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在太好骗了。”栗花落嗤嗤的笑出声,“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觉得一个普通的女孩懂得那么多东西是正常的事情。
墙角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连带着模糊的影子倒映在粗糙的墙面上,也跟着忽大忽小。
松阳半张脸淹设在浓郁的黑暗中,他注视着口吻得意的几乎像是在炫耀什么的女子,低低的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无趣。”栗花落漫不经心的说道,“松阳,你太无趣了,我想不到任何再留在私塾的理由。”
“是这样么 ”
青年温和的注视着她,就算被这样讥讽, 眼底也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出现。他柔和的、像是以往那样, 轻声说道:“但至少……我们共度的那些时光是真的不是吗?”
这句话轻极了, 几乎要融化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风里,栗花落也免不了怔住。
烛火倒映在她眸中,燃起小小的一簇火焰,她的神色一时间似乎有些古怪,但很快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如我所说。 ”她似笑非笑的的摇摇头, “你太无趣了, 松阳。”
说完这句话, 栗花落顿时失去了再接下去说点什么的动力,她朝隔壁牢房勾了勾食指,转身往外面走去。细高鞋跟踩在监狱的地面上,发出清晰地响声。
“栗子酱,想去宇宙里旅游吗?”神澄从躲藏的地方出来,迅速跟了上去,开开心心的发出询间, “我们去哪里都可以哟。”
“没兴趣。”
两个人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拐角处,胧这才慢慢走出来,他那样静静地站在松阳面前,默不作声的注视着青年。
“胧。”
松阳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朝自己的大弟子微笑。
“好久不见。”
#主角势力打死不信你是反派怎么破#
神色凝重的回到飞船上,栗花落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一般情况下尖锐而嘲讽的哗哗两句主角就会相信,于是曾经所有美好的时光都会变成憎恨怨怼,化作致命的武器。
在被愚弄的愤怒下,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但!松阳!完全!不信啊!
银时三个又最相信松阳的话,到时候他们辛苦奋斗把老师救出去,只要松阳随便说几句好话,狠心把银时推下飞船的仇恨就会瞬间化为乌有,接着他们就会开始组团拯救自己。
栗花落毫不怀疑松阳能做出这种事。
“栗子酱栗子酱”神澄在她面前蹲下来,笑眯眯的仰脸注视着她,“ 刚才那个叫吉田松阳的地球人,你很在意吗”
“什么?”
“他很强哦。”饶有兴致的回忆了一会儿,神澄肯定的点点头,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比我见到的所有地球人都要强。”他想了想,“这样的人却会被蝼蚁关押起来,真有意思。”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栗花落决定用这艘船上唯的夜兔举个例子: “如果有人抓住神威当人质,让你束手就擒……”
“如果会被抓住——又没办法跑出来的话,那神威就去死好了。”甚至没有多思考几秒,神澄弯着眼睛,回答的理直气壮,“我会为他报仇的。”
“……”
好吧,夜兔大概是天生没有这条神经的。
觉得自己举这个例子完全是在搞笑,栗花落拒绝再想案例解释,挥挥手让神澄赶紧滚。“你的属下呢?联系他们把你接走。”
“诶——”神澄拉长了语调,嗓音轻快的拒绝了这个要求,“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栗子酱的。”
栗花落起身就走。
这家伙要是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这点栗花落深有体会。
第五军团的飞船此时恐怕已经驶出地球,奔向宇宙了——传闻中整个第五军团的成员都是神澄自己的私军,也不知道是真的假。不过这跟她也没关系。
联盟那边传来命令,在幕府开始履行和谈条约之前,栗花落还不能离开。于是飞船停驻在将军府衙上空,如同阴云久久不散。
几天后,和谈条约已经确立的消息开始传出去,各地的攘夷军队有的自暴自弃解散,有的则联合起来开始了临死前的最后一次反抗,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银时他们的队伍毫无疑问身处其中。
这些事都是神澄每天精挑细选跟她说的,也不知道图什么,栗花落本人倒是设怎么注意。她抱着连载中的漫画书很忧愁的想着回局里就没法再追下去,恨不能把作者绑起来关小黑屋加速完结。
——相信这个念头不止她一个人有。
曾经有某个世界的作家以笔成神,踏破虚空,然后在局里登记的时候被曾经掉过坑的前辈追杀三千里。场景惨烈的无以名状。
当然,栗花落也不总是呆在飞船上,偶尔也会到地面,去将军府衙蹭蹭饭。
将军总是好牌气的答应下来。他还是个年轻的少年人。臣子们乐意于教导他学习,却不肯让他亲政,关于各地攘夷志士暴动的消息,也没有泄露一分一毫。
偶尔,只是偶尔,将军会跟栗花落说说这些事情,不过不多。他并不是善于言辞的个性。
攘夷志士的暴动,以及幕府的镇压,经过神澄的手源源不断的传入柒花落的视野。
白夜叉又受伤了,鬼兵总督把他揍了一顿导致伤情更重。狂乱的贵公子剿灭了高府军队之类的。
栗花落有兴趣的时候就接过来看看,没兴趣的就扔到一边垃圾桶里。
她耐心且平静的等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诚然,这看似必败的局面,但主角总是会有特殊对待的。松阳还在安政大狱里等着。他们会把老师放出来,然后撕毁和谈协议,把天人驱逐出这个星球。
不过他们十有八九是不会对她出手,栗花落觉得自己需要想想办法。
然后就是神澄带上来的那个小夜兔,这孩子一开始看 起来倒是挺乖巧听话的,不怎么在她面前出现。
但是自从某次神威看见栗花落暴走把神澄种到地里之后,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睛唰的就亮了起来,摩拳擦掌的开始跟她约架。
——非常熟悉这种人的栗花落没手下留情,直接把人捧到下不来床,然后挥挥手让人给送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少儿不宜。
幕府为了镇压暴动,将安政大狱内关押的攘夷志土通通砍杀,吉田松阳的名字赫然在列。
银时三人当时在场,后来不知所踪。
神澄积极地将消息送到栗花落眼前的时候,眼里还含着人畜无害的笑,蔚蓝色的眸中清晰的倒映出栗花落借然僵硬的神色。
——开什么玩笑 !
“不是玩笑哦。栗子酱。”神澄亲昵的蹭了蹭栗花落的脸颊,柔和而自得的宣告,“你的宠物死了。”
栗花落呆呆的看着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无论如何,她还是冷静的。
“啊呀呀,居然这么冷静吗?”神澄失望的扁扁嘴,“我还以为栗子酱会伤心的哭出来呢。”
“所以你到底误会了什么东西”栗花落几乎是下意识的嗤笑出声,眼里满是讥诮,“哭?神澄,你未免也想的太多了一点。”
若无其事的松开一瞬间攥紧的手,白皙柔软的掌心里,月牙状的伤痕隐隐渗出血丝。
她微微笑着,十分平静的坐回书桌后面,然后往后靠着椅背,思索了几秒,懒洋洋的反问,“如果我死了,神澄,你会哭吗”
——有趣的宠物。
这是经过分析之后,栗花落对自己在神澄心里身处何种地位的判断,所以这时候顺势提出来这个问题,不能更加的合情合理。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他们身居千米之上的高空,外面是碧蓝的天际,绵软的白云,冬季的阳光洒落,宛若轻薄的纱巾散开成烟雾,好似触手可及。
微凉的风从半开的窗外吹拂进来,女性抬手按住随之扬起的纤长发丝,漫不经心的目光转过来,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几乎要让他心动了。
神澄缠绵的想着,转瞬弯起唇角,嗓音柔和甜腻:“如果发生那种事的,我会很伤心的,栗子酱。”
他像是在诚实的解剖自己无人能懂的的内心,但更像是威胁着什么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就和之前那个问题一样,我会为栗子酱报仇。无论是谁杀了你,我都会去杀了他。”
“如果是为了替别人报仇——啊,这个的话我大概是无法杀了死人的。那就改成如果栗子酱为了别人而死的话。我就去杀了那个人好了。”
栗花落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这是普通的甜言蜜语,还是这天人真心实意的宣言。
而被她如此注视着的夜兔柔软甜蜜的微笑着,清澈的眼里是纯然的真挚——他是在说真的。
——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有关于这一点,栗花落从不怀疑,内心骤然沉下去。她握了握拳,缓缓吐出一口气,假装自己没有听出来其中的意味深长。
“如果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栗花落温柔的笑着,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状,摆出和神澄像极了的无害笑脸,柔声细语。
“那就太好了。”
第52章
栗花落抽了点时间, 把飞船上的人员做了安排。
她的部队其实人并不算多, 上次离开的时候已经支了一大批出去,只留下主将飞船上需要的基本人员。拿着人员调度表研究了一会儿,栗花落挑挑拣拣又弄了十几个离开, 美名其曰让他们去找东西。
现在就只剩下驾驶飞船必须的驾驶员了。
其实她倒也不是不会开, 但怎么都没有理由把属下弄走, 自己撸袖子上的道理。
还有神澄。
想到这里不禁犹豫了一下, 没等栗花落想出办法,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飞船一阵震动,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空中直接撞上甲板,引起了小规模的损坏。片刻后飞船稳定下来,栗花落揉了揉还有点晕乎乎的脑袋,一脸懵的走出去。
她在半空中, 飞船体积又这么大,哪里来的东西能撞上来。
甲板上,非常眼熟的飞行器正冒着烟, 以尾端朝上的姿态砸出了一个坑, 隐约还能看见下面的零件。透明的舱门打开,血迹斑斑的少年狼狈的从里面滚出来, 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地上, 发出砰的一声。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栗花落一怔。
她犹豫着要不要喊对方的名字, 双腿已经自发的带着身体走过去, 在少年身旁蹲下, 栗花落摸了摸对方脏兮兮的脸颊, 摸到了几道不太明显的伤痕。
吃痛的少年意识清醒了一些,勉强睁开眼睛,眸光像是带着血与刀,锐利的落在女子脸上,又很快合上了。
他终于晕了过去。
“啊呀?”
同样听到动静的神澄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似乎有些惊讶,“栗子酱,你的宠物居然找上来了呢。”
“闭嘴。”
栗花落的语气不太好,她收回手,站起身俯视着昏迷中的坂田银时,微微蹙眉。
不该多管闲事。
但是这种情况之下,栗花落实在是想不到坂田银时还有什么奇遇能用来破局,如果她不管这孩子的话,神澄估计开开心心的就把他扔下飞船——或者就丢在甲板上风干。
——然后主角就挂了。
所以还是得救。
这么想一想,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理由的栗花落,理直气壮的叫来属下,把人抱到空着的休息室。
银时身上全是血迹和泥土混合的脏东西,连衣服布料都变得硬硬的。不难想象之前经历了怎么样一种恶战,比较难以想象的是,他在经历过那种战斗之后,是抱着什么样的气势从天人那里抢过飞行器,一路冲到飞船上。
让属下把银时洗干净,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放到床上,栗花落从医疗室拿出药膏,坐在床边,面不改色的掀起他宽松的上衣,开始往肚子上抹药。
——这家伙小时候什么地方是她没见过的,洗澡的时候反抗的再激烈,还不是得被自己按在浴桶里上上下下搓干净,用力搓的皮肤红通通的。
所以银时很快就睁着一双死鱼眼学会了自己洗自己。
肚子上,大腿上,脸上,手臂上,正面、背面,一点一点把绿色的半透明药膏涂过去,栗花落着重注意了一下他手臂上的伤口。
之前那道深刻见骨的刀伤愈合的挺不错,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光是这么想着,栗花落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伸手摸了摸银时的头发,刚洗完的头还带着湿气,软趴趴的萎靡下来,手感没有原来那么好。
银时睡的很沉,眉头紧皱,沉浸在某个挥之不去的噩梦里面,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脑袋。
“……老师。”他忽然喊道,音节痛苦的含糊在唇齿之间,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楚。
栗花落的手僵住了,她整个人仿佛被从时间里剥夺出去,呆滞的、凝固成默不作声的雕塑。
突如其来的哀恸如潮水涌上来,在眼底氤氲成薄薄的雾气,继而凝聚成晶莹的液体,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汇聚在削尖的下颚,最后落在银时脸颊上。
她恍惚的什么都没想,咸涩的泪水也只落了这一滴。像是演技拙劣的演员,按照剧本演绎情至深处的动容,却也只能勉强挤出鳄鱼的眼泪。
毫无缘由。
栗花落轻轻的想道,想要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水渍。然而夜兔比她更快,神澄不容拒绝的掰过她的脸颊,饶有兴味的看着栗花落这幅模样,忽然就笑了出来。
“有趣。”他吝啬的评价道。
他的目光令人不适,那是在看到有趣的事物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绪,而不是在看一个和自己地位平等的生物。
栗花落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腕,然后从床边站起来,把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