陛下冤枉啊!都是贵妃娘娘逼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是听命做事,卫贵妃有令,奴婢人微言轻,不敢违背啊!”
景韵帝眸色阴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朕要你说的不是这一件事,而是要你把她做过的所有事,一桩桩一件件的给朕说清楚,特别是当年皇后娘娘的事。”
一听景韵帝就连皇后娘娘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兹容不由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心里突突的跳着,一颗心快要从胸口蹦了出来,不敢再有丝毫的隐瞒。
她趴伏在地,脑子混乱,一时不该从何说起,她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唇,毅然开口,沉声道:“当年,卫贵妃偷偷的告诉李妃,皇后娘娘和曾太医有染,李妃妒忌皇后已久,又是个蠢笨的,当即听了卫贵妃的唆使向皇上您告密,卫贵妃提前收买了皇后娘娘宫里的一名宫女,在皇后娘娘的香炉里掺了燃情香,然后卫贵妃在皇后娘娘的茶水里下药,令皇后娘娘头疼,然后将曾太医叫去了凤栩宫,同时向李妃娘娘透露皇后娘娘又在跟曾太医偷情,李妃娘娘好大喜功,激动不已的立刻就去向陛下您禀报了,然后……陛下您都知道了。”
兹容的话,在景韵帝的耳边回响着,仿佛将他带回了当年的那一天。
想起当初阮觅儿含冤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一幕,景韵帝双目赤红,好像要淌下血来。
他的觅儿当初该有多么委屈?
该有多么不甘?
他声嘶力竭的大声怒吼:“还有呢!!”
天子之怒,兹容不由趴在地上抖了抖,牙齿打颤,上牙和下牙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接着说道:“后来,贵妃娘娘命奴婢偷偷处理了当时被收买的小宫女和其他证据,本以为可以安枕无忧了,可是贵妃娘娘却发现王妃的母亲安夫人正在偷偷调查此事……”
安婳和卫召之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神情怆然,轻轻的抿着唇,等她继续说下去。
兹容默默不敢抬头看他们,只抖着声音继续道:“贵妃娘娘发现安夫人和李妃以前的贴身婢女私下联系,于是找了个理由将那婢女杖毙,可是没想到青岁嬷嬷却发现了贵妃娘娘所做的事,要去告诉安夫人,贵妃娘娘对她的背叛感到极为生气,但是念在青岁嬷嬷是她奶娘的份上,没有杀了青岁嬷嬷,而是拔了她的舌头,打断腿扔出了宫去。”
大殿上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卫贵妃的这份所谓仁慈不过是让人生不如死罢了。
景韵帝想起这些年让这么恶毒的女人睡在他的身侧,便全身发寒,而他竟然将整个后宫、将阮觅儿留下的儿女交给她来照顾!
卫召之的心底则是冰凉凉的一片,他还记得,青岁嬷嬷是卫贵妃的奶娘,当年卫贵妃亲生父亲过世后,她的母亲雇佣不是奶娘,便让青岁嬷嬷回了家,青岁嬷嬷对她们多有照顾,经常去给她们送吃的,后来,她们跟卫老爷来了大祁,才又把青岁嬷嬷找来伺候,青岁是跟着她们来的大祁,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