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带荤腥的。
显然顾卫强是认识这家店胡辣汤店的老板的,这个点,附近稍微家里条件好的,都出来过早的,不过却比后世的早餐店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粮票。
胡辣汤店老板很实在,见到是顾卫强领着孩子来,打了招呼,直接从锅底捞了不少煮化的骨头起来,这可是好东西,满满的一大海碗胡辣汤,在上面又铺了一层牛肉片,可把安安和冬冬两个人口水给引出来了。
太香了啊!
严格意义来说,这是安安来这个时代这么久,第一次来过早,眼里面好奇的不行,看着顾卫强从口袋里面摸了一个一块钱又添了五毛,而且还给了四两粮票。
顾卫强一个成人,要用二两的两票,安安和冬冬是小孩子,两个人统共用一张二两的粮票。
面前这两大海碗就是安安他们的了。
还别说,安安在拿筷子的时候,何大丽的女儿,黄珍珍也过来了,不过她手里面拿着一个搪瓷缸,显然是直接从胡辣汤铺子里面,打包了带回去,一家几口子吃的。
她看到安安的时候,下意识的瞪了一眼。
一转身,就发现顾卫强正盯着她看,吓的她一激灵,手上的搪瓷缸都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黄珍珍连忙蹲下身子捡起来,慌不择路的去了老师傅那里。
可把安安给看的逗笑了,果然恶人自要恶人磨,虽然自家老父亲不是恶人,不过在外人看来,顾卫强确实是凶了一点。
安安不着痕迹的对着自家老父亲竖起来了大拇指,接过老父亲手上的大海碗,正准备开吃,就发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碗。
安安顺着目光望了过去,是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瞧着个子还不如冬冬高,而且瘦的皮包骨头,她看了下意识蹙了蹙眉毛,男孩死死的盯着桌上的盛满胡辣汤的大海碗,眼里面的渴望不加掩饰。
安安的筷子下不去手,她顿了顿,一脸笑意,“你要吃吗?”,说着,吩咐着冬冬,“你去师傅那边在拿一个小碗来。”
冬冬抿了抿唇,看了下正盯着他们的小男孩儿,眼里有着同情,却还是听着安安的吩咐起身要再去拿一个碗。
顾卫强至始至终都没吱声,这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别人,他并不反对。
而且按照安安和冬冬的饭量,这一大海碗的胡辣汤他们两人并吃不完。
冬冬把碗拿过来的时候,安安顺带从大海碗里面拨了三分之一出去,递给了脏兮兮的小男孩儿,小男孩眼中又极其强烈的渴望,他的手伸了出去,在冰凉刺骨的空气中,足足停留了三秒钟,显然在犹豫,在纠结,在挣扎!
黄珍珍端了一个搪瓷缸从小厨房那边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脏兮兮的小男孩儿,她满脸都是嫌弃,用着极其厌恶的声音提醒,“顾安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面前这小孩儿可是我们这一片有名的小偷儿。”
小偷儿三个字,浓浓的刺伤了小男孩儿的自尊心,他伸出去的手,骤然缩了回来。
转身就要跑,尽管面前这碗胡辣汤,他很极其渴望,但是他却不愿意顶着这种被人嘲笑看不起的目光。
安安眼疾手快的拽着了小男孩儿,被绊住的小男孩回头,一双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含着不解。
安安不信,有着这么一双清澈眼睛的人会是小偷,她并不管黄珍珍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笑眯眯的,“吃吧!姐姐请你。”
第49章
脏兮兮的小男孩儿犹豫了一瞬间,低着头,跟蚊子一样,“谢谢。”,说完,也不管烫不烫,对着碗就是一阵扒拉,可能要冬冬十分钟才能吃完的一碗胡辣汤,在小男孩儿这里,却用了不到一分钟,这男孩
这男孩儿吃完用袖子一抹,把碗放到了桌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安,一阵风一样跑开了。
安安怔了一下,她失笑,“这小孩儿害羞了。”
旁边的黄珍珍从头看到尾,冷哼了一声,扭着屁股,一冲一冲的离开了胡辣汤铺子。
这小男孩儿叫姜姜,住在纺织厂里面的职工楼,按理说在纺织厂上班的人,应该不至于瘦成这样,真真是外面一层皮包着里面的骨头,安安敢说,哪怕是在他们乡下最穷的家里面孩子也不至于饿的瘦成这样。
但是姜姜的身上却是最明显的体现出来了,姜姜的父亲早些年在上班的时候,掉到了车间机子里面,等救出来的时候,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这也算是早些年震惊太松县的一场大型事故了。
因此,纺织厂里面狠赔了一笔钱不说,还给了一间六十来平的房子,不仅如此,还给了一个上工名额,若是等姜姜长大了,可以直接进纺织厂上班,算是很好的赔偿金了。
但怨就怨在,姜姜没遇见一位称职的母亲,或者说姜姜的母亲是这个时代典型的扶弟狂魔,更贴切点,是扶娘家狂魔,自从拿到了纺织厂赔偿金家房子,姜姜的母亲李招娣就把住在山沟沟里面农村一家娘家全部给弄到了城里面。
这年头哪家乡下的一家子不是十几口人,这十几口人全部窝在了这不大的房子里面,而属于姜姜的那个名额,李招娣直接自己顶了空缺不说,还把当时的一笔赔偿金拿去疏通场里面的关系,买了一个上工名额。
把她的大弟弟,老李家的独苗苗给弄了进去,这前后花的钱可不少咧,她还要以一己之力养起来整个娘家,确实不容易,再加上她娘家几个弟弟,妹妹都有孩子,上面长辈教的好,说是若是等姜姜长大了,他们这一群人都要回到农村去了,姜姜可不就成了大家伙心中的毒刺,所有的孩子都敌视姜姜。
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按理说,这是他的家,他不应该饿成这样,但是架不住那么多孩子在背后使坏,姜姜的名声臭了,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偷儿,至于李招娣为何不管??她管不过来,她一个人养了一大家子在城里面过生活着实不容易,每次有一口吃的,大家伙儿都是一抢而上,但凡她若是说了一点,给姜姜留点,那几个弟妹嫂子啊!可要把她的皮给扒了,说她只顾自家孩子死活,不管亲亲侄儿子的死活。
再加上上面有老太太施压,每次李招娣想管的时候,整个家都是一团乱麻,她心力交瘁,为了保住在娘家的好名声,只能委屈姜姜,到了后来,李招娣彻底妥协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姜姜有一口饭吃,饿不死就成。
实际,姜姜连一口饭都吃不上,都被他几个表兄弟给抢走了,他来安安这里,已经是两天没吃过了,年三十那天吃了顿饱饭,接下来几天,每次分到手的包谷面馍馍,私下都被抢走了。
安安虽然不知道姜姜的身世,但是不难猜出,他日子不好过,等姜姜走了以后,整个桌子上都安静了下来,有个熟悉的婶子叹了口气,“安安啊!知道你这孩子好心,但是姜姜那孩子是个白眼狼不说,还是个偷儿,你下次别管他,不然他反咬你一口。”
安安和自家父亲对视了一眼,挑了眉毛,好奇,“大婶,这是为何?”
大婶缓缓道,“都是邻里邻居的,姜姜这孩子过的不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多少愿意帮一些,你说怪不怪,但凡哪家邻居只要给这孩子一点吃的或者用的,第二天家里稳稳的被偷,虽然偷的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但是大家伙到底是心里面有根刺,久而久之,大家都慢慢的远离了这孩子。”
说道这里,大婶子有些后怕,“安安啊!你们这几天在家可要锁好门,不然被偷了也不知道。”,这说的有些神乎其神的了,安安眸光闪了闪,“谢谢大婶子。”
说完,把他们盛来的小菜送给了大婶子,算是大婶帮忙解惑的报酬,大婶子喜眯眯的收了下来,安安他们家里的小菜可比这好太多了,连带着顾卫强和冬冬也被安安超市里面的小菜给养叼嘴了,这师傅给送的小菜,他们动都没动,但是对于大婶子来说,这可算是不错的玩意了,吃不完拿回去,煮粥的时候搭着吃,算是顶好的了。
顾卫强看着自家闺女这鬼机灵的样子,他弹了弹自家女儿脑门,对着安安和冬冬说,“快点吃,吃完了咱们好回去。”,也就是带孩子们来尝尝鲜,家里昨天他包的还有饺子,回去还要在吃一些的,毕竟过年吃饺子是少不了的。
从胡辣汤铺子离开后,安安想着之前大婶子说的事情,打算回到家里面,布置了一番,她虽然不相信有那一双清澈眼睛的小孩儿是个偷儿,但是并不妨碍她防范于未然。
哪成想,刚走到院子里面,她三叔顾卫民骑了个自行车,匆匆忙忙从外面赶到职工楼,恰巧两拨人刚好遇见,看到安安他们,顾卫民猛的按着车铃,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后腿一蹬,脚撑被踢了下来,待停稳了以后,他才小跑到顾卫民面前,“老四,家里出事了。”
安安一听,也跟着停了下来,竖起耳朵,至于顾卫强神色淡淡,在也没有了以前的担心,他语气平平,“什么事情?”,就像在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那太过淡然的语气,让顾卫民心里咯噔一下,看了下周围围观的众人,叹了口气,“进屋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人进了屋子,门一关,顾卫民才急切道,“二哥,死了!”,这短短的四个字,却如同一个炸弹一样,把几个人都给累的不轻。
顾卫强满脸惊讶,“怎么回事??”,他这会也没了之前那种淡然,毕竟死者为大,他和老二顾卫强的恩怨,在他死后,一笔勾销。
第50章
顾卫民欲言又止的看向安安姐弟两人,顾卫强摆了摆手,“说吧!他们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可以让他们知道。”,他这样一说,顾卫民才道,“我听家里的电话打过来说是,二哥吃了沾有老鼠药的鸡骨头,当场暴毙。”,因为有孩子在,他就没形容到底死相有多难看了。
安安心里一咯噔,和自家老父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该不会是当初他们留给大房的那只鸡吧!
“老二不是被老爷子和老太太给锁起来了吗?怎么会吃到带有老鼠药的鸡骨头?”,以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性子,怎么舍得给老二喂老鼠药,更何况,要喂的话也是鸡肉,而不是鸡骨头。
顾卫民拿起桌上放着的搪瓷缸灌了一气的白开水,缓了缓,“那鸡骨头是大哥打算和向前一块,去山上猎熊瞎子的,当时还跟村子里面的人嘱咐了,让孩子们不要靠近那一块,可谁知道?”
他猛拍大腿,“二哥竟然把锁链子给挣开了,还不知道怎么的,摸到了山上,把那带着老鼠药的鸡骨头给吃了。”,顾家离后山可有段距离咧,也不知道已经疯了的顾卫富是怎么摸去的,因为是帮村子里面打猎,这鸡骨头的事情,大家伙都是知道的,没想到拦住了村子里面的孩子,却没拦住顾卫富。
顾卫富挣开锁链子丢失了以后,可把老太太和老爷子给急死了,把家里的腊肉给拿了出来,当做报酬,发动全村子的人去找,结果谁成想,在后山上面找到了口吐白沫的顾卫富,这也是昨儿的半夜的事情,这可是大事了,今儿的一大早,县城的公安就匆匆的去往了顾家村。
顾卫民接到消息原本是打算去的,后来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这消息应该让老四一家子知道。
这才把骑了半路的车子给折了回来,直接到了安安家里,这一路,他可是连水都还没顾得喝,也就这会说事的时候,喝了一口,缓缓气,“你们去吗?”去哪?当然是回顾家村了。
顾卫强和安安听了以后,两人同时沉默,冬冬也察觉到了这会气氛不对,他乖乖的靠着安安的怀里,也不吭声,只是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却咕噜噜的转着,不停的在自家父亲和姐姐身上徘徊,安安看了下欲言又止的父亲,她突然开口,脸上带着释然,“爸,去吧!死者为大!不管生前有在大的怨恨,人不在了一切都没了。”
她一直都知道,即使自家父亲在顾卫富要他命的时候,他也只是生气,却没有时候报复,不然顾卫富不会痴痴傻傻这么久的还能安安稳稳呆在顾家的,正是因为她看清楚了这一点,对于二房那一家子他们才选择了忽视。
在顾卫强心里,再怎么说和顾卫富做了几十年的手足,恨一个人去死哪有那么容易的,就算是当时安安怒火攻心,把顾卫富往水桶里面死里按,也没真真的下手要了顾卫富的命,而后来自家父亲的对待二房的态度,对于安安来说是一个信号。
另一方面,安安的骨子里面是一个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她以前呆的那个世界黑白分明,杀人是犯法,所以她在怎么愤怒,也没想过去要了顾卫富的命,那是骨子里面根深蒂固的对法律的敬畏,同时还有人性,她不想自己一辈子活在压抑当中,真当是手上沾惹了人命的人是那么好过的???
顾卫强听到自家闺女的话,眼眶里面有一闪而过的泪光,“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其实在知道顾卫富出事的是那一刻,他心中对自家二哥的怨恨就烟消云散了,但是安安能主动提出来,是真的让他惊讶了,然而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安安蹲下身子,摸了摸冬冬的小脸蛋,认真,“冬冬,你知道二伯不在了吗?”
九岁的冬冬已经理解了死的意思,那就意味着这一辈子在也不可能相见,冬冬点了点头。
安安直视冬冬的眼睛,里面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要记得,不管我们和别人有在大的仇怨,当那人离开这个世界后,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冬冬的性子并没有在她面前那种人畜无害,尤其是上次在顾家村那件事情,冬冬口中说的,“我杀了你们”,这几个字,如同沉重的警钟,在安安的心头上狠狠的撞了一下,甚至还有后来他拿着石头去砸王大英的狠劲儿,这一切都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做出来的。
其实她早都准备找自家弟弟谈谈话,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作为姐姐,不能看着自家的弟弟有半点长歪。
冬冬有些懵懂,不是很明白姐姐话里面的意思,但是安安的话,却再次如同以前每一次教育一样,在冬冬的脑子里面种了一个种子,待他能够明白的时候,这棵种子便会生根发芽,成为刻在骨子里面的东西,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在某一个危机关头,能够让他记起当年姐姐的话,哪怕是一瞬间的犹豫,也足够一个人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安安的苦心冬冬现在不懂可以,但是今儿后必须懂。旁边的顾卫强和顾卫民都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呼吸,生怕打扰了姐弟两人的谈话,顾卫强是深深的骄傲,而顾卫民则是震惊,他没想到不过十七岁的侄女儿却有如此开阔的胸襟,他自认哪怕是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何况来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冬冬看着自家姐姐这么严肃,有些害怕,安安却不给他害怕的时间,她认真,“重复一遍,把姐姐的话重复一遍,告诉姐姐,你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