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菲菲说:“没什么意思啊,裴川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而且他名气那么‘大’,你在我们学校随便找个人就问到了,你非要问贝瑶做什么。”
吴茉不说话,绕开她们走了。
大家都排好队的时候,贝瑶突然开口问:“菲菲,你知道裴川在哪个班吗?”
陈菲菲差点跳起来,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回头看着贝瑶:“不是吧,你还真要帮吴茉问啊,我给你说,她自从上次‘网恋’以后变了好多,你别掺和她的事。”她倒是还记着“网恋”二字用气音说。
贝瑶笑了:“不是,我没帮她问。我也有事要感谢裴川。”
“你你你……”陈菲菲郁闷死了,“他看着也不像是好人啊。好吧好吧,我听说是九班,他升学了,那就是高二(九)班吧。”
“谢谢你。”贝瑶有些愧疚,她确实连裴川读哪个班都不知道。
“你别给吴茉说啊。”
贝瑶杏儿眼一弯,也轻轻说:“不说。”
六中放学不管束学生,所以贝瑶轻松就出了校门。
三六中之间的公交车五分钟一趟,她几乎一过去就坐上了车。
没一会儿,车子在三中停下来,贝瑶上次就随着师甜来过这里,三中自然也放学了。
贝瑶问了下路,按指路走到高二(九)班门口。
三中管束严格得多,还有值日的同学卖力在扫地。有人抬头见到贝瑶,目光凝滞了一秒。
那时候她身后晚霞,穿着蓝白校服,眸光盈盈,因为在找人,波光流转,有种说不出的绮丽。
好、好漂亮。
那个扫地的女生一下子红了脸,她戳了戳旁边的女生,然后呆滞一瞬的人又多了一个。
“打扰一下,你们班的裴川在吗?”
女生说:“在……啊啊不在,你找他吗?他多半在学校外面那家饭馆,最大的那家,上面有游戏城那家。”
女生很可爱,贝瑶忍不住对她轻轻一笑。
等贝瑶走远了,那个女生激动地掐住同伴:“就是她,上次跳舞那个女生。我们一三六公认联盟校花!”
同伴快被掐死了:“放手放手!什么联盟校花?”
“一三六最好看的人,就是联盟校花!她真好看我的天,她还没化妆,比我们班卫琬漂亮到哪里去了啊我的天呀。”
“小心卫琬打死你!”
~
三中外面最大的饭馆,裴川翘着腿在抽烟。
金子阳请客,季伟在窗边哭。
金子阳哈哈大笑:“伟哥,喂喂伟哥,别哭了啊,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季伟边哭边擦眼镜:“我不想和你说话。”
金子阳要笑疯了,连裴川嘴角都露了一个笑意。
季伟真的太惨了,三中今天下午发成绩。英语成绩金子阳靠瞎猜蒙到了38分,季伟认真考试考了37分,季伟一看差点哭晕。
偏金子阳这货缺德,还把三张卷子带出来了。
分别是裴川53,郑航46,金子阳38。他故意拿在季伟面前晃,季伟又哭上了。
金子阳:“哈哈哈哈哈哈!”他的新女朋友也在一旁捂着嘴笑。
看在伟哥每次做四份作业的情况下,郑航还是很可怜他的,他拿起自己那张卷子,折了个纸飞机,
“伟哥,成绩嘛,一张纸飞机的事。”郑航折好,冲着窗户飞下去。
那飞机在秋风里一扬,慢慢落进少女怀里,她微怔。
郑航低头,那少女抬眸。
一张瓷白精致的小脸落入他眼睛,比卫琬多了八分的娇美,一双清瞳像是漾着秋天的落叶的湖,让郑航心一跳,他回头:“川哥,那个……”他想了许久,发现并不知道六中校花叫什么名字。
上次夏令营郑航眼里只有卫琬,而且进入丛林也没有任何交集。
他吞吞吐吐半天,脸反而有些红。
少女已经上楼来了。
木板咯吱响,二楼竟是带着竹香。裴川猝不及防,就对上了她的杏儿眼,他的右手垂下,在桌下扔了烟。
那两张不及格的试卷堆在桌子上,她倚在门边,轻轻喊:“裴川。”
声音清甜温柔,像三月的风,连不懂风情的金子阳都忍不住回了头。
他们日天日地一屋子人,在她清亮柔和的目光中,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你们的吗?”她拿起纸飞机,纸飞机机翼上一个鲜红的46。
裴川抿唇,他拿过陶瓷杯子,盖在摊开试卷自己的分数上。
这张卷子,他只做了一小部分。他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起身,从她小手中接过纸飞机:“走吧。”
她跟在他身后,裴川带她上了楼。
金子阳女朋友问:“她是谁啊?”
金子阳一挑她下巴:“六中校花,美不美?”
“裴少喜欢她啊?”
金子阳感兴趣极了,就连郑航也抬起了眼睛:“怎么说?”
女生笑着移开卷子上的瓷杯,露出随性鲜红的53。
第37章 疼吗
三楼是孩童玩具城, 比起二楼, 这里童真又欢快。
裴川低眸看她,她在校服左边口袋里把一个“平安快乐”的红包拿出来。贝瑶真诚极了:“谢谢你救了贝军, 我妈说我们家没有什么感谢你的,她想来看看你,可是你不住裴家了。”
他漆黑的眸落在红包上。
少女脸颊粉粉的:“嗯……红包里不多,我家有些穷,你知道的。这是我爸妈的心意。”
裴川长这么大, 第一次有人给他送钱。
他知道自己在他们六中名声可能不好, 然而她还是给了。裴川低声说:“不用, 我不缺钱。”
她抬眸看他, 眼神纯净:“好吧。”贝瑶把红包放回了左边口袋, 然后从右边口袋拿出一个东西。
他目光凝在她手上,片刻心跳加快。
少女语调软糯糯的,询问他的意见:“这个可以收下吗?”
一支“京万红”烫伤药膏, 在这年只卖几块钱。
“裴川,手还疼吗?”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丝丝缕缕往人心里钻。
他知道自己不该接受, 原也不能接受的, 就像那个毫无分量的红包一样拒绝她。可他僵硬着身体,如鲠在喉,心跳加速, 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裴川掌心的纹路是断掌。
据说这样的手掌打人很痛, 可是能吃苦, 又勤劳。少年练拳击,骨节宽大分明,掌心还带着没消下去红肿。
她轻轻放在他掌心里:“以后不可以用开水洗手知不知道?”
他声音低不可闻:“嗯。”
昨夜她替他捆氢气球时发现的,一联想他房间地板滴落还冒着热气的水渍就明白了。贝瑶一大早去学校先去了医务室。这时候下午六点半了,贝瑶没吃饭,也得在八点钟之前赶回去上第一节晚自习。
裴川知道她得走。
他握紧那个药膏的盒子,把它放进自己兜里。
“裴川再见,我回去了。”
他注视着她下楼,少女纤细单薄的背影逐渐走远。
二楼雅间门开着,饭菜都凉透了,裴川还没回来。金子阳心大,坏笑着说:“我们找找去啊。”
他们上楼,裴川站在窗前,手插进裤兜里,安静又无言。
这个如山一般沉默的少年,一点也不像他们认识的川哥。
金子阳说:“川哥?还吃饭吗?”
裴川摇摇头:“不吃了。”
~
十月清秋国庆节,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学校也放了假。
电视里在放阅兵仪式,祖国的发展繁荣昌盛。
十月二号晚上下起了雨,小雨淅淅沥沥,却不能阻止窗外一片热闹欢庆。祖国越强大,人民的日子就越好过,裴川在房间换衣服,猝不及防一颗小小的纽扣掉了出来。
他神情有片刻凝滞。
那个纽扣模样的遥控器,像是潘多拉魔盒,诱惑着他去打开。
他没有丢掉它,却也一次都没有按开过它。
裴川把它捡起来,放在书桌边,转身去浴室洗澡。
他洗完了回来,目光却又胶在它上面。
他抿唇,告诉自己,就听这一次。
他按开了它,打开自己的蓝牙耳机。纽扣上的小光点在东南方跳动,像他不规律的心跳,砸得胸口期待又发闷。夏令营以后,它依旧没有损毁。
耳机里短暂的电流声以后,他听见那头也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随后赵芝兰说:“瑶瑶,收一下衣服。”
少女糯糯答道:“妈妈,收过了。”
赵芝兰匆匆进屋,女儿在房间写作业,儿子贝军在沙发上抱着小剑睡着了,贝军蜷缩成一团,脸蛋上带着泪,身上盖着贝瑶搭上去的被子。
他被惊醒,睁眼就看到了赵芝兰,然后“哇”的一声大哭:“妈妈!”
赵芝兰被他脆生生的嗓声吓到了:“怎么了?”
“我把姐姐的娃娃丢进洗衣机了,我不是故意的。”
赵芝兰眉头一跳,冲到自家阳台一看,果然衣物收得干干净净,再一看他们家垃圾桶里,一只熊猫玩偶滑了线,被洗褪了色,棉絮已经外翻,奄奄一息。
赵芝兰回头,见女儿贝瑶摸摸贝军的头,贝军更伤心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小熊脏了。”
赵芝兰简直想把这个精力旺盛又瞎好心的熊孩子打一顿。
赵芝兰说:“这个娃娃陪了姐姐快十二年,你都得喊这熊猫一声哥哥,你竟然给我丢洗衣机洗坏了!”
贝军睫毛湿漉漉的,他长得和贝瑶三分像,像是漂亮的瓷娃娃,他悲从中来:“对不起,熊大哥,贝军错了。”
贝瑶没忍住笑了:“好啦,姐姐没怪你。”
赵芝兰凶道:“你妈我怪你,过来挨打!”
贝军抽噎着过去了,赵芝兰给了他的小屁股一巴掌。贝军躲也不躲,挨了这一下说:“我有零花钱,给姐姐买一个一样的。”
这孩子调皮的时候让人头疼,懂事的时候又让人心疼。
赵芝兰想说,十二年前并不独特的玩具,你小子去哪里买?却见贝瑶摇摇头,她心中虽然失落,却知道贝军并不是故意的,小孩子比她还难过,她拉着弟弟:“好啊,不要小熊猫,买只小兔子好不好?”
贝军揉揉眼睛:“姐姐喜欢小兔子吗?”
“对呀。”
“那我给姐姐买小兔子,我们幼儿园旁边就有卖!”
“谢谢小贝军哦。”
小孩子破涕为笑。
那头雨声淅淅沥沥,人声却逐渐远去了。裴川回神,把纽扣丢进垃圾桶,闭上眼睛。
半晌他又重新穿衣服起床,秋夜有些凉。他开着车,循着玩具店一家家找。
他的车改装过,外人却不能明显看出是适应残疾人使用的。毕竟是好车,他也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申领的驾驶执照是“那些人”帮他搞定的。他们不会在乎他年龄,只要他手段和能力出众,就什么都可以办到。
手机里照片像素并不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旧书包洗的发白,她回头,大眼睛弯弯,装上整个星空的色彩。画面有些褪色,那个她一上课就喜欢无意识揪耳朵的小熊猫憨态可爱。
他指给店主看。
店主摇头:“哪来这种东西啊?我们店里有更好看的,要不要?”
他开车穿过大街,轮胎溅出水花。穿行在城市的夜里。
天空渐渐明朗,朝阳升起来。裴川才明白,有些东西存在于岁月,十多年过去,整座城市再也寻不到第二个。
裴川靠在车里抽了一支烟来醒醒混沌的头脑,金子阳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倾世呢,来不来?”
他哑着嗓音:“来啊。”
他都不知道这一夜在干什么,敲了多少次门,又在疯魔渴望什么。
调转方向盘,去了倾世。
金子阳懒撒打了个呵欠说:“今天约了很多人过来玩,我昨晚就在倾世睡的。川哥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咦?衣服还湿了?”
这货探头往外一看:“没下雨了啊。”
裴川没理他。
他靠在沙发上,残肢隐隐作痛。事实上那车经过改装,也不是让他这么糟践自己身体的。
裴川叫了一杯酒。
烈酒入喉,他轻嗤了一声,笑自己昨晚蠢。窃听这事,用在他亲爸亲妈身上,不是让他的心更冷了吗?用在她身上,昨晚又在发什么疯?
他不会再去的,他又没疯!
金子阳说:“这里啥时候安了个这玩意儿啊?哈哈哈娃娃机,夹得起来么?”
他投了个币,还没夹呢,就见川哥大步过来,看了一会儿出奇沉默。
“找人把这个打开!”
金子阳:“哦哦……啊?”不是吧!
金子阳去前台问,前台说:“钥匙没在我这里,还早呢,昨天装那个的师傅没来。那个东西才安的,给女孩子们夹着玩的。”
金子阳把前台的话如实转告了一遍。
裴川死抿着唇。
然后他兑换了一百个币,一个个往里扔。
金子阳目瞪口呆:“……”
裴川并不会这个,要么娃娃都没碰到,要么夹不出来,金子阳都看不下去了:“算了吧要不,你喜欢买一个安家里玩啊。”
第七十三个币,他夹起来一只粉猪。
金子阳激动惨了:“厉害厉害!”
却见裴川又兑换了一百个,接着夹。
紫猴子、蓝精灵、小蜜蜂、长耳兔……