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死死控制在眼眶里的眼泪也早已经掉下来。
她现在的模样,连靳可一个女孩子看着都觉得我见犹怜。
平心而论, 不考虑关系亲疏。向晚真的不算什么大美人。但是胜在明眸善睐, 一不小心就要被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骗了去。
靳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向晚抹去脸上的泪珠。
不得不说, 连她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幸而还记得刚才苏清哲电话里提醒过的话, 留着一丝理智。她紧紧拉着向晚,因为情绪激动,不自觉加重了语气:“晚晚,现在还不能去找宋姝算账。”
一听这话。“吧嗒”一声,一滴泪就落在靳可替向晚擦眼泪的手上。
靳可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临近爆发边际的脾气,带着心中的不忍理智分析:
“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真像咱们想的那样,你那个病人的事全都是宋姝搞出来的,我们可以收集证据,直接起诉她。你现在这样贸然去找她,不仅不能把她怎么样,说不准她还会找别的媒体把这件事放上去。”
向晚泪眼模糊,不禁问道:“那,那她要是现在就放别的媒体上我也没办法啊!”
靳可伸手抚着替她顺气儿,边安慰道:“放心,阿哲人脉很广,他说了会尽力把这件事压下去。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半晌,向晚才稍稍顺过气儿来。从来能独当一面的人,这时却看起来十分无措。
向晚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看向了靳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就回家里干待着啊?”
靳可这个时候简直善解人意地像个知心大姐姐。她知道这样让向晚一个人待着她一定难受死了。便说:“别回家了,我带你去兜风?”
向晚乖巧地点点头。
可是两个人刚走到靳可的车子边儿上,她就又反了悔。
“可可……我,我想去找一下林译白。”
靳可打开车门,对向晚这个要求并不惊讶。便说:“可以,不过他毕竟在市医院,可能会遇见你不想看到的人。”
事情发生在市医院,什么李玉莲一家,为难她的张婉君等等,都可能在医院里碰见。
靳可的提醒确实有理,不过向晚想了想,却还是拗不过自己,便说:“我,我现在,突然有点想见他。”
这种恋爱中的女人什么样儿,靳可八年前就领略过了。在向晚的世界里,就是有林译白没人性。有林译白没别人。
她勉强可以理解。也就痛快的应下了。
车子这便向着市医院去了。靳可从来开车都没个沉稳劲儿,但凡摸着方向盘,一准儿飙车。
也就只有S市的交通状况能够稍微限制一下她了。
不过这时向晚却有点感谢起靳可这个习惯来,此时此刻,她真是恨不得立刻到林译白面前去。
这个想法一出来,连向晚自己都惊住了。原来,重逢不过这短短几天,她就这么离不开林译白了么?
平日要做好久公交的路程,在靳可没命的飙车下,竟然二十多分钟,她们就从向晚家的小公寓到了市医院。
不过心里虽然接受靳可这样飙车,身体却没那么容易受住。
向晚下车的时候,连腿都有点儿发软。
她这心里头原本就着急,脚下的步子也快。偏偏这时候使不上力气,让人难受得紧。
向晚边走,边下意识去观察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幸好这时候不是上班时间,没有太多的同事。
要不然这个特殊时期见了,真是有些尴尬了。
尽管她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可是别人知道么?甚至还有的赶着落井下石呢。
市医院从建国之初就已经建立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整个S市最权威的医疗机构。
这里的建筑虽然每隔几年就会翻新一下,不过再多的油漆瓷砖也是遮不住空气中那种旧的,有历史感的气息。
这也是向晚喜欢这儿的一个原因。
她是个念旧的人。喜欢有年月,有历史的东西。对于任何事情都是这样。
想来也对,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至于就吊死在林译白这一棵树上。
走着走着,都进了医院的大厅了,向晚的腿才算恢复过来。她拉着靳可,就往电梯那儿去了。
靳可眼看着好友脚下的步子飞快。电梯停在了三楼,还没等到门开呢,向晚就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了。
靳可被她拉着,脚下都有些虚浮。
刚想叫住向晚,让她不要走这么快,果不其然好友这就出了事。
只听霹雳吧啦,叮叮当当一阵玻璃器皿接触地面的声音响起来。
向晚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护士小姐。护士小姐手机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是什么酒精,消毒水,镊子之类的东西,这时候猛然撞上向晚正一个不落地全掉到了地上。
酒精早已经因为这一下直接碎了一地,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叫向晚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她的眉毛不自觉地皱起,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我来帮您捡。”
说着,向晚就弯下腰,准备去捡散落一地的消毒用具。
谁知,腰是弯下了,手还没够到呢,对方竟然抬起头了。
一开口就是:“向医生?还真是你!”
对方抬投来,向晚这才认清,原来是她早就认识了的孙玉盈,孙护士。
向晚刚刚绷紧的神经终于慢慢放下来些,有些讶然:“诶?孙护士,是你啊?”
孙玉盈干脆蹲在地上,边捡着地上的东西,边说:“向医生来上班?怎么来三楼了?”
不知怎么的,尽管向晚心不在这儿,还是注意到孙玉盈今天有些不正常,看起来愣愣怔怔的。
大家都知道,向晚所在的中医科在五楼。可是不对啊,昨天明明有人说是院长秘书。说是叫她暂时休假,不用来上班了。
她在外科那么短短两天,还见识过好几次小护士们在一起八卦呢,这时出了这么大的事,孙玉盈居然看起来全然不知?
实在叫向晚有些疑惑。不过疑惑归疑惑,她现在没工夫管这个。
便也跟着蹲下身,一同去捡地上的东西,放回那个托盘里。边捡,边说:“不是啊,我来找林医生的。”
说着,还自己扯出个勉强的笑。
靳可在一边儿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倒是有不少人看着,尤其是穿着医护工作服的,少不了要多看蹲着的向晚两眼。
那目光总有些玩味。
这边小孙护士听了向晚的话也是滞了一滞。直接把向晚手里从地上捡起来的东西拿过去,说:“那向医生赶紧过去,林医生被派去京城了,这会儿正收拾东西呢,再晚就要见不着了。”
说话时,孙玉盈的声音也闷闷的。她其实也因为这个,才走得忙忙碌碌,没有看见人才撞上来了。
向晚这次没有再客气。听了孙玉盈的话,干脆把东西顺势递到她手上。猛的起身,就要向着林译白的办公室去。
不过才迈出去一步,就突然意识到靳可和她一起来的。
连忙回过头去,就见靳可脸上看着也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忧心,这时正冲着她点点头。
带着肯定和鼓励。
让向晚一下子受到鼓励。
* *
向晚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险些就迎面撞到林译白身上去。
幸好对方及时空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这才免了一场惨剧。
她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这才堪堪能够说出话来:
“林译白,你这是要干嘛?”
向晚看着男人手上抱着的大整理箱,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置信。
林译白这时一手抱着整理箱,一手拉着向晚的手臂。听到她这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向晚有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要去京城?是不是?”
“怎么这么突然?”
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偏偏她说了这么一大串话,还过来倒打一耙:“你倒是说话呀!”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这时候终于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林译白脸上照例没有什么表情,他总是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似乎再大的事情到了他这儿,也只能收到他平平淡淡的一睐。
现在也是,他只是淡淡说一声:“没事,你休息两天就回来上班吧。”
向晚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这种预感愈演愈烈。是以,林译白这话一说完,她就忙又问了句:“什么意思?刚才我碰见孙护士,她说你要去京城了,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去京城?”
正在这时候,向晚话刚说完,一阵“哒哒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第40章 四十只鹅
清早的医院里安静异常, 一阵十分响亮的高跟鞋声在这个时候显得分外刺耳。
那声音由远及近, 显然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除去响亮的高跟鞋声, 就是娇娇嗲嗲一声:“译白,你真的要去京城?”
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着, 引得路过的人连连相看。
这样独特的声线,向晚认识的人当重,也就只有那么一个。
她抬眼看去,果不其然,那站在楼道另一头急匆匆赶过来的可不是宋姝?
见到宋姝,向晚的脸色几乎立刻变得不好。大概没有任何人见到一个总是处处针对自己的人还会心情好。
她还说要去找这人算账,没想到,这么快就狭路相逢了。
身边的林译白却似乎对宋姝的到来没什么想法, 只是微微一点头,应了一声:“嗯。”
不过这连句话的功夫,宋姝已经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几乎要贴到林译白身上。
向晚突然想起来今天靳可说的话, 她们三个人之间, 确实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别人互相纠缠最后也许会三个人都受了伤,但是他们互相纠缠下去, 就只有她一个人被伤害, 最后被遗忘的份。
她好像突然下了狠心,决定了, 这一回,不管怎么样, 她都要离这两个人远远的。
不管是这一次回来S市,还是从前在裕和中学的时候,似乎她只要一在他们两个身边,就没什么好事。
每一次,都是她败兴而归。
这样的亏,她吃过这两次也就罢了,可不能再上当了。
向晚性子直,有什么不开心,不满意的,大都会直接表现在脸上。宋姝则完全不同,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装出一副和向晚交好的样子。
其实谁不知道她内心里恨极了她呢?
大概也许只有林译白一个人吧。只有男人才会被这种小白莲花骗上一百次也毫无察觉或者死不悔改。
向晚这样想着,不禁向林译白看去。
只见身边的男人仍旧是一副平时模样,面上没有波澜。他似乎得了上天的格外恩赐,生了一张少年脸,这会儿二十多岁快要奔三的人了,看着仍旧是少年模样。
果然,岁月对好看的人有格外的恩赐。
只是也许这几天太过累了,他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惫感。让人忍不住想去关心他。
宋姝似乎并没有看出林译白的爱答不理,只是发挥自己一贯厚脸皮的优点,直接来了一阵夺命连环问:
“一大早就听我爸说你要去京城,为什么?”
“那件事明明和你没关系啊!”
“译白?你说话啊?”
她这边情绪激动,面红耳赤,上演了一场关爱小竹马的大戏,奈何对方却是个不解风情的,这许久也不以为意,完全没有个反应。
宋姝这像是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林译白越是这样,她越发急恼。不过说着说着话,倏然反应过来,转过脸去看一旁站着的向晚。
如向晚所想,宋姝果然眼睛里的敌意都要溢出眼眶外了,面子上,说话上,却仍旧一副“好姐妹”的样子。
向晚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照宋姝这天分,要是演戏去说不准拿奖拿个大满贯呢。
只听宋姝对着向晚恳恳切切,全然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晚晚,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替我劝劝译白,你劝劝他啊,他要是离开了市医院,我们再想见一面可就难了。晚晚,算我求你,你帮我劝劝他吧……”
说到动情之处,干脆上来拉住向晚的手臂,眼眶红红,像是随时能挤出几滴眼泪来似的。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向晚一震恶寒。正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林译白突然靠近了半步,一把扯掉宋姝拉着向晚的手,陡然提高了声调:“还装?”
话里不无讽刺之意。
此言一出,不仅宋姝这个“当事人”,连向晚都跟着愣了一愣。
人前的林译白虽然从来都是一副高冷不近人的样子,但是也不是爱发脾气的。他就像是一潭清水,大多数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
很少像现在这样发脾气的。
宋姝被林译白这一声镇住了,再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就是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在她的记忆力,和林译白相识的二十多年里,他只对她发过两次火。
一次是前几天订婚的事情,另一次,就是今天。
她突然恨恨地看着向晚,这两次,毫无疑问,都是为了向晚。
似乎自打向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就彻底打乱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译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宋姝仍不死心,又往林译白身边凑了凑。一双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
林译白冷冷瞥了她一眼,不留半分情面地退后半步,说了句:“你也不用装了,没人吃你那套。”
“我、译白,我怎么装了?我真心真意对你,你为什么一次次来指责我?”
真正的演技,是发现对方和自己剧本不一样,还能不动声色地演下去。
宋姝明显是个王者选手啊。听了林译白的话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抹抹眼泪,硬是演出了一场苦情戏。
她说完,还犹觉得不够,见林译白没有继续接话,便自顾自演下去。她一手直直指向向晚,声音带着受了天大委屈的凄切,悲恸地指责着:“向晚,我究竟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和译白这样编排我……?我做错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